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且不说柳氏回去后,姚佩兰听闻姚征兰最后只是被老太太罚去跪祠堂,又在那儿乱发脾气哭闹不休。
姚氏家祠里,姚征兰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看着上面自己生母的牌位,热泪涌出来又被她逼回去,涌出来又被她逼回去。眼前一时模糊一时清晰,但那泪到底也没流下来。
她一直记着小时候哥哥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妹妹你记住了,没爹娘护着的孩子,受再多的委屈都是理所应当的。但只要我们自己扛住了,就没人能真正的伤害我们。”
但事实上每次她受了委屈,都是哥哥替她扛住了。她心里明白,这终身大事,哥哥是不可能再给她扛住的,她也不能让哥哥冒着不孝的罪名为了她去与父亲作对。所以此番,她真的得自己扛住了。
大不了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也好过胡乱嫁了一辈子过得不人不鬼。
姚征兰有时候很羡慕自己的哥哥,因为他是男人。一个男人只要足够有本事,就能把自己的前程和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受他人摆布。
而她身为女子,注定了一辈子都要受人摆布。在娘家要受父母摆布,去了婆家,还要受婆婆和夫婿摆布。这样的日子,需得熬到七老八十,媳妇熬成婆了,才能够解脱。如此想来,生而为女子,是何等可悲可怜的一件事。
她也不知到底跪了多久,总之膝盖刺疼无比,两条腿都不像自己的了,这时外头忽传来寻幽惊慌失措的声音。
“小姐,小姐……”
姚征兰回头一看,见寻幽苍白着一张小脸哭哭啼啼而来,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强撑着东倒西歪地站起身。
“小姐。”寻幽奔过来一把扶住她。
“你哭什么?发生何事了?”姚征兰问。
“大少爷他……他从楼上滚下来,摔伤了。”寻幽哭着道。
“什么?摔得严重吗?现在他人在哪里?”姚征兰大吃一惊。
“被下人抬到他院子里去了。奴婢和入微出府不久遇上青岩和白鹿他们,看他们一头哭一头护着大少爷往府里赶,也未敢靠近,就看到大少爷头脸上血淋淋的。”
姚征兰一听这话,顿觉头晕目眩,也顾不得老太太说过不叫她起来就不准起来的话,由寻幽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姚晔的得一斋赶去。
到了得一斋,只见姚晔的两名常随青岩和白鹿跪在廊下,屋子里头人满为患。老太太,姚允成和柳氏都来了,再加上端水绞帕给他擦洗伤口的仆从来往,真是一团乱。
没一会儿,大夫来了,坐在床边给姚晔仔细诊了脉,又检查了头上的伤处。捻了两下颌下短须,又叹了口气,起身对老太太与姚允成道:“老太太,姚伯爷,贵府大公子伤势不轻啊。”
老太太急问:“不会伤着性命吧?”
大夫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应当不会。”
老太太松了口气。
大夫下去开药,姚允成也跟了下去。
老太太命人将青岩白鹿提进来问话。
姚征兰趁众人注意力都在青岩白鹿身上,对寻幽暗暗使了个眼色。
寻幽心领神会,悄悄出去了。
“今日大少爷好端端地出去,如何会这般回来?你们给我一五一十细细道来,不准有丝毫错漏或是隐瞒!”老太太厉声道。
青岩白鹿吓得一个头磕在地上,用已经哭哑的嗓子道:“小人一定如实禀报,不敢有丝毫欺瞒漏报。”
老太太指着青岩:“你先说。”
青岩抬起头道:“今日上午大少爷受工部侍郎家的二少爷杜公子相邀,去来燕居为刑部侍郎家的四公子庆生。他们把酒言欢吟诗作对,从中午一直喝到申时。小人与白鹿一直守在楼下,后来听楼上小二来报,说是上头酒席散了,大少爷喝得有些醉,让小人与白鹿上去搀扶。小人与白鹿刚刚踏上楼梯,便听得上头传来大少爷与人争执之声,赶到二楼时,便见大少爷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头破血流。”
“如此说来,你们并未看见他是如何滚落楼梯的。”老太太道。
青岩摇头,“小人们确实未曾看见,只是,只是听说……”
“听说什么直言便是,支吾什么?”
“回老太太,见大少爷摔伤了,小人们吓得六神无主屁滚尿流,不及多问便急着带少爷回府诊治。离开来燕居时听旁人说了一嘴,说咱们大少爷在三楼是与南阳王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大少爷这才摔下来的。”青岩道。
“你说与谁?南阳王?”老太太握着龙头拐杖的手一紧。
“他们是这么说的,老太太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来燕居打听。”青岩道。
老太太默不作声,只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娘,这个南阳王是何许人啊?”柳氏见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好,忍不住问道。
老太太面无表情道:“他是恒王的嫡幼子。恒王是太后除了当今皇上之外唯一仅存的儿子,一向得太后青眼。听闻这个南阳王也甚得太后喜爱,按我朝惯例,亲王之下,唯有将来要继承王位的嫡长子或嫡长孙可被封为嗣王,其余子嗣,只能封为郡公。而这个南阳王,是恒王众多子嗣中唯一一个被封为郡王而非郡公的。”
柳氏用帕子掩着张大的嘴惊道:“老大怎会与这等人物起争执,还动起手来?岂不是要为家里招祸么?这也太不知分寸了!”
