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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雪花(续) ...

  •   “你们先回局里吧,我下去取个东西。”
      “那我们在车上等你吧陈副,一块儿回去。”
      “也行。”
      景茂街,陈芒从副驾驶钻出来,砰地关上车门。陆藏之紧随其后,为他撑了把伞。
      “啧,几步路打什么伞,这点儿小雪。”
      陆藏之默默撑着,笑,“你病了我心疼啊。”
      陈芒便又被噎了回去。

      到了那家西装店,陈芒如愿取到了衣服,黑色礼袋上印着“Ermenegildo Zegna”的logo,贵的要死,但给陆藏之花钱他不眨眼。
      “正好你在这,要不要试穿一下?定制的。”
      “定制的?”陆藏之笑着叹气,“好,我去试。”
      店员立马礼貌带路:“先生我们试衣间在这里。”

      陈芒耐着性子在试衣间外等了又等,快把墙盯出洞了,最终直接推门而入:“你他妈好了——”
      没说完的话卡在嘴里。

      陆藏之对着镜子,一袭银灰色西服优雅有型,听见动静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总喜欢在我有可能裸着的时候闯进来?”

      陈芒没说话,喉结一滚。

      太性感了。

      纺入银丝的灰白色西装完美展现了男人优越的肩宽,骨线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经过良好锻炼的手臂肌肉动作间将大臂袖筒绷起,雄性美显露无遗。外套还没来得及系扣,露出内里的马甲和白衬衫,添加了羊绒的Trofeo面料服服帖帖勾勒出男人的胸型,而三颗排扣则掐出了劲瘦的腰肢,仿佛已经透过衣料视奸到了健康漂亮的倒三角线条。

      同样地,没有一个男人得到这样的注视会不感到兴奋得意。
      陆藏之眯起眼,礼节性地扣上西装扣子,然后端着那副强气场的步伐走到他面前,“看傻了,嗯?”
      陈芒刚要说话,便猝不及防被他掰过下巴接吻,唇舌交缠。
      “嗯……”
      陆藏之把他抵在门上,亲吻他的唇瓣,含住他的舌尖,手摸到他身上戏谑地轻拍两下,却被一把擒住手腕。他结束这个吻,笑道:“陈警官把持一下,试好衣服我们还要出去呢。”
      “滚。”
      陈芒红着耳垂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换个衣服磨磨唧唧。尺寸有没有问题?”
      “没有。很合适,我很喜欢。”陆藏之又照了照镜子,慢条斯理地解起扣子,边脱边问:“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西服了?”
      “我都没问过你,怎么爱穿西服了?”
      “噢,”他回答:“我直博嘛,太年轻了,穿别的更显小,所以穿西服或者衬衫,稳重一点,不然配上这张脸,跟花瓶似的。再者,不管是白大褂还是手术服,这种正装都挺搭,还没帽子,很方便。”
      “噢。”
      “所以为什么买西服?”
      “怕你冷而已。”陈芒偏开眼,“这个面料暖和,如果你执意要在大冬天装斯文败类,可以穿这身。”
      陆藏之笑起来:“真舍得花钱。少说两个月工资搭进去了吧?”
      “别管。”
      “唔……确实天冷了。待会儿我们去买身毛衣吧?”
      “嗯。”

      几人回到局里天都黑了。
      雪刚停,窗户开着,空气格外清新。
      临下班的时候,陈芒一边收拾桌面,一边拉开抽屉找到他的日程本准备带走——
      嗯?之前放进去的时候是这个位置吗?
      他挑眉,翻到今天刚记的内容。
      「想结婚。和他提。√」
      「他答应了。不知道能否真的提上日程。先记下来,留待安排。」
      而这一行下面,多了个飘逸又潦草的字——
      「能。」

