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旅人》柒九六十三

136、神明牧场（五）

　　鹿神的居所清雅，孟千河在这里找到了松云，她刚说明来意，松云便点头答应，还说要给曹观月修书一封帮着孟千河劝她一劝。
　　她素来好脾气，因此选中她的鹿神也跟她格外亲厚，非但没让侍女看守她，反而给了她许多的自由。
　　松云一面写信，一面问她：“你不先去看看你妹妹吗？”
　　“我总得把这边打点好了再去找她，不然就是给她平添麻烦。”
　　松云点头，这倒也是。
　　她将写好的信交予孟千河，嘱咐她路上小心：“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一点了，接下来还得看你自己该怎么办。”
　　哪知松云所书句句恳切，曹观月却不为所动。
　　她看着信纸，扬眉：“我不干。”
　　孟千河早知会有这种情况，点点头，沉默离开。
　　曹观月叫住她：“你就不再坚持一下？”
　　“坚持了有什么用呢？你会答应吗？”孟千河道，“既然你已经表明态度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强求下去。”
　　曹观月觉得她说得有理，点头：“你说的对，你再问我反而更加不答应，你不追问我也不会软化态度。琳德和我积怨已深，怎么可能因为你三言两语就打消彼此之间的芥蒂。”
　　孟千河点头，也不作他想，转身离去。
　　曹观月看她走得干脆，心中有气，先前跟她开玩笑被琴岩看到了，琴岩跟她冷战了好几天，到现在都没哄好，她不得把这仇记到孟千河身上？谁知对方连点表示都没有，她更加不可能答应了。

