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人间》君未华

18、第二年春

　　时光如细沙般悄然从指缝间流逝，不知不觉中，季节的轮回已轻轻叩响了春天的大门。万物复苏，冬日里沉睡的大地渐渐披上了一袭翠绿的新装。
　　“这雪开始融了，差不多该去翻翻土了。”赵大舅站在门槛边，目光温柔地拂过屋外那被和煦阳光轻抚得泛着莹莹微光的积雪，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心里盘算着，趁着近来店铺里的生意不似年前那般门庭若市，有了一些喘息之机，正好可以将注意力转向田间地头，提前做好春耕的准备，以免到了农忙时节手忙脚乱。
　　“虽说铺子里的买卖比不上年前的红火，但每日的收入依然可观，生活总得继续，生意也不能就此停歇。”赵大舅心中暗自筹划，“不如就请村里的乡亲们搭把手，给他们些合理的工钱，既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总好过自己两头奔波，顾此失彼。”
　　而在堂屋内，方氏正坐在窗前，随口回了一句，“是这个道理。”手中针线飞舞，为大家缝补并制作新的工衣。她深知，随着天气转暖，劳作频繁，衣服易脏易破，之前每人为节俭只备了两套，确实显得捉襟见肘。“干净体面是必须的，多一套换洗总是好的。”方氏边缝边喃喃自语，她虽习惯精打细算，但是该花钱的地方从来都是爽快的，更何况现在的赵家今非昔比，因着铺子的名气渐开，生意是每日不少，若是于是了如春节一般的节日，那更是门庭若市，收钱都收到手软了。
　　望着院子里嬉戏玩雪的汤圆和年糕，两个小孙儿的身影在雪地中跳跃，欢笑声清脆悦耳。方氏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看他们长得多快，衣服的手脚部分确实该放宽些了。”她心中暗自思量，孩子们的成长总是不经意间就让人惊喜。
　　在一旁的大舅子听闻此言，豪爽地大笑道：“还穿什么大人改的小衣服，直接买新布料，给俩孩子做几件合身的！”他的提议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与宠溺。
　　方氏闻言，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笑意：“你啊，就是爱说大话！家里条件虽好，也不能这样浪费。春节时不是刚做了新衣吗？这两个小淘气，平时爬高上低的，新衣服穿上不到两天就得弄脏或是扯破，那才是真可惜呢！”
　　赵大舅被数落也不恼，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也是，那就等到下一个节日，咱们再给孩子们添置新衣吧。”
　　“今天该是二郎回来的日子罢？”突然方氏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赵大舅。
　　“这么算算，好像确实是了。”赵大舅掐着手指算了下：“二郎现在该是在路上了。”
　　“那我得赶紧准备准备些好吃的，这马上就要参加今年的县试了，最近二郎辛苦得很，得好好补补才是。”方氏一拍手，连忙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衣裳，拍了拍衣角，站了起身。
　　“那我去隔壁村那屠户家割块肉回来。”赵大舅搓搓手掌，向方氏伸出了手：“媳妇，给我点钱罢。”
　　方氏自是知道赵大舅打的注意，但是想到自己赵子轩，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进了屋子取了钱袋子，从里面摸出了半两银子：“多买些，我给做些腊肉，到时候送到县上给小雨他们。”
　　“得嘞！我保证选上最好的肉。”赵大舅里面拍了拍胸脯，说罢拿着银子便大步走了出去，顺便还捞走了两个在院子里玩雪的小孩，一同出了大门。
　　方氏无语的瞪了赵大舅背影一眼，随即也不再理会，转身回到厨房忙活去了。
　　此时的小雨轩，虽然刚度过热闹非凡的春节而显得略微冷清，街巷间还残留着年味的余韵，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的满足中，因为在这个特殊的时节，人们总会慷慨解囊，购买那些平日里或许会犹豫再三的珍馐美味。
　　便是如此，小雨轩凭借其独特的魅力和一批忠实拥趸的支持，在这年后略显平淡的日子里，依旧能够吸引那些讲究生活品质、家境优渥的人士频繁光顾。他们不惜远道而来，只为一尝这里的点心，那份细腻与甘甜仿佛能瞬间唤醒味蕾的记忆，让人回味无穷。甚至，邻近几个县镇的居民也对小雨轩的名声有所耳闻，偶尔会有慕名而来的食客，证明了小雨轩的魅力。
　　就在前两日，一位来自外县的客商，被小雨轩糕点的美名所吸引，特地驱车前来，希望能洽谈合作。他对于小雨轩某些耐存放的糕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计划将这些美味带往隔壁县销售，当然也保证不会在青云县本地造成竞争。
　　面对这位自称隔壁云水县清皓轩王掌柜的中年男子的热情提议，顾小雨感到既惊讶又欣喜，她未曾料到，自己精心制作的糕点竟能引起如此反响，影响力远远超出了青云县的范畴。
　　王掌柜言辞恳切，眼神中满是对小雨轩点心的赞赏，他的大拇指高高竖起，不仅是对味道的肯定，更是对小雨轩潜力的信任。“顾姑娘，您可知道，小雨轩的佳话已悄然传遍了周遭数个县镇。恰是因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家亲戚带回了几盒您的点心，我有幸品尝之后，不得不感叹，那真是口齿留香，名副其实！”王掌柜继续说道，“在我看来，这样精致的点心若仅限于一隅之地，实为遗憾。假使顾姑娘愿意考虑我的请求，让我成为桥梁，将这些糕点推广至更广阔的天地，我相信，不仅能让更多人享受到这份难得的美味，更能促使小雨轩的声名远播。”