      .
      陆藏之说能,那就是一定能。因为他是陆藏之。

      2039年6月10日,婚宴厅。
      轻柔浪漫的纯音乐播放着,琴音袅袅。无数盏水晶灯吊满大堂,晶莹透亮宛如一串又一串金边葡萄,暖光将香槟色的花瓣照得格外温馨,大把大把的玫瑰从这头铺到那头,为雪白的细绒地毯铺出一条路。
      香槟塔,甜品台,整整十二张圆桌座无虚席,那是他们认识的全部熟人了。家人,领导,好友,同学,他们笑容满面或腼腆,彼此交谈着等待。空调开得很足,大家都穿得精致漂亮。
      后台,妆发师正在为陈芒做最后的点缀,拿个粉扑左一下右一下。
      陈芒那张脸面无表情:“差不多得了,我又不是小姑娘。”眼睛却忍不住瞥向陆藏之。
      陆藏之和他一样,一身白色礼服配银丝花缎,另一位造型师在为他打理发型。
      这个场面真是……难以想象,或者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
      三六年还清车贷以后,陆藏之就在疯狂加班的空隙四处看房,一年来跑遍了北京,终于在三七年冬天,付了通州区一套小别墅的首付。便宜,但是偏僻。
      其实陈芒多次表示不用买房,买了也住不上。
      “咱们像现在这样挺好的,而且我很喜欢和……爸,一起住。”
      “不是住不住的问题。”陆藏之很认真地说,“这是结婚,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结婚就要有婚房,哪怕之后不住,租出去,也要买新房。”
      “那就把我那边那套卖了,然后……”
      “我还没穷到要让你变卖房产的地步。”
      “……”
      付过首付以后,他更加变本加厉地加班,张队升迁了,陈芒便升了支队长,两人经常忙得两天回不成一趟家。陈芒单纯工作狂,陆藏之则是为了攒钱。
      “你该休息休息,婚礼不用大操大办,咱们总共才认识几个人。”陈芒劝他。陈芒再嘴硬,也知道心疼人。
      陆藏之又说:“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该有的仪式我一个都不会将就。况且,如果婚后的生活质量和婚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办一个徒有其表的婚礼,那还叫什么结婚?”
      于是,陈芒又无言以对了。
      就这样,两人又共同攒了两年钱,陆藏之提前评了高级职称,升职加薪,终于敲定了婚礼的时间。
      就是今天,6月10日,十六年前陆藏之第一次捧起红玫瑰向陈芒告白的日子。

      “两位新郎准备好登场了吗~”司仪过来礼貌地敲了敲门框,准备叫流程。
      陆藏之看向陈芒。
      一时间,居然有些紧张。“准备好了。”陈芒答。
      “好,跟我来。”

      水晶灯下,天鹅花篮缠着小灯一闪一闪簇拥舞台,一地香槟色花瓣,音乐浪漫舒缓,空气中弥漫着香氛的气息。
      “尊敬的各位亲朋、各位贵友、各位领导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四季轮回又是仲夏,星河轮转月总当空,欢迎大家来到陆藏之先生与陈芒先生的婚礼现场,现在,婚礼正式开始!有请两位新人登台!”
      新乐奏响,花瓣飘飞!
      司仪微微欠身比出手势,陆藏之便牵着陈芒从花路踏着白绒地毯行至舞台,那挺拔的身姿昭示着他们警察的身份。
      一路走来,姑娘们从花篮中撒出花瓣,玫瑰瓣星星点点落在人发梢肩头,再悄然滑落。雪白笔挺的西服上缀了宫廷式的白纱银缎,领带处替换成领花,这便成了礼服。水晶灯闪耀着投下暖光,银丝线熠熠生辉,连带着珍珠饰品都更加贵气。
      登台,两人转身面向大家。

