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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出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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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中学和平街校区,和很多老学校一样,是扎在居民楼堆儿里的。胡同口这,在楼之间开辟了一个小平台,墙头是一片爬山虎,墙后边的小红楼上挂着那种老式蓝白红楼牌号“和平街十一区26号”,挨着防盗窗傍着白色小管道,墙里边呢,却用红方块立着十二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很有社区那味儿。这中间,设了把椅子,现在正坐着一个人。
陈骏。
他掐着放学的点儿,起身往学校走,一眼就看见那倒霉儿子了,恨恨冲上去“啪!”甩了一耳刮子。
“□□崽子躲他妈哪儿去了?!翅膀硬了真是,老子他妈在家给你做了三顿饭都没见你回来吃,你还要不要我这个爹!”
陈芒眉毛一下子拧起来:“所以你他妈就闹到我学校来?!”
“那不然你还想躲到哪辈子去?这么大人了家里欠多少债没见你分担过,躲!跑!我看你往哪儿跑!跟我回家!”陈骏拽上他就走。
陆藏之见状,紧跟两步要伸手抢人,被陈芒一把推开!
“?!”
他惊愕地看见陈芒不动声色朝他摇了摇头。
“你妈的快把嘴闭上吧!”陈芒反过来拽上陈骏,“回就回,个虎逼一样,丢人。”
陆藏之就那么目送二人叫骂推搡着远去,拳头不甘地越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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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陆致远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儿子坐在餐桌前等他,便问:“弟弟呢?”
陆藏之脸色很差,说:“陈芒他爸在学校胡同口蹲点,逼他跟他回家,把人拽走了。”
“哦,”陆致远点头表示理解,“那你收拾一下小陈的行李,明天上学给他带过去。”
“什么??”
“把陈芒的行李收拾好,明天还给人家。”
陆藏之不可思议道:“就他爸那样的,回去又得打他骂他从他兜里抠钱,好不容易陈芒现在踏踏实实学习新生活开了个头,你让我就这么把人送回去?我去要人还差不多!”
“藏之,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理智了?”陆致远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他坐下和儿子面对面,缓缓开口:“陈芒和他父亲怎么样,那是他的家事。他父亲才是他的监护人,有权力也有责任把他带走,你我没有这个权力和责任。如果他父亲追究起来,到时候说你拐骗他儿子,你百口莫辩。”
“爸爸,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陆藏之感到荒唐,“不是你教我做人要善良吗?不是要敢为人先吗?不是要知其不可而为之吗?他现在在等着我救他的人生,你却叫我撇清责任!你从来就没有真心实意对他好过,你只把他当作胎死腹中的陆传之!”
陆致远摇摇头,语气还是那样:“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藏之。你愿意替旁人担当了,这很好,但你现在不够理智,而且太自大了。儿子,你救不了他的人生。”
“我可以!”
“好,就算你可以。你要用什么办法呢?”陆致远看着他。
陆藏之沉默了。
……
回到房间,陆藏之关好门,蹲下身从书柜最底层抠出来一个纸盒,吹吹灰,往桌上一放,用剪刀咔咔几下划开封条。
掀开纸板,他伸手从十几把小刀里面挑挑拣拣,找到了他最喜欢的那把——指挥官。
那是一把特战部队同款的折刀。陆藏之抚摸着它的波浪刃和龙牙锯齿,某个人的声音在耳边震颤:
“杀了你我会去坐牢,你呢?你他妈已经死了!”
是的,杀了你我会去坐牢,我反正不怕,而你,你已经死了。至于那朵在肮脏流俗中夹缝求生的小花,将继续生长,开放。
陆藏之一直都清楚,自己并不是好人,而且非常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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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周五陈芒都没来上课,暂且还能一忍再忍,直到周一他还没来,陆藏之坐不住了。
午休,教室里拉上窗帘关着灯,董老师坐在前头写教案。按照经验,刚开学前几天的午休,老师应该都在班里老老实实看班,学生也只好走个形式趴那小睡,或者交头接耳。
“董老师,我去趟厕所。”陆藏之走到跟前知会一声,被准许后轻手轻脚出教室了。
他在窗前徘徊两步,等董萍又低下头写字,转身便往卫生间的反方向去。他穿过走廊路过2班1班还有年级展板,大步流星进了办公室。
没想到的是,潘海燕居然在。
陆藏之一推门,俩人都是一愣。
“没午休呀陆藏之,”潘海燕一边整理桌面上的作业,一边问他:“找谁?”
