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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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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花厅内气压极低,低得陆知晚下意识屏住呼吸。
视线飞快扫过厅内一圈,确定这满屋子的年轻美人们只是眼神攻击,并不会冲上来扯头花,这才定下心绪,继续迈步朝里去。
瞪吧瞪吧,反正多瞪两眼她也不会掉块肉。
陆知晚步入厅内后,先按照秋容姑姑的提示,与殿内位份较高的数位妃嫔行礼问安。在三品婕妤之上,有二品的昭仪、嫔位,从一品的妃位、正一品的贵妃。
狗皇帝人虽然不行,但后宫美人不少,这些位份高的妃嫔绝大部分都是京官女眷,位份高低也依照其父兄的官位而定,与容貌长相无关、更与皇帝个人喜恶无关。
感受到她们投来的审视目光,陆知晚内心毫无波澜,反正大家进后宫又不是来交朋友的,面上过得去就成。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举一动都叫人挑不出错处,那些高位妃嫔说了声“陆婕妤不必多礼”,也都垂下眼皮,一副冷冷淡淡懒得理会的模样。
这般不尴不尬地进行一轮初步社交后,永和宫大宫女素衣缓步从百鸟朝凤织金屏风后走出,望着厅中众人,肃声开口:“贵妃娘娘将至,还请诸位娘娘噤声入座。”
众妃嫔正了神情,齐声应道:“是。”
不一会儿,方才还三五成群有些混乱的花厅便静了下来,明媚鲜妍的美人们各归其位,分坐两侧,唯独陆知晚一个人杵在原地,看着两边已然坐满的位置,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人搭理她,也没人给她指个位置,她们坐在两旁面带讥笑地看她,像是看小丑表演的观众。
陆知晚暗暗掐紧掌心,她算是明白原主为何成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了,别说性情柔弱敏感的原主,便是她自诩是个厚脸皮,在这种集体排挤下,也觉得十分不适。
不过现在这算什么?后宫版抢凳子游戏?
嘁,幼稚。
心下冷嗤了声,陆知晚抬起头,直勾勾看向大宫女素衣:“这位女官,我是流霞轩的陆婕妤,这是头一次来永和宫与贵妃娘娘请安,不知我的座位在哪?”
厅内众人皆是一怔,没人想到她会直接问出来,且这般落落大方,就好似一点都不觉尴尬。
素衣也愣了下,待对上陆知晚那双清澈明亮的乌眸,心下莫名一个激灵,悻悻垂下眼道:“还请婕妤恕罪,定是手下那些糊涂东西疏忽了。”
说到这,她板着脸呵斥着一旁两个小宫女:“都傻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给陆婕妤搬张椅子来。”
那俩小宫女莫名被凶,皆面露惶恐,匆匆应了声,很快听令下去。
不一会儿,一张簇新圈椅搬到厅前。
小宫女紧张问道:“素衣姐姐,这椅子放在哪?”
“喏,放那边。”
素衣抬手示意小宫女将椅子搬在胡婕妤与赵美人之间,又端着一副歉意笑容对赵美人道:“赵美人,陆婕妤位份比您高,所以您得往旁挪一挪,还请您多担待。”
赵美人僵着面孔,心头有怨又不敢朝素衣发作,毕竟素衣代表着顾贵妃,只好将这笔仇记在陆知晚身上,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这是自然。”
她甩着帕子让了位,素衣则转身对陆知晚做了个请的姿势:“陆婕妤,您请入座吧。”
陆知晚眉梢轻挑,深深看了眼这个青色宫服的大宫女。
不愧是贵妃身边当差的,凭着一张椅子,就给她狠狠拉了波仇恨。
胡婕妤和赵美人本就看自己不顺眼,这么一弄,那霸凌小团伙还不得恨死自己——这招挑拨离间玩的真溜!
腹诽归腹诽,陆知晚尽量无视来自左右的“眼刀攻击”,一脸淡定坐上那张象征着品级的椅子。
恨吧恨吧,反正她不在乎。
众人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了胡婕妤和赵美人之间,心下不由纳罕:先前听说这个陆氏胆小怕事,见着胡婕妤她们就如老鼠见到猫,如何今日如此反常?
胡婕妤也不动声色瞄了陆知晚好几眼,自从昨日午后开始,这陆知晚仿佛变了个人。难道她先前的畏惧谨慎都是装出来的?亦或是陛下召幸了她一回,她便恃宠而骄了?
