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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可以预知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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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睡了太久,门推开的时候,并不刺眼的光映在她脸上也使得她伸手挡着光,有些迷茫地盯着前方的年轻男子,过了许久,才迟疑着开口……”
“景……景吾哥哥?”
黯淡的黑色眼眸仿若蒙尘的琉璃被擦拭了积尘,渐渐明亮起来。
她像是见到了久别的旧友,眼中除了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有些局促不安,手指绞着衣角,急欲起身,可是久未进食的身体让她没有任何力气,刚从椅子上起来就又跌了回去。
“慢点。”迹部微微皱眉,目光微不可查地扫视完了这整间屋子。
陈旧的墙壁上贴着五颜六色的画纸,孩童幼稚的笔触在上面留下了稀奇古怪的图案。
一只眼的猫,长了翅膀的蛇,密密麻麻的树枝。
明明是儿童的奇思妙想却没有半点温馨感,就这样静静地在墙上注视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几张木床小得像是沙发,不算脏乱但也算不得整洁,地板太旧以至于有些凹凸不平,方才走进来的时候还咯吱作响。
窗户开得很高,上面的锈迹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像极了被绑架时那个小而高悬的通风口。
而女孩就坐在这间房里唯一一把椅子上,黑色的发,黑色的眼眸,苍白的脸,惨白的长袍,猩红又陈旧的绒面椅子。
她抬头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窗外的光映在她侧脸,把整个人照得透明。
或许是光线的原因,也或许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迹部景吾引以为傲的洞察力竟失去了作用,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时江细弱的声音在耳畔飘摇。
“嗯?你说什么?”
迹部回过神,才发现时江正偏着头看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在等着自己回答。
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他抬了抬下巴,把手中提着的精美包装递给了时江。“本大爷答应给你的。”
那个瘦弱的女孩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眯着眼看着他,却连抬手接礼物的动作也没有。
包装袋里是他精心挑选的礼物,他生来骄傲不屑于告知旁人自己有多用心,而时江的反应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意仿佛没被放在眼中。
“嗯?”迹部皱眉,正欲说话的时候,原本还坐在他面前的时江却轻飘飘的瘫倒在椅子上。
是啊,轻飘飘的,明明是个十多岁的少女了,却像是碎纸屑一般,轻飘飘的。
迹部大步上前扶正时江,臂弯中的女孩依然那么瘦,脸苍白得过分,下巴也过于尖了,使得原本好看的五官显得有些不舒服。
而且她的呼吸太轻了。
太轻了。
像是死掉了一般。
“喂!时江!南里时江!”
没有回应。
迹部没有再犹豫,直接抱着时江向外面跑去。
这家孤儿院太过诡异了,诡异到迹部不愿意求助这里的任何人。
他本该来问出时江为何会回到这个孤儿院的,问时江是否还记得那些绑匪的样子,问那天他晕过去以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或者说,这一切的疑惑都在时江闭上眼的那一刻被迹部遗忘了。
整个孤儿院像是时间停滞了,无论是还在看书的少女还是正在喝着牛奶的小女孩,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跑出去的少年,他们像是挂在墙壁上的古旧壁画,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悄然地按着剧本完美演出。
他们的灵魂一片死寂。
安静闭着眼,晕眩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手脚也失去了知觉,最后只剩下蚂蚁啃噬自己四肢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吞噬,撕扯,把她撕成碎片吧,混在那些被风卷起的玫瑰花瓣中,淹没在那些尘土中,彻底的在这个虚妄的世界中消散吧。
要是可以死掉就好了。
啊,对啊,死掉就……
可是哪里死得掉呢?
时江的手指微微颤动,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眼前的光点化为虚无,只剩下银灰色的发在眼前扩散,最后把整个世界染成了灰色。
“时江!醒醒!南里时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见,但是……
时江是谁?
是啊,她不叫南里时江,在这个世界里,她应该叫女主角才对呀。
“景吾哥哥……”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如果有力气的话,她想,她会微笑着叫他。
“男主角。”
“男主角。”
K微笑着目送着迹部与时江的离去,他仰头看着天空,却像是注视着什么人。
“各位观众,你们看到了吗?是的,我们亲爱的男主角与女主角,他们的故事,开始了。”
低头,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慢慢合上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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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吗?我可以预言未来。
遥远的,临近的,关于你的未来。
“不再休息一会儿吗?”