“潘老师好。我帮董老师拷一下课件。”
“去吧。”
陆藏之撒谎向来脸不红心不跳,人缘好的原因也不过是鬼话连篇,就连昨天对陈芒说的话,恐怕也是真假参半。能达到目的就好,太纠结骗不骗的做什么呢?他径直往董萍办公桌走去,还毫不客气地往大椅子上一坐,底气足得很。
他当然不是来拷课件的。陆藏之滑动鼠标,面不改色地解锁电脑,在大荷花桌面上找着他想要的文件夹。
办公-学生资料-3班留存档案。
双击点开文档。
滑动滚轮,陆藏之快速浏览着同学家长的手机号以及联系地址,终于,找到了陈芒的。
北京市朝阳区柳芳南里社区25号楼1单元701。
他记性很好,反复看了两遍,关掉文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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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回家放下书包,陆藏之马不停蹄直奔柳芳。六点半,天色渐暗,穿过两排银杏树,叶片发黄,在秋风怂恿下摇摇欲坠。
咚咚。
七楼,陆藏之敲响701的门。没人应。
咚咚咚。
这次门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响动,他熟悉的声音穿过一道道门冒出来:“我他妈给过你机会了!滚!!”
陆藏之开口:“是我。”
屋内沉默两秒:“……你也滚!”
“跟我回家吧。”
“滚啊!!”
陆藏之听这动静,知道陈芒他爸应该不在家,便抬手摸了摸门框上边,又蹲下身掀开地毯碰运气——嘿,还真让他找着一把钥匙。
三两下拧动锁芯,门应声而开,他一推——映入眼帘是满屋狼藉,东西摔得到处都是,一地碎酒瓶子碎碗,砸烂的鞋柜,掰成两半的牙刷,踩扁的牙杯,扯坏的鞋,还有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和沾血的板凳。
“陈芒!你怎么样?”
屋子就这么大点儿,陆藏之两三步跨过客厅直接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人果然在里面。
陈芒还穿着校服,坐在床沿上望过来,有些惊讶:“你怎么进来的?”
而陆藏之根本顾不上回答,视线落在他划伤的小腿——正毫无生气地搭在地上
“你右腿怎么回事?!”
“你别碰……”陈芒骤然收声,眼睁睁看着陆藏之蹲下来两手在他腿上青肿的位置摸了摸,咬着牙一声不吭。
而后陆藏之抬头和他对视,出奇地好脾气,轻轻启齿:“你知道你骨折了吗?”
你知道你骨折了吗?
陈芒盯着陆藏之的手指,指尖明明正气得发抖。他偏开眼,说:“木刺划破了而已。你赶紧走吧,一会儿那傻逼回来了连你一起骂。”
陆藏之重复道:“我说,你知道你骨折了吗?”
陈芒不说话了。
陆藏之四下张望没看到轮椅,伸手拉着人就要往肩膀上架:“跟我一起走。”
“放开我!”陈芒挣脱他,“别管我了,我让你赶紧走!”
“行,那我给你打120。”陆藏之轻言慢语,摸出手机开始拨号。
下一秒,陈芒强撑着站起来一把给手机打飞!
“我让你别管我了你滚!!”
陆藏之再也克制不住当场暴怒:“你他妈知道你骨折了吗?!不去医院,你这条腿是不是不想要了!你为什么留在这里受罪就是不跟我走!”
“我走得了吗?!”陈芒也吼回去,“我的人生已经他妈扎在这里了我走得了吗?!”
场面一度失控,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是陈骏!
“个小犊子跟谁吵吵呢?”
