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1》见取珠玉

13、清白

　　第十三章

　　傍晚时分，闹腾了一天的定远侯府刚从鸡飞狗跳里安定下来。玻璃花儿似的江媃也随着素姨娘在前厅里一抽一搭地用晚膳。

　　张家娘子依着约定也留了下来，见着江媃泪眼婆娑的可怜样，轻声安慰道：“二丫头，姑婆劝你一声，你这辈子算是毁了，可好在你姨娘现在肚子里揣了一个宝贝，以后若是你肯搏一搏，这辈子也说不定呢。若是你就这样破罐破摔下去，江婧只会笑着你呢。”

　　江媃眼睛通红，像是把眼泪都流干净了似的，哑声道：“如今二娘遭此折辱，姨娘可要帮二娘报仇。”

　　素姨娘今日一天大起大落，现在还未缓过神来。张家娘子提醒道：“月儿，你可要想啊。今日遭此冤屈的是二丫头，这不就相当那三小姐于在你脸上狠狠踩了一脚么？再说，你便是知道是那江婧害的咱们二丫头，却也拿不出法子整她。如今你要做的，便是肚子争点气，生个哥儿出来，这样侯爷也瞧你得起，再也不必屈居于人下了。”

　　素姨娘点了点头，木然的往嘴里塞了口饭食，外头便有个小厮来报了：“夫人，姨娘，三小姐。”

　　张家娘子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发觉那个小厮正是跟在自己儿子身边的金福，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头，皱着眉问：“金福，你怎会在此？我不是叫你跟着少爷么？”

　　金福神色有些慌张，急急忙忙回答道：“夫人，公子他在吟香楼醉了，小的一个没注意，公子竟同李侍郎家的二公子大打起来。奴才没有，没拉得开公子……”

　　张家娘子心口一窒，强定了定神：“公子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侯府门口……”金福说着便不敢抬起头看张家娘子了，声音越来越小：“被李家几个家丁扭着过来的。”

　　“小姐，人已经在门口了。”谷雨轻巧地合上木门，对着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江婧轻轻说：“张家公子还真是在吟香楼，谷雨去的时候他正醉着，正为了一个女人与李侍郎家的公子对着骂呢。”

　　谷雨轻轻啧了一声，不赞同地道：“我见他们马上便要大打出手了，便派人按照小姐您的吩咐告诉李公子身边的那个书童，张家娘子正在我们府上。小姐您别说，还真奏效呢，谷雨隔着老远还能听见门外头那张家公子的惨叫声，现在他那小侍僮应该到了前厅了吧？”

　　“你说，二姐姐怎么就这么背呢？”江婧手里把玩着一颗橘红色的珊瑚珠，有意无意道：“陷害自己三妹妹不成，当晚又说自己被人污了身子。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坏她一人的名声不打紧，她要是坏了整个侯府，素姨娘还以为自己能凭借着肚子里怀着的一儿半女在这里立足么？”

　　谷雨自小是跟在江婧身边长大的，从来没听过江婧在自己面前这样言辞犀利，不由有些怔愣，轻轻地道：“小姐……”

　　“怎么了？”江婧正在把那颗鲜红的珊瑚珠耳坠系在耳边，衬着她莹莹如雪的耳垂，更显得颜色夺目。

　　谷雨慢慢摇了摇头，看着江婧没说话——

　　小姐虽然现在确实是变了，但若是这种变化能让小姐和自己在这府里不受谁的欺负，以后能过得好些，那她也不会再追究了。

　　江婧穿戴整齐，颇为满意地抚平了身上那条鹅黄色的大袖衫上的褶皱，笑着拍了拍谷雨毛绒绒的脑袋，说：“傻谷雨，我刚是说给自己听的，你不要挂怀于心。走吧，小姐现在带你去看一场好戏。别忘了捎上你买来的炮仗——戏演得好当然当赏，也别让二姐姐觉得太过寒酸了。”

　　江婧这边刚动身，那被捆在门口的张家公子已被哭天喊地的请进了侯府，李侍郎家的公子也被张家娘子好声好气地请了进来。

　　“本公子旧时便听闻张家公子好女色，却不知晓贵府公子竟然为了区区女色与本公子大打出手。”李公子坐在素姨娘着人准备好的椅子上，推开了丫鬟给他递过来的香茶，冷笑一声：“如今倒好了。张公子向来不拘小节，这事儿一闹出来对张公子倒是没什么影响，可本公子今个儿脸算是丢大了。”

　　张家娘子一边心里暗恨这李侍郎家的公子狗眼看人低，仗着他家官阶比张大夫高便强词夺理，一边嘴上还是道：“实在对不住。贱子生性放荡不羁，平日里煸躁不安那是常有的事儿。李公子是否与小儿有些什么误会，不如好生详谈一二，倒也不必结了两家怨仇。”