      陈芒那张脸不像来结婚的,像来抢婚的,倒是陆藏之看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们望向台下,花路左右各六张圆桌。右手边,陆致远坐在最前面的圆桌上正对舞台,笑着看向他们。旁边是多年未来往的小叔陆致宁,陆致宁还带了现任妻子,与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当初躲进他们家的那位情人。另一边,是陆藏之的大姨和大姨夫,在杨静宜过世后怕打扰陆家便鲜少问候,不曾想陆致远至今未娶。他们仅有的家人就在这里,陈骏是不可能请的,在陈芒高三的时候他就彻底被剥夺了监护权,不管后来他出狱还是落魄,都没再联系,直到今天。这张桌还空了四个座位,其中两个是留给陈芒陆藏之的。
      而左手边,坐着警局的领导们,张队还冲他们笑呢。说实话,最开始也没想到能请到这帮老顽固,他们不好意思致辞更是能理解,但想想,这些年不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过来了。尤其是张队,还在分局的时候总有意让他俩搭档,而他俩当然也配合得特别好。无人能否认,他俩是好警察。
      再后面,左边是他们的高中老师,潘海燕已经退休了,董老师也成了老教师,潘老师指着台上的两人跟董萍有说有笑,那姿态就像在指两个小毛孩子。其实,这是他们毕业以来第一次同时出现在董老师面前,说到底是因为不敢。他们经常回母校探望,但次次错开时间,那段被抓早恋的时光令他们无地自容。可是今天再一次面对她,窥探她眼角的皱纹,却发现她的目光与十六年前别无二致。原来,她对他们一直葆有期待与祝愿,从始至终没变。她一早,就知道。
      右边,是他们的高中同学,那一桌也有个空位。伴娘梁辰和伴郎王文轩坐在一起,中间坐着个小女孩儿,打扮成小花童。没错,到底让你小子把人追到手了,舞蹈生和体育生,行。小女孩叫王爱辰,说土有点土,但是王文轩坚持说这是至高无上的浪漫,所以梁辰翻了个白眼还是定了,孩子已经六岁了,满月的时候两人还去过一趟。现在王文轩在当体育老师天天搁学校装病,梁辰则成天参加表演,生了孩子也还是那副活泼的性子,这会儿啪啪啪啪快把手鼓烂了。见他们看过来,王文轩直接把小爱辰举起来扛在肩上,朝他们打招呼,小女孩也笑着大叫:“干爹——”跟她妈当年一样一样。梁辰因为高三的时候不在学校,错过了两班感情修复的机会,收请帖的时候听说葛云博要来,还和她一桌,打电话给陆藏之骂了三千字,最后是陆藏之笑着说:“别气了,看在他红包包得多的份上?”才算完。是的,葛云博也来了,这小子人模狗样地穿得像个中介,还整了个金框小眼镜儿,听说是在做酒店管理吧,反正是他父母的家业。贺大吉坐在梁辰旁边,小贺姑娘现在大气多了,知书达理,也不畏人,目前在国企上班,而且是不婚主义,正斯文地和其他同学聊天——即便这些男生曾经都明里暗里地嘲笑他。再旁边是徐欣冉和她的男朋友,小姑娘现在仍然很腼腆,却剪了齐肩短发,利索又精神,成了一名律师。
      再后排,就是他们共同的同事,还有各自的大学同学,满满当当坐了十二桌。
      陈芒原本只打算请六桌,叫上熟识的,凑一凑就好了,家人更是请陆致远一位就够。可是陆藏之坚持把所有人都请到。
      陆藏之说:“我不在意他们接不接受同性恋,那些亲戚结婚的结婚对象你不满意,该去不也得去?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你平时低调就算了,这是结婚,结婚就是要昭告天下所有人,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起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辈子,死了也要埋在一起的那种。”
      陈芒看着他的眼睛,无可自拔地爱着他。
      就像现在,陈芒穿着白色礼服,再一次望向陆藏之。成熟,理智,深沉……性感。
      他无可自拔地爱上他。

      掌声雷动。
      司仪在掌声中开口:“两位新人从相识、相知、相恋再到今天,已经十九年了。从高中同桌,到现在的警队同事,十九年了。这十九年里,他们谈了九年的异地恋,陈芒先生考入公大侦查系,研究生毕业后入警,成为一名骄傲的中国人民警察,而陆藏之先生考入川大法医学系,五年本科,四年博士,都远在四川独自渡过,这九年间缺失的太多遗憾,在陆先生回京入警后一点点偿还,路还很长,陈支队长与陆法医将继续并肩。现在,让我们有请陆先生的父亲上台致辞!”
      音乐还在温柔快活地行进,陆致远西装革履乘着掌声登台。
      “诸位下午好,领导们、朋友们,下午好。我是……藏之的父亲,当然,现在也是小陈的父亲。”他有着和陆藏之如出一辙的温润笑容,以及一脉相承的儒雅风度。
      “今天是孩子们的婚礼,按理说,我没什么好多言的。但是多说少说,我都必须感谢小陈。我感谢小陈的降临,是他,还有藏之的朋友们、老师们、领导们,让陆藏之健康地成长起来,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感谢大家,也感谢大家愿意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父亲是医生,我是医生,藏之的妈妈也是医生,所以藏之今天能做一个法医,我不意外。我意外的是,小陈居然真的当了警察。他刚来我们家的时候,那么瘦,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面对我的时候还总是那么腼腆,畏畏缩缩的。现在在家里,还不是一口一个爸!在单位干活的时候,也没看他拖泥带水。”
      身侧,陈芒的耳朵都红了,抿着嘴,眼观鼻鼻观心。他从小到大那么逞强嘴硬,独立能干,却真的只在陆家有个孩子样。
      陆致远继续说:“好多朋友还不知道呢吧,我们陈芒,三三年的时候立了个二等功呢!”他拍拍胸脯——
      “他是我的骄傲!他和陆藏之一样,都是我的骄傲!我祝福他们!”
      他在陈芒宽阔的肩背上大力拍了拍,走下舞台。这一刻蓄在眼眶的泪水彻底滚落,陈芒红着眼睛,嘴角抽动。陆藏之像此前无数次那样,笑着用拇指替他拭去眼泪:“乖,今天先忍着点吧,底妆该花了。”
      不同的是,他的眼中也泪光闪烁。
      父亲能这样说,他比谁都想哭。