听到护士问话,时江乖巧地摇摇头,浅浅的笑容浮在脸上:“景吾哥哥昨天说要来看我,我想早点起来等他来。”
“是昨天送你来医院的男生吗?”护士小姐也笑了:“你哥哥很好看啊。”
时江唇角翘得更高,笑容在眼底满满地就快溢出来:“那当然啦,他可是我的景吾哥哥呀。”
门外的迹部景吾听着她们的话嘴角一弯,这段时间烦闷的心情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昨天去福利院找到了时江,可是她却直接晕倒了。居然是长时间未进食导致的脱水,也不知道那家福利院到底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时江那瘦弱的样子就像个小学生,哪里有花季少女的模样。
装着没听见什么推门进去,毫不意外,迎接自己的是时江略显惊喜的笑脸。
“你来了,景吾哥哥。”
“啊恩,本大爷来了。”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时江捧着手里的水杯,氤氲的白色雾气把她的眉眼都遮掩住,朦朦胧胧地像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迹部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听到时江这样说,便抬眼看向她:“嗯?”
“我梦见一个很大很大的园子,里面全是玫瑰,比我以前卖的所有玫瑰加起来还要多。”时江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躺在玫瑰丛里睡着,景吾哥哥就坐在我边上,就像……我们在那个大仓库里面一样。”
他在听到时江再次提起那个大仓库时眼眸微垂,“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还记得吗?”
“醒过来的时候在警局……我是被警察叔叔送回福利院的。”时江皱着眉,小鼻子上也有了细细的纹路,很努力地想着却思索不出什么,只能抱歉地看向迹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要卖的玫瑰花……也全部都没有卖出去。”
“只不过是几朵花而已,还惦记着?”
“要卖掉花才能得到晚餐呀……”时江小声嘀咕着,听到这话的迹部眉头紧皱,厉声问道:“所以你之前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就是因为没有卖掉花?!”
好似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惊吓到,时江手抖了抖,水杯晃动一下后洒在了她的手背上。
“嘶……”时江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此刻变得惨白,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别动!”迹部几乎是同时起身,弯下身半蹲在时江的病床前拿过她的手。
水杯是隔热的,捧着倒还没有问题,但是当滚烫的水倒在手上时,雪白的皮肤上很快就晕开了一大片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不断加深的污渍,一点一点地,从手背一直延伸到了手腕。
迹部连忙拉过她的手腕查看,时江原本还想将手往回抽,但是对上迹部带有警告意味的目光后只能喏喏地顺从了。
她的手腕也被烫伤了,而且除了被开水烫伤的痕迹……他卷起时江的袖子,雪白而瘦削的小臂上有着错落分布的伤疤。
有针孔的痕迹。
有淤青红肿。
有烟蒂烫伤的疤。
还有许多已经看不出缘由的久远伤痕,它们就这样安静躺在这个女孩子小小的手臂上。
新的,旧的,青色的,暗紫色的,浅褐色的,像是拙劣的纹身师千百次的失败作品,永远铭刻在她的身体上。
迹部心中有莫名的怒火,他对上时江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小小的脸庞被疼痛折磨得泫然欲泣,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能倔强地挤出有些难看的笑容。
“景吾哥哥不要看好不好?很丑的……”
她的另一只手狼狈地摸索着想要把袖子拉下来遮住自己的丑态,却被迹部按住了。
“别乱动,我让护士帮你拿药。”他站起身,按了呼叫铃,明明语气已经平静,和往日里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敏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时江的伤痕上,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时江安静坐在病床上,没有多余的话语和表情,像是睡着了一般任由护士包扎摆布。
那只被烫伤的手被涂满了药膏,空气里有了一丝一丝的清凉气息,让人精神凛冽。
手边上的那本书有着复杂的纹路和古旧的纸张,只不过其中居然没有一个文字,原来只是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笔记本。刚才时江一直在看这个笔记本,也不知道空白的本子有什么好看的。
迹部合上这个本子,抬头却刚好与时江的双眼对上。
“你相信吗?我可以预言未来?”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那双幽深的眼眸始终停留在迹部的身上,看起来倒是在和他说着什么悄悄话。
“遥远的,临近的,关于你的未来。”
她的嘴唇轻轻张合,那些轻声的词汇支离破碎地化为气流同薄荷般的药剂味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明晰。
“你说什么?”
迹部微微皱眉,凑近了一些想听清楚时江在说什么,她却忽然笑了,声音也显得欢快起来:“我在问,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当然。”迹部扬了扬眉,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第二天,病房里却没有南里时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