　　李公子冷哼一声：“夫人说的倒是轻巧。夫人想听怎么个事情经过，倒不如让贵公子自己来说说？”

　　张家娘子一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便觉得恨铁不成钢，张家娘子皱着眉严厉道：“玟儿，你倒说说，你与这位李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娘亲……”张玟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来了，腰杆子不由也停止了些，除了在对上李公子的眼神里还有点怵，已经恢复到了原来那个懒散不成器的败家子。

　　“今日玟儿与友人游赏京师好景，路遇到一家酒坊，便与友人上去小坐。”张玟的声音还是有些抖：“……玟儿遇见了一位美人知己，几人相谈甚欢时，那李公子便与我打了起来！玟儿也不知是何缘故，竟遭李公子如此毒打！”

　　“李公子，为了一个红颜知己而对我儿大打出手，这恐怕不合适吧？”张家娘子仿佛找到了凭借，不由理直气壮起来。

　　“一个红颜知己而已？”李公子神情愈加不屑，嗤笑道：“贵公子可知道自己肆意调戏、欲对她上下其手的这位‘红颜知己’是何人？本公子今日兴致颇高，带舍妹在京中游玩，吩咐她去了早便定好了的厢房坐着。我仅仅出了趟恭的功夫，贵公子便对舍妹调戏糊弄，莫说今日是本公子在此呢，若是换了舍妹的未婚夫婿赵小王爷在，贵公子就不仅仅只是这样客气地被我捆回来了。”

　　张玟一听，如同脊梁被抽掉了一般，整个身子突然垮了下去——

　　这一调戏，原本以为是与佳人邂逅，却没想到这不仅没邂逅好，便连自己家中祖荫也要被输掉。

　　张家娘子显然也被骇住了，捏着绣花手绢半天说不出话来。

　　“夫人现在还想说，是我无理么？”李公子神情不屑，轻轻摇着折纸扇子，半翻起半片眼皮看他们。

　　坐在旁边许久不出声的江媃突然出声了：“大人……我家表哥人虽散漫不羁了些，人确是实实在在好的。若是什么地方多有得罪了，还请李公子见谅。”

　　李公子没想到旁边还坐了个病恹恹样的江媃，脸色有些古怪：“小姐，我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管你那亲表哥还是什么的人有多好，调戏了我妹妹确实事实。岂能一句多有得罪便了了事了？本公子还想将你表哥送到官府去，你们自和县官说理去！”

　　江婧恰好登门，迎头便撞上这么一句不客气的话，当即就回顶道：

　　“我倒要看看，今日谁要在我侯府乱来，当侯府这一帮人是吃干饭的么？”

　　这件仇视若是发生在张家自己府上也便算了，左右损不了侯府面子；可今日这人家都跑上自己府上来了，若张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公子真被扭送到官府去了，侯府虽是面子上损不了多少，再怎么说张家和侯府也是有些关联，这面子侯府不得不摆回来。

　　李公子没想到还能有和自己叫板的人，怪模怪样地看着江婧这个还未到自己胸口高的小丫头，不由嗤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小姐，今日登门实乃不情之事，叨扰三小姐了，我这便把这淫贼送到官府去！”

　　江婧捏着帕子，指着半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张家公子，对周围几个不敢动的婆子道：“还不扶张家表哥起来？若着了凉是闹着玩儿的吗？”

　　几个婆子宛若如梦初醒，争抢着把张家公子扶了起来，搀到了椅子上坐着。

　　江婧晾了盛气凌人的李公子好一会儿，这才对他道：“李公子见笑了。我这表哥若是真做出冒犯贵府小姐的事情，三娘自会将表哥送至官府，若李公子不放心，便可着人看着送进去。”

　　李公子摸不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半皱着眉，不发一言。

　　“只是我这表哥也是心痛至极了才做出这种糊涂事儿来。”江婧看了江媃一眼，对方的眼神几乎要把她千刀万剐的给削成条。

　　“可怜我这二姐姐，今年年末便要及笄了，如今却没个好人家去处……”

　　江婧看着李家公子，笑道：“不知公子是否有合适的人家，可以为二姐姐引荐一二？这事儿给三娘来做，实在是越俎代庖，可父命不敢违，三娘只好帮衬一二。”

　　素姨娘轻轻蹙着眉，一时也不知江婧要搞什么鬼，只是听出了她要给失了去路的江媃约个好人家，便也没做声了。

　　“只是可怜我二姐姐还未出阁，便失了……”

　　江婧还没说完，坐在角落里方才还在顾影自怜的江媃声音猛地尖锐起来：

　　“我没有！我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