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4）恍若梦境，恍若奇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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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波德莱尔常常被虚无困扰：
他为何出生？他为何存活于世？他究竟为何而活？
或许这不仅仅是他一人的困惑，只是世人从不深思，而诗人敏感，替世人思索被遗忘的苦恼。
“思虑过多是一种顽疾。”
记忆中，他说这话时眉眼带笑。
“那你我早已药石无医。”
时隔多年，夏尔已经不记得当时回话的心情。
药石无医？一语成谶。
他唯独记得，那人牵上他手微凉的指尖，强硬挤入指缝，纹理贴合的掌心，紧紧相依。
他记得的，那人的手心比他略小一点，于是十指相扣时，他总是被勒得紧紧的——简直像是生怕他逃走一样。
不过夏尔从不说出这些调侃，只是轻轻挠一下手心，或是悄悄抚一下手背，对方就会吓一跳似的放松，再慢慢试探地握住他的手指。
他们那时谈了些什么呢？
是关于爱、诗歌、理想？还是死亡、战争、未来？
是所有对恋人的浪漫爱语，还是未尽的诺言，亦或是，只是对现实灰暗的叹息？
夏尔已经没有印象了，他只记得，记忆中的他们，笑得多么幸福。
相拥时，他像捧着一大束大马士革玫瑰，在他身上肆意盛放的玫瑰，骄傲明丽不可一世。他像第一批在春风中盛开的带晨露的花朵，吸吮了阳光的全部明媚
一滴泪从上挑的眼尾滑落，浸透屋中的暧昧，成为序曲的开端，越来越多的泪水溢出，又被他一一怜惜地吻去，为那动人的眼眸增添风情。
他总是害怕他疼，他知道对方怕疼，理想与现实的尖锐冲突已经无时不刻不在伤害他了，他不奢求能给他幸福，他只希望至少，他的痛苦不能再分摊到另一人身上了。
如果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罪，那就让他独自偿还。
在迷蒙中，他听到他说：
“夏尔，我已经找到了哦……”
他捧着他的脸，轻轻贴了一下，拂去鬓角的点滴汗水，
“属于我的幸福。”
他读懂他眼中未尽的话语：那你呢？
“我也是……”
19岁的夏尔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梦醒了，遗留给29岁的夏尔的只是喉中的一声哽咽。
我好想你……
明明是他的罪，却是无辜者为他牺牲。
夏尔.波德莱尔真的还有资格活下去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天的他们躺在草地上，萧瑟的秋夜，乌云低沉，唯有寂寥的虫鸣相伴。
被露水沾染的衣物散发寒意，思绪悠扬，却不免添上轻飘飘的哀伤。
他，身为夏尔.波德莱尔这一存在的个体，他的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似乎是不经意间，他将一直深埋心底的疑问说出。
“我不知道。”
兰奇转过身，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柔软的发丝顺着肩膀滑下，
“但我想，我们正是为此而生的。”
“为了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为了彼此相遇，为了今后的每一天。”
“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在一片寂静中，唯有他的声音响起，在夏尔的心中炸响无尽的烟火，那烟火声太响了，让他听不见虫鸣、听不见秋风，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好像这时他才作为人迎来了真正的新生。
“是啊……”
他将头靠近，似乎有泪水从眼中滑落，但在朦胧中他好像第一次看清世界，
“我应该是为了与你相遇才出生的。”
你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
他伸出颤抖的手，迟疑不决。
兰奇温柔地回抱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不停地说：“我在这里，没关系的。”
真是的，完全和平时反过来了。他没有讲出这小小的埋怨，只是疑惑。
明明不觉得悲伤，泪水却在不断涌出。
于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在另一个人怀中的安慰。
那一天夜空低垂，却有一颗小小的星星愿意为他停留——不，他眼中的光远比星辰璀璨。
可是最终他还是失去了他的星星……
也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在今天工作中第不知多少次走神后，实在难以忍受同事关怀的眼神，夏尔只好告假外出散散心——其实根本没有用的。
洗了把脸，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凌乱的卷发有几缕逃出发带束缚，疲惫失神的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习惯性微皱的眉，嘴角总是下撇一抹苦涩的弧度。
强打起精神，他尝试逼迫自己露出熟悉的笑容，却不断失败。
“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你放心呢？”
彻底放弃般，他将头抵在镜面，喃喃自语。
“对不起……”
脱离多愁善感的年纪后，泪腺仿佛也已干涸，只有洗脸时残余的液体在镜上留下两道水痕，代替眼泪聊做见证。
那些无法被放下的过往，他自以为深埋心中，却不过掩饰一层薄土，只需一片回忆的阴云，三两滴雨，所有的爱与痛就迫不及待破土而出。
在夜深人静之际，那些如潮水般翻涌的往事将他席卷，在回忆与现实的交融边缘，他沉湎在自我构筑的梦境，用指尖描绘只存在梦中的脸庞。
合拢手时，虚无的想象破碎，抓不住任何东西。
所有的爱离不开那个身影，所有的痛源于那个身影，所有的爱和痛都无法分割，离开了痛苦的爱太过虚伪。
于是每一个夜，夏尔都咽下由爱而生的痛苦，心怀感激——只因失去一切后，对于麻木的感官，连痛苦都是甜美的恩赐。
他没有忘记。
他不能忘记！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的罪！是他招致的不幸！
恍惚中，他来到公园偏僻的一角，夕阳坠在地平线上，血红灼热难以直视。
坐上长椅，环顾四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正是不久前与Q相遇的地方。
那时几乎将他淹没的负面情绪仍残留在心中，也或许一直都存在，只是被他刻意忽视，任何一点火星都会爆发。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心脏平静跳动，血液流淌的声音响彻鼓膜。
比任何一刻更加明显地，认识到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实。
比任何一刻更难以忍受的，对自身还活着这一事实的厌恶。
脚下的阴影无声颤动。
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他的灵魂仿佛脱离躯体，以第三人的视角客观审视自我：什么也不会改变的。
缺乏活下去的勇气，充满自我厌恶，消极又悲观的他，更加无法释怀的是恋人的祝福。
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
即使感觉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对友人生命的亵渎，都在加重他的罪孽……但是但是，哪怕只有这一点也好，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后的事情了。
他还是不想让他失望。
一如出现时，阴影无声退却。
远远走来一个人，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衫，扣子最上方两颗未系，袖子挽至手臂，大方露出白皙的肌肤。
似乎是嫌热，外套只是披在肩上，精心打理过的黑色半长发自然垂下，却戴着一顶不合时宜过分正式的礼帽。
直到他走到跟前，夏尔都仍处恍惚中，没有察觉。
注意到对方特意停下的脚步，他终于抬起头，视线交错的那一刻，那鲜艳的红宝石掷入死寂的海中，引燃起整片海洋的沸腾。
透过他的眼睛，夏尔看见了呆愣的自己，和自己眼中燃起的光。
“失礼了，先生。”对方绅士地行礼道，“恕我冒昧，你长得很像我去世十年的前男友。”
非常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啊，他死的时候，才17岁啊……
不可能是他……会是他吗？
“你……”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起干哑的嗓音，失灵的感官，率先作出反应的是早就坏掉的泪腺。
泪水比以往任何一刻更彰显自身存在。
完全模糊的视线，完全坏掉的头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夏尔.波德莱尔，只因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像自己去世十年的前男友，就揪着一个陌生人袖子的一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4）恍若梦境，恍若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