　　“王掌柜过誉了。”顾小雨心中暗自思量，这商人的嘴上功夫果然了得，几句客套话便让她的心湖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涟漪，一种微妙的激动在心头悄然蔓延：“未知王掌柜心中的算盘是如何敲响的？”
　　王掌柜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精明的光，显然捕捉到了合作的契机，他徐徐道来：“我所想的是，小雨轩若是能为我准备一些保存期限较长的精致点心，我可以承诺每周必至，亲自提货。咱们也来那套虚的，初时为了稳妥起见，每款点心先取十斤以试试水温。”说着，王掌柜双手轻轻一合，比划出一个象征性的量度，又继续说道：“假若这些美味轻易征服了咱那边顾客的味蕾，下次订货自然会更加多，这点顾姑娘可以放心。当然，我期望顾姑娘能在价格上给予一定的让步，让我们双方都能在这场交易中满载而归。”
　　清皓轩，倒是曾经听段鸿煊提起过，在云水县内名声斐然，它不仅是茶楼中的佼佼者，更是富贵人家聚会休闲的首选之地。顾小雨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一幅幅画面，心里细细权衡着合作的可能性：“与清皓轩合作，无疑是一次提升小雨轩知名度的良机，但条件必须合理。”
　　于是，她坦诚直言，不拖泥带水：“王掌柜，我向来欣赏直率之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小雨轩的点心，从选料到制作，每一步都倾注心血，成本与人工皆是不小的开支。基于此，我方愿意在价格上做出的让步——两成，但这需建立在您保证销售价格不低于小雨轩的基础上，确保我们小雨轩不受损。这样的条件，我相信对我们双方都是公平且有利的。”
　　“顾姑娘，这你就不够意思了。”王掌柜笑中带狡黠，眼神里闪烁着老生意人的精明，他深知在商言商，互利互惠乃是长久合作的基石：“我自然明白小雨轩为这批货物付出的心血与成本，但您可得想想，我们每次运输，不仅要跨越崇山峻岭，路途遥远，而且车马人手的开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我希望，顾姑娘能慷慨一些，给我这个数……”说着，王掌柜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随后又俏皮地比出两根手指，暗指期望的让利比例。
　　顾小雨闻言，秀眉微蹙，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坚持：“王掌柜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若真如此，那我们的谈判恐怕就失去了继续的意义。”说罢，她缓缓起身，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衣袂轻扬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
　　“哎呀，别急嘛，咱们坐下来慢慢商量，总能找到双方都满意的方案。”王掌柜见状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和煦，生怕这好不容易搭起的合作桥梁就此中断。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两人时而据理力争，时而相互妥协，最终达成了共识：小雨轩愿意给王掌柜让利五成，而运输途中的一切费用及打包事宜，则由王掌柜全权负责，只需提货当日备好货源即可，。至于价格方面，双方约定严格遵循小雨轩的定价，未经同意，绝不擅自提价，以此维护彼此的合作。
　　协议既定，二人郑重其事地拟定了契约，条款清晰。随后，他们一同前往县衙，在契约上盖下了鲜红的官印，自此这便是双方合作的开始。
　　完成这一切后，王掌柜心情大好，临行前还表示想要带些回去售卖，真真的做到不走空，顾小雨则在确保保留了当日店内基本售卖量的基础上，大方地允许王掌柜将剩余库存尽数带走，随着王掌柜满载而归的身影渐行渐远，小雨轩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茶香与糕点的甜蜜，仿佛预示着一段美好商业合作的开始。
　　随着县试的日益迫近，青云县内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期待。街道上，往日的喧嚣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按下了静音键，取而代之的是书卷翻动的窸窣声和学子们低沉的诵读声，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季节独有的旋律。家家户户，无论贫富贵贱，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氛围中，仿佛整个县城都在屏息等待那决定命运的一刻。
　　小雨轩，也悄然发生着变化。如今，它更多地成为了那些心系子女前程的家长们光顾的地方。他们带着一丝期许，选购着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希望这些甜蜜的味道能为备考的孩子们带来片刻的放松和慰藉，让紧绷的心弦得以稍稍舒缓。
　　顾小雨对于段鸿煊和赵二哥他们即将踏上考场，她心中有着淡淡的担忧却又带着点自豪，仿佛自己也在陪伴他们经历这一重要的人生节点。然而，又担心他们的压力过大，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得住如此高强度的学习。
　　回想起之前的日子，段鸿煊与赵子轩偶尔还能抽空来到小雨轩，他们在二楼那个布置得古色古香的小包厢里，或低声讨论学问，或相互激励，那份专注与默契总能让旁观的顾小雨感到温暖。但这样的场景已成过往，半月有余，两人再未同来，想是完全沉浸在了最后的冲刺准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