“夫人,如今事实未明,你怎可断言在此事中不知分寸的是我兄长?”自进来后一直没说话的姚征兰冷着脸道。
柳氏被她问得一怔,忍不住分辨道:“对方是郡王,又是深得当今太后喜爱的嫡亲孙子,身份何等尊贵。这样的人不管说什么话,听着就是了,又怎能与他争辩,甚至还动起手来?我看你长兄今日这酒是真的没少喝。”
“好了,都别在这杵着了,让晔儿好好养伤。”老太太由徐妈妈扶着站起身来。
柳氏见状,也只得起身跟着出去。
老太太走到门口,看到站在门内的姚征兰,也没追究她擅自离开祠堂之事,只道:“你留下,好生照顾你兄长。”
姚征兰俯首:“是。”
人都出去了,姚征兰才没继续绷着,几步赶到姚晔的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色雪白无声无息的兄长,忍不住的泪珠子就一个劲的往下掉。
“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快醒醒啊。”她伸手握住姚晔的手,感觉触感黏腻,低头一看,原来姚晔手上也有血。
她忙去绞了帕子来给他擦干净,却见他左手指腹上有个伤口,血便是从这伤口流出,却又看不出是被什么东西伤着的。
没一会儿寻幽回来了,面色看着却是更加不好。
“小姐,我偷听到大夫对老爷说,刚才是顾及老太太年事已高,怕惊着她老人家才没有实话实说。他说大少爷伤到的是头部,头是人最要紧之处,一个不好,是可能危及性命的。”寻幽本不想哭,可她忍不住。
姚征兰僵在床沿上。
会危及性命?不,不会的,不可能!哥哥绝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她!
“小姐,你别这样,大少爷如今危在旦夕,你可一定要撑住啊。若是连你也撑不住,难道要把照顾大少爷的重任交给老爷夫人她们吗?”寻幽见姚征兰面色灰白,如泥胎木偶般僵在那里,忍不住一边哭一边劝道。
姚征兰猛然醒过神来,是啊,如今哥哥遭逢大难,她若不替他撑住了,谁能替他撑住?夫人?哥哥若是不在了,三弟便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爵位,她怕是巴不得哥哥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入微呢?你马上去找入微,待大夫开了药,叫她从抓药到煎药全程监督,不许出丝毫差错。”她吩咐寻幽。
寻幽答应着去了。
姚征兰看着床上兄长与自己肖似的容颜,心中又悲又急,又想落泪,生生咬着唇给忍住了。
夜幕降临,姚征兰小心地给姚晔喂了药,见他呼吸尚算平稳,心内稍安。
“寻幽,你去打听一下,老爷有没有使人去官府告状。”姚征兰道。
寻幽去了,没一会儿回来禀道:“花了些银子向前院的小厮打听了,听闻老爷只是派人去来燕居问了问情况,并未派人去官府告状。”
姚征兰道:“你去把青岩叫进来,我有话问他。”
“小姐。”青岩与白鹿也是自幼就跟着姚晔的,一直侯在外头,哭得眼睛如核桃一般,一听姚征兰要问话,很快便来了。
“青岩,此事怪不得你和白鹿,你且起来回话。”姚征兰温和道。
青岩抹着泪谢恩起身。
“我问你,大少爷受伤一事,除了你方才对老太太说的,就再没有别的了?”姚征兰问。
青岩一听这话,又哭了,“小姐,小人不敢瞒你。方才小人没敢跟老太太说,他们都说,是少爷先对郡王动的手,摔下来也是活该。”
“哥哥是知轻重的人,就算醉酒,也断不会贸然对郡王动手。可知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姚征兰再问。
青岩摇头,“这个小人真的不知。”
姚征兰沉默一瞬,对房里的两个丫头道:“寻幽入微,你们在此看顾好大少爷,无论何事,都不能两个人同时离开,哪怕天塌下来,你们也必得有一人守着大少爷,记住了没?青岩,你跟我走。”
“小姐,天都黑了,您要去哪里啊?”寻幽扯住姚征兰的袖子急急问道。
“他们顾忌南阳王的身份,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我哥吃定这个闷亏。可是有我在,他们休想!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只要有证据证明是南阳王将我哥推落楼梯的,我便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姚征兰回到自己院中,穿上自来了京都后就再未穿过的男装,将头发也与男子一般束起。然后带着青岩趁夜色摸到后院僻静的角落,借着靠近院墙的大树和自带的麻绳成功翻出了伯府的院墙,由青岩带路,直奔来燕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