陈骏带上门往屋里迈步,陆藏之当即回身挡下,右手掏出折刀,刀刃唰地弹出!寒光耀眼。
这个动作他演练过上千次上万次,面前的人早已剥去皮囊变成一具模型,他只需要将刀刃避过肋骨插进心脏,就可以将一个活人杀死。他有这个能力。
“陆藏之!!!”陈芒吼得劈了音。
千钧一发,陆藏之紧握刀柄,猛地举起刀刃对准陈骏的胸膛!
——我听到你在叫我了。我啊,我无所谓的。我根本也没想活出个什么样子,我讨厌这个世界,我讨厌人类,我讨厌活着。
——杀人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啊。还能替你扫清障碍,让你好好地生活。
——我的人生没有意义。但是保护好这样一朵小花,像妈妈一样善良的小花,让他开放,为肮脏世界添一点微光,有意义。
——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
陈骏见到刀光便立马想抬手打掉,陆藏之左手立刻擒住他手腕,眼神锁定心脏位置。
“陆藏之!他不配!!”陈芒挣扎着站起来,单脚蹦着要过去阻拦,“你放下刀,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啊陆藏之!!
但他已然出刀。
噗嗤——
最终,陆藏之往外一抽刀,血紧跟着淌出来。
伤口不在心脏,而是大幅度偏移割破了陈骏左臂。
“我听到了。”他哑声说。
陈骏当即被激怒,一脚踹开陆藏之!他捂着胳膊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哪儿他妈冒出来的混球……我去你妈的!”
血沾满他的手指,他反手一巴掌扇了上去!陆藏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血溅进眼睛,他不为所动,陈芒在旁边一瘸一拐干着急:“你赶紧走吧!”
不知为何,陆藏之临时变卦毫不挣扎,陈骏便变本加厉地殴打起他来。
“少胳膊肘往外拐,他要杀你爹你看不出来吗!”咣咣猛锤两拳还不够,陈骏从脚边拎起板凳就往陆藏之脑袋上砸!“去你妈逼!”
陆藏之脑袋轰隆一下剧痛袭来,身上又接二连三被砸得破皮出血,他咬牙硬是扛了一分钟一声没吭。
“你妈的也是个犟种,不知道疼是吧,我他妈今天弄死你丫的!想杀老子你还嫩着呢!”陈骏一下下抡着板凳,眼看陈芒急了眼要扑上来,突然!
陆藏之再次出刀!
“蠢货。”
陆藏之瞬间凑近他耳边低语,而后将刀刃怼进陈骏腹部,一刀两刀三刀四刀,极快极狠,刀刀避开要害,直至陈骏痛叫着倒地不起。
他满身满手都是血,心脏狂跳,一阵又一阵的耳鸣过去,陆藏之才逐渐听到陈芒喊他的声音。
短暂地失聪了,刚才。
他看着陈芒,陈芒也看着他,两人都喘着气,一时恍惚。
啪嗒。
陆藏之扔下刀,从地上捡起手机冷静地拨号——1、1、0。
“等一下!”陈芒猛然反应过来,叫道:“你别报警!”
陆藏之怒了:“到底为什么?!”
“总之你别报警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别!你把手机放下!”陈芒异常激动,冲上前劈手要夺,被陆藏之一把拍开:“必须报警!你要惯着他一辈子吗!”
嘟——
陈芒拽着他求他挂断:“你放下!你不能报警算我求你!”而后疯狂摇晃他手臂,眼看要接通,他终于撕心裂肺道:“我不要当罪犯的儿子!!”
那一刻陆藏之在他眼里看到无尽的绝望与崩溃。
手机听筒传来声音:“您好!北京110,请讲。”
陈芒眼巴巴地一个劲儿摇头,陆藏之便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走出门“咣!”地一下撞上铁门,用身体死死抵住。
楼道里清清冷冷,声控灯应声而亮,光线昏暗。
“您好,”陆藏之颤抖的声线回荡在走廊,“我有一个朋友一直被他爸家暴,从小到大都是,然后我今天来看他,发现他小腿被打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