各怀心思间,屏风后缓缓传来太监细长的通传声:“贵妃娘娘到——”
众妃嫔面色一凛,纷纷起身:“臣妾/嫔妾恭迎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陆知晚也跟着大部队一起,恭敬行礼。
只听静谧的花厅内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随着腰间环佩叮当脆响,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好似划过她的头顶,又慢悠悠挪开。
“都免礼吧。”慵懒清灵的女声从上头传来。
“谢贵妃娘娘。”妃嫔们直起腰身,重新落座。
陆知晚也趁机窥得这位背景显赫的贵妃娘娘的真容。
只见雕花镶宝石的宝座上,贵妃一袭明紫色织银丝牡丹团花宫服,云发丰艳,蛾眉皓齿,白皙的鹅蛋脸上最为出众的,莫过于那双微微往上挑的狐狸眼,眯眼看人时,尽显天之骄女的高贵气质。
狗皇帝真是好艳福啊!
陆知晚双眸发亮,转念又想,可惜了,这么多环肥燕瘦、风姿各异的美人,他却是个不行的——唉,这可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一时间,陆知晚也不知该羡慕皇帝,还是同情。
她这边为皇帝唏嘘不已,而上座的顾贵妃则是在暗暗打量她。
见到如鹌鹑般低眉顺眼、安静坐着的陆知晚,顾贵妃嫣红嘴角轻撇了撇。
这陆氏虽然容色尚可,但到底是乡下小官之女,浑身透着一股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也不知皇帝表兄看上她哪点了。
压着心头郁闷,顾贵妃照往常与上座的几位妃嫔寒暄两句,又端起手边茶盏慢悠悠呷了一口,这才清了清嗓子,睇向右下方的陆知晚:“这位便是昨夜得陛下召幸的陆妹妹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是何等的绝色叫陛下这般爱重,竟连晋了两个位份。”
陆知晚眉心一跳,来了来了,出招了。
袖中长指拢紧,她从圈椅起身,朝上座的紫袍美人行了个礼,主打一个纯良无害老实人:“嫔妾陆氏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玉体金康。”
顾贵妃眯起眼,修长玉指轻敲宝座扶手:“再走近些来。”
犹豫片刻,陆知晚还是走上前:“贵妃娘娘。”
“再近一些。”
“……”
直到走到离贵妃宝座三步之遥的距离,顾贵妃才满意,一双狐狸眼盯着陆知晚的脸,语气不明:“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忽又抬起手,那戴着尖长金丝琉璃护甲的手指径直伸向陆知晚的脸。
陆知晚眼瞳一缩,下意识想躲,但理智告诉她,要冷静!
贵妃便是再骄纵嫉恨,总不会当着众目睽睽毁她容——那与直接打皇帝的脸无异。
厅中其他妃嫔见着贵妃突然伸手,也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个既忐忑又难掩看戏的兴奋。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间,那质地冷硬的琉璃护甲最终落在了陆知晚白嫩的右颊。
有轻微的刺痛,但并不是皮肉划开那种痛意。
陆知晚眉心轻蹙,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划红了。可眼前之人她开罪不起,只能暂且忍一忍。
那尖尖的护甲沿着吹弹可破的脸颊一路往下,像匕首划拨过上等丝绸,处处透露着危险气息:“陆妹妹这一身冰肌玉骨,连本宫都看得挪不开眼,难怪能叫陛下喜欢。”
喜欢两个字,顾贵妃咬的格外重,手上的力气也加重些许。
陆知晚痛得倒吸一口气,靠,难道自己预判有误,这美人贵妃是个疯批属性,真要毁她容?!
在那护甲再次戳过来时,求生欲叫陆知晚迅速闪开。
顾贵妃面色沉下:“陆婕妤?”
陆知晚往后退了一步,讪讪地笑:“贵妃娘娘谬赞,嫔妾蒲柳之姿哪敢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娘娘的护甲精细,若是叫嫔妾的脸皮碰坏了可不好。”
顾贵妃微愣,显然没料到这陆知晚外表瞧着文文弱弱,竟是个油嘴滑舌的?
等缓过神刚要开口,便见总管太监快步从外走了进来,毕恭毕敬躬着身:“启禀贵妃娘娘,太后传令,待您这边请安结束后,让陆婕妤去慈宁宫一趟。”
不单是陆知晚,在场其他妃嫔也都面露惊愕。
后宫谁不知太后潜心念佛,深居简出,极少关心后宫之事,现在竟然主动召见这个陆知晚?