　　孟千河早知道结局会是如此，但试一试总比不试要好。谁都会下套，为什么她不行？
　　最后她才去了龙神的宫殿，此时天色渐晚，龙神马上要回来了。
　　她钻到仇铃一的住处去找人，结果却摸了个空。
　　这是……出去了？
　　她能去哪呢？
　　孟千河一筹莫展，她只好躲在仇铃一的寝宫等她回来。
　　寝宫里挂着许多白纱，这倒是方便了她躲藏。
　　天色黑尽，仇铃一才从阿芙罗拉的住处回来。
　　侍女为她端上晚餐，服侍她用餐。
　　今天龙神似乎没有回来。
　　仇铃一便开始打听：“龙神呢？”
　　龙角侍女笑眯眯看着她：“狼神的新娘逃跑了，龙神在帮忙抓呢。”
　　仇铃一大惊，狼神不就是带走姐姐的那个吗？姐姐她逃跑了？
　　她颇为紧张，再问：“人是什么时候跑的？”
　　“就昨天晚上。”
　　“还没抓到么？”
　　“还在找呢，神宫这么大，想要马上抓到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龙角侍女答得滴水不漏，还留意着她的神情，明显是在把她想知道的往仇铃一面前摆。
　　仇铃一意识到不对劲，她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马上警惕起来。
　　龙角侍女是在套她的话，龙神干些什么她们身居内室的侍女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何况龙神还嫌弃他们血脉不纯，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告诉她们这些事，这么有问必答肯定是龙神下的吩咐。
　　仇铃一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虽然还想再问，但再说下去很可能就要被对方捉住把柄了，她只能到此为止。
　　她安静吃饭，龙角侍女见她不愿再问，只能就此打住。
　　看来新来的新娘并非那么好对付。
　　龙角侍女眼珠一转，便笑眯眯地给仇铃一添饭：“夫人尝尝这个。”
　　仇铃一不想跟她过招，挡住她伸来的手：“我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龙角侍女带着一众侍女退下。
　　仇铃一放下碗筷只觉身心俱疲，这里明明是个西幻世界，怎么跟宫斗一样。
　　心累。
　　一个人影在白纱后动了起来。
　　“谁？”仇铃一顿时警惕。
　　孟千河从白纱后走出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仇铃一喜上眉梢，可龙角侍女却要推门而入。
　　仇铃一随机应变，当即朝门口大喝一声：“说的就是你！不是让你出去了吗？怎么还在偷听！”
　　刚推开一条缝的门又合上了。
　　龙角侍女恭恭敬敬地道歉：“是我的过错。还请夫人不要生气。”
　　“你，还有你们都离门口远一点，我都能听见你们走路的声音了！”仇铃一做出一派颐指气使的跋扈嘴脸。
　　外头的侍女果然离得远了些。
　　二人相对而立，静静等了一会，待到外面的脚步声真的散去，仇铃一扑过来抓住孟千河的双手，她低声道：“姐姐！”
　　她跃跃欲试：“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孟千河点头：“是，但是现在要等到深夜才行。”
　　仇铃一松开相握的手，她将没有动过太多的食物推到孟千河面前：“你快吃一点！晚上我们好逃走！”
　　孟千河这才感觉累了，她只在早上吃了点面包，此后一整天都忙着于两方人马之间斡旋，她筋疲力尽之余，斡旋的效果还不怎么好，可不就是让人有些心力交瘁。
　　仇铃一看出她的疲惫，为她倒茶：“今天去做了什么？”
　　“找其他的观梦者商量合作。”
　　仇铃一是知道一个高阶的梦境会出现多个观梦者的，她遂开口问：“这次来的人很多吗？”
　　“很多。”孟千河咬了一口鸡肉三明治，“一共十二个位子，七个观梦者加上五个旅人。”
　　来这么多观梦者倒是少见，仇铃一又问了：“为什么？”
　　孟千河将手上的鸡肉三明治吃干净，又接过来仇铃一递来的水果三明治：“本来这个梦境也没有那么难，只不过是因为最后一项能力——＇疯狂＇出现了，这才来的人多了一点。”
　　“她们要目睹最后一个观梦者的诞生，黄昏乡顶层的大门终于能够开启了，这不自然得为你们这些被选中的倒霉蛋保驾护航。”
　　仇铃一愣住了：“我也是被选中的人吗？”
　　“现在看来，是的。”
　　“可是不是只有死而复生的人才能被选中吗？”
　　孟千河看她：“你是从哪听来这种谣言的？”
　　仇铃一愕然：“可是你和苏乐、岳闻涛都是死而复生才被能力选中的啊！”
　　二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孟千河伸出手：“等下，你是觉得我和其他两个人都是这样才获得能力的，所以成为观梦者的契机就是＇死而复生＇？”
　　仇铃一重重点头：“难道不是吗？”
　　“不，并不是这样。”孟千河想起来，她当初也是这么认为的，资料消息全是源自司梦局的档案，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对人员的挑选自你踏入梦境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孟千河说，“只不过我们是因为飞速成长而获得了再次参与挑选的机会而已。”
　　仇铃一目瞪口呆。她并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孟千河还在继续解释：“当初司梦局的定论是这样，所以我也以为是这样，以至于我后来死而复生都没发现事情不对劲。”
　　“为什么有些人死了就真的是死了，而有些人死了却能复活，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仇铃一摇头，她所有知道的东西都来自于司梦局历年积累的经验，但是不曾想，这些经验里居然有错的！
　　孟千河给她解释：“复活的人，是具备了参加下一轮挑选的资格才得以复活，我复活是因为成长性达到标准，这才得到机会。”
　　仇铃一双眼立刻发亮：“那也就是说，我爸爸也可以复活了！”
　　孟千河面露难色：“复活的准备期是半年，如果超过了，那就是没有被选上。”
　　仇铃一沉默。
　　她的父亲，已经去世快两年了。
　　孟千河轻拍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好说起另一件事：“黄昏乡四面环海，海的名字叫黄昏海，黄昏海上总漂浮着一些包裹了人的＇茧＇。＇茧＇里的人无一例外是在梦境中死去的人。我曾也是＇茧＇中的一员，当时不曾知晓，只觉得等待复活的阶段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复活后还老是做奇怪的梦。后来才知道那是＇茧＇在帮我重塑身体。因为死去的人太多了，想要找对身体都是件麻烦事。我在＇茧＇里看见过老师，只是我没有办法掌控梦境对于复活人选的挑选。”
　　她低声道：“对不起。”
　　仇铃一苦笑：“这也不是你的错。”明明你也自身难保。
　　仇铃一想起她之前的样子，那时候的孟千河刚刚遭遇入梦这种事情，她是鲜活的，纵使前途坎坷她也是活泼的莽撞的，大有混世魔王的气派，而如今她是疲倦的痛苦的，那些日子的孟千河虽然能被如今算为黑历史，也远没有现在强大，可相比之下还是那样的日子愉快。
　　可是最后一切都变了。
　　孟千河低声道：“我的推论有一点是没错的，观梦者的存在就是被抹消生死概念的存在，是活在时间夹缝里的生物。没有了死亡，生存也不再具有特殊性。我们是机器一样的存在。”
　　听她这么说，仇铃一更是难过，她揽住孟千河的肩，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总会好起来的。”
　　孟千河轻轻叹气。

　　待二人平复心情，仇铃一将她从阿芙罗拉那打探出来的合盘托出，她甚至还问了问能不能带对方走。
　　答案自然是否。
　　孟千河有些为难：“还有四个旅人需要救出来，这确实有些麻烦。”
　　仇铃一知道她有些为难，垂下头不再言语。
　　孟千河也不忍她难过，遂说：“如果有条件，我一定帮你救她。”
　　仇铃一坚定点头。

　　夜色已深，仇铃一推开窗子，这段时间正好是侍卫交班的时间，龙神还没回来，艄公也不能去休息，各个正倚在小船里打瞌睡。正是个全员松懈的好时机。
　　孟千河将她打横抱起，黑色物质从脚底蔓延至大腿，她的身体瞬间被强化数百倍，怪物利爪似的脚踏上阳台，她微微用力，一跃而起。
　　风声簌簌，孟千河的弹跳力惊人，她从阳台栏杆直接跃上附近的屋檐。仇铃一眼前一花，她就从寝宫到了别的地方。
　　猛禽利爪似的后腿抓住屋脊，孟千河沿着屋脊飞快地奔跑。
　　她发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可以供仇铃一暂时藏身。除了仇铃一，她还要将剩下四个旅人都转移过去。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要将仇铃一藏在神宫最中央的太阳神的神宫！
　　那里没有任何侍卫侍女，只有已经多年足不出户的太阳神独自居住，偌大的宫殿藏进几只小老鼠，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