      “感谢父亲的致辞!”司仪继续握着话筒:“真是令人潸然泪下,接下来,就让我们哭得最厉害的陈先生,先说两句?”
      陈先生想杀了他。
      我哭就算了!你告诉大家干嘛!!
      陆藏之笑着拿过话筒塞到他手上:“不哭了,乖。说两句。”
      陈芒:“……”
      还有陆藏之你也是!!!
      你们都太过分了!
      他刀了陆藏之一眼,吸着鼻子举起话筒:“我……”话没说出来,又掩面,偏头开始流眼泪。
      “我没想到我们真的结婚了……”
      我没想到,那天晚上,喝过那锅父亲炖的玉米排骨汤,我躺在「家」的大床上,说了一句我想结婚,你就真的……去实现它了。
      陈芒调整好状态,红着鼻尖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给了我一个家,是我的家人……爱人,是我的战友,我的后盾。他真的……令我难以想象的……好。高中的时候,他陪着我学习;到了大学,他为了拿下高学历,尽快实现他的承诺回来陪伴我,直攻博士;等终于成为同事,他每天……照顾我,陪我加班,我是个不挑食的人,但他和父亲记得我所有爱吃不爱吃的菜,他会为我处理最细小的伤口,我的哪件衣服破了个口子他比我先知道,他……”
      那些细节太多太多,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话,一时半刻堆在一起却说不出来,哽了半天,最后变成一句:“他会说爱我……他爱我。”
      是的,难以置信,这么好的人,他爱我。

      陈芒偏头望向陆藏之,发现他居然哭了。红着眼眶,泪水顺着泪痕淌下,再沿下颚线,滴答。
      陆藏之哭了。
      他是一个极少掉眼泪的人,上一次见他哭还是六年前那次918,自己身中二十多刀昏迷后醒来看见他,他直接就哭了。
      陆藏之擅长表现所有的情绪,却独独不哭,大概是因为,泪水永远最真吧。他根本就是个情感淡漠的人,大笑,轻笑,温和的笑,礼貌的笑,得体的笑,无奈的笑,所有的笑他都能演,而泪水没这个必要。
      这样一个他,哭了。
      于是陈芒再一次落泪。

      陆藏之和陈芒对望,他无比爱他。
      他为陈芒做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而陈芒贪图的从来都是利益与行动背后展露的爱,陈芒渴求的爱。
      是的,我爱你。
      更心疼你啊……