顾贵妃的脸色也僵了几分,视线扫过陆知晚颊边那两道泛红的印子,眸光轻闪,还好不深,否则叫姑母瞧见,又要添些麻烦。
不过姑母找陆知晚过去做什么?
顾贵妃心下疑惑,陆知晚本人更是一头雾水——这些大小妃嫔她都还没应付明白,现在又来个太后娘娘?还让不让人松口气了!
“既然太后要见你,那你就过去吧,莫要叫她老人家久等。”
顾贵妃抚过长长护甲,黑眸斜乜着陆知晚,语调不冷不淡:“不过本宫得提醒你一句,虽有陛下宠爱,但身为后妃,在这后宫之中也该谨言慎行,切莫恃宠而骄,做出些坏规矩的事。”
陆知晚垂了垂眼睫,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嫔妾谨记贵妃教诲,往后定然克己慎行,与后宫诸位姐妹和睦相处。”
“最好如此。”顾贵妃扯唇轻哼:“待会儿在我姑母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应当有数。”
“嫔妾省的。”陆知晚朝顾贵妃福了福身子:“那嫔妾先行告退。”
顾贵妃不耐烦摆了摆手,陆知晚也没再多留,带着秋容姑姑退下。
眼见那抹纤细身影消失在花厅,顾贵妃也没心情继续与众妃寒暄,揉了揉额心,直说累了,命众人散去。
“娘娘,那陆婕妤的脸上好似留了点痕迹……”素衣搀着顾贵妃往内殿去:“她不会在太后面前说您坏话吧?”
顾贵妃把玩着护甲,慢悠悠道:“太后是我亲姑母,自是帮着自家人的,有何好担心。”
“娘娘说的是。”素衣颔首附和,又将先前搬椅子让赵美人腾位置的事说了遍,末了还道:“大概是得了恩宠,奴婢看她是一点都不把杜婕妤和赵美人放在眼里了。”
“不过一次临幸罢了,君心难测,她难道能保证荣宠不衰?”顾贵妃冷嗤道:“我看陛下就是图一时新鲜,等这股劲儿过去,有这野丫头的苦头吃……对了,昨日叫你们去查陛下的踪迹,可查清楚了?”
“查到了,陛下昨日……”
素衣欲言又止,屏退左右宫人后,才讳莫如深凑到顾贵妃身旁,低语耳语。
顾贵妃静静听着,两道柳眉逐渐蹙起,口中难以理解地呢喃:“那么个破地方,哪值得他这样惦记……”
***
太和殿,冗长枯燥的朝会散去时,已接近午时。
明净阳光笼罩着巍峨金碧的皇城,夹道两侧盛开的海棠花枝叶倒映在朱色高墙间,影影绰绰,灿烂繁艳。
御辇之上,萧景廷单手支着额头,盯着那在宫墙间盛放的花木看了一阵,忽的想起什么,转脸看向一侧随轿行走的余明江:“大伴儿。”
余明江上前一步:“老奴在。”
“那个女人可还在养心殿?”
“陛下是问陆婕妤?”余明江微仰起脸,温声答道:“您上朝没多久,她便去永和宫和贵妃请安了。”
似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萧景廷黑眸微眯:“她去见顾虞儿?那可是个不好惹的。”
余明江不好议论贵妃,垂着眼没出声。
御辇上的年轻帝王也不在意,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心。
从前不觉什么,可现在他能清楚分出旁人触碰的感觉与自己触碰自己的感觉,是那般的不同。
沉吟片刻,他问余明江:“顾虞儿可有把她如何?”
余明江眼波轻动,看来陛下的确对这个陆婕妤有几分上心了。
“陛下放心,陆婕妤在永和宫没多久,就被太后娘娘请了过去。”
“这会儿她还在慈宁宫?”
“是,方才小喜子来报,说陆婕妤还在太后那并未出来。”余明江一边答着话,一边小心翼翼觑向上首帝王,见着那张本就冷白,在阳光下更显出一种几近苍白透明的俊美脸庞,目光有一瞬恍惚。
待回过神,他轻声询问:“陛下可要过去看看?”
“不了。”
萧景廷漫不经心摆了下手,高大身躯慵懒往椅背一靠,任由刺目灿烂的阳光照在脸上,嗓音寒冰般淡漠:“她只要在朕弄清楚异样之前,活着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