      “亲朋好友们响起掌声,鼓励一下这对泪人!”司仪带头鼓掌:“接下来,陆先生有没有想对陈先生说的话?”
      陈芒学着陆藏之的样子也为他抹去眼泪。
      陆藏之接过话筒的第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喜欢你,思念你,每时每刻。”
      “我想和你结婚,你不必感到惊讶,因为你远比我耀眼,是我,一直在追随你,陈芒,我甚至怕我追不上你。所以你愿意和我相守一生,该惊讶的是我。”
      “你填补了我对这个世界认知上的空缺,有你的存在,世界才永远善良美好,我才有活下去的意义。你是我在贫瘠土地里捡到的花种,你是我亲手养大的花,你是我触不可及的骄傲,是我的未来。”
      “陈芒,如果有一天你牺牲了,我不会独活。”
      “不,藏之……”陈芒飞快地瞥了一眼台下。
      陆藏之反而打断他:“嘘,这是我要所有人见证的诺言。你知道,我陆藏之没说过一句空话,我的许诺从不落空,答应你的,我没有一次食言。我知道这一次的话很任性而且很不顾身为法医的责任,我该为生者权,该为死者言,但是,陈芒,我再重复一遍,如果有一天你牺牲了,我不会独活。我要你牢记,如果记不住,就抄在日程本上,如果还记不住,就抄遍数,抄到记住为止。”
      “所以,请你,万万保重,陈队,不要再那么拼命了,为了我,也为了你肩上的担子和守护的人民。六年前我就差点为你殉情,不要再有下次了。”
      陈芒垂眸:“我知道了。”

      “这太感人了,让我们再一次为这对热烈灿烂勇敢坚强的新人鼓掌!”司仪朝天扬了几拳以示热血,掌声如潮。“接下来,有请我们的伴郎伴娘团!”

      伴郎伴娘除了王文轩和梁辰之外,还有陆藏之的一对大学同学,也即将结婚。他们四人穿着礼服众星拱月般围着新郎,一人拿着一捧纯白的手捧花。
      陈芒侧目望向他们,想起什么,眸子垂得更低。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还有一位“伴郎”,而她还有可能再带来一位伴娘。但是,她今天无法到场了。

      “哎呀,如此高兴的日子,怎么又哭了一个?”
      司仪这样说,他才猛地看过去——
      梁辰今天漂亮极了,穿着小裙子梳着梨花卷,结果抱着捧花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呜呜……本来今天高高兴兴……我准备了好长的发言稿……你们弄这出呜呜呜呜呜呜……”
      王文轩立马跟着跳脚:“就是!你俩怎么回事儿!”
      陈芒:“……”
      陆藏之无奈扶额:“自己的老婆自己哄。”
      于是王文轩扔了捧花冲上去,捏住梁辰的脸左右抻:“噢噢噢宝宝不哭了噢噢噢……”
      “你有病啊王文轩!”
      梁辰当场笑出来,其他人也笑成一团,王文轩才缩着脖子回到舞台左边。伴郎在左边,伴娘在右边。

      “要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感情好的人,朋友夫妻感情也好。”司仪笑着说:“那么接下来,就请伴郎伴娘团的代表致辞吧!”
      底下,王爱辰跑到陆致远旁边坐着了,离舞台更近。她大喊:“妈妈加油!!”
      王文轩:“老婆加油!”
      梁辰捂脸:“别喊啦!再喊害羞啦!”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首先!我和那边的那位……男的,是两位新人的高中同学~我是他俩的前桌,然后他是他俩的好哥们。我一定要给你们讲一下我上学那会儿,每天回头嗑cp的日子!”
      “哇!我们一开始都开玩笑说他俩搞基,因为他俩大冬天穿情侣外套,但是后来才慢慢发现,他俩来真的!每天恨不能黏在一起,接水上厕所交作业找老师干什么都结伴,就连陆藏之篮球队训练在操场上打篮球,陈芒都非得坐在操场边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看,别人课间和自习偷偷聊天,睡觉,他俩——写作业!比谁写的快,还讨论!什么学霸组合啊。而且那会儿谁说陆藏之一句不好,甚至还敢推推搡搡,陈芒上去就把人揍了,处分高三才消!”
      陈芒:“……”
      他默默偏头,不愿面对领导。
      梁辰讲得正起劲:“有一年元旦联欢,我记得特别清楚,陆藏之是学生会主席,以前又是文体部部长,就一直在串台,穿着我们班表演要穿的那身黑燕尾服。陈芒呢,为了帮我压轴,临场我现给他的谱子,他愣是直接上台就把架子鼓给敲下来了!他还是我们大合唱的指挥呢!那黑西装别朵红玫瑰老帅了,当时我压轴跳舞的时候,停电了!我慌死了,没想到陈芒硬生生给接住了!他就喊了一句:‘陆藏之!’后台手电筒就打了过来。啧啧啧。”
      “噢,而且,开场之前,我正好在后台撞见他俩你侬我侬。陈芒坐在地上,陆藏之半跪在他面前,还捏他的脸,陈芒就抬手摸上他那只手!!哇那个对望,那个眼神,哇,甜死我算了!”她看向两人:“你俩实话实说,那会儿谈上没有?”
      两人同时摇头。
      “咦惹。没谈上就这么甜,难怪现在齁得慌。啧啧啧。”她又问:“那你俩什么时候确认的……心意?”
      两人同时开口。
      陈芒:“2022……”
      陆藏之:“2023……”
      而后乍然对视!
      梁辰:“啊?!你俩怎么答案还不统一呢?以为做数学题有两个解是吧?”
      陆藏之那对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定定地盯着陈芒:“你……”
      陈芒沉默片刻,坦诚道:“我知道,二二年草原那场烟花,你是在向我表白。我一直都知道,并且,答应了。你不记得?”
      陆藏之眼里波光明灭。
      梁辰立马蹦起来,指着陆藏之:“所以你又表了一次白?!”
      陆藏之笑了,点头:“是。因为那时候我听说……正式的关系,要从一束花和一句告白开始,我以前说过爱他,却没敢说喜欢。”
      “……王文轩!”她嗔怒:“老娘的花儿呢?!”
      王文轩委屈道:“你忘了吗,那年我给你送的是一后备箱的小熊玩具!”
      “哦……那好吧。啧……那也要补给我!”
      “补,补给你,今天就补。”
      “啦啦~”梁辰这才满意地转了个圈:“那我接着说啦,最后,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两张同学录!一张陈芒的,一张陆藏之的。”
      “那天我把一沓同学录都收齐,回家专门把他俩的挑出来,品啊,品,太甜了!”
      轮播照片的大屏幕切出两张同学录,一张是字迹清隽的正楷,曾被梁辰誉为学霸字体,没想到后来真是学霸;还有一张,草率而不失放纵,没错,陆藏之的。而两人那时候的照片贴在右上角,比现在青涩多了,陈芒倒是亘古不变摆臭脸。
      “你们看好了——陆藏之最喜欢的数字,他填的是27,我一瞅,诶!这不是陈芒的生日吗!别急,再看陈芒——他最喜欢的数字,是6!我说,6的大写,那不是陆吗!!我简直,我真是,我嗑疯了啊!”
      “再看陆藏之最喜欢的水果——芒果。要不要更明显啊,这不就是陈芒的芒吗?再一看,呦——陈芒最喜欢的水果是橙子!橙子?橙子。陆橙子?这首字母!不牵强吧?”
      陈芒淡淡开口补充:“应该是陆橙汁。他不喝碳酸饮料,健康死。”
      “确实!”梁辰说,“陆藏之最喜欢的饮料,写的就是橙汁。不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空了好多,可能在敷衍我吧。”
      陈芒不言语了,他看着屏幕上的同学录,知道那些问题,那时候的陆藏之无法正面回答。
      梁辰继续说:“接下来!我愿称之为全篇最蠢蠢欲动的糖!先看陈芒这张,最好的朋友——他果断填了陆藏之,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坚定得像要入党。但是再看我们陆藏之——这一栏他刚写了个左耳刀,就划掉啦!他把‘陈’写一半划掉啦!这说明什么,说他对他心思不纯!他不甘心只和他当朋友,对不对对不对!”
      陆藏之扶额,无奈点头:“是,对。”
      “呜呼!”梁辰又高兴地转了个圈,“那么最后再给大家分享一下他俩2022年填的梦想和寄语!”
      “陈芒,梦想中的职业:警察——呐,恭喜你,实现啦!对未来的自己说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好,很符合你的人设。”
      “陆藏之,梦想中的职业:法医——呐,恭喜你,你也实现啦!喂,你们其实那个时候就商量好了对吧?!然后……陆藏之你别笑死我——他在寄语那栏填的是:别把活人也剖了,谢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也笑了。
      梁辰拿着话筒继续说:“啊,陆藏之这句,啊……这个,这个……隔行如隔山,我很难评,但是陈芒的这句,我可以再次送给你们!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陈支队长!陆大法医!祝你们百年好合,要一直一直走下去啊!!”
      “谢谢。”
      “谢谢。”
      再一次,掌声如雷。
      陆藏之和陈芒彼此对视,他们此前从未互相看过这份同学录,但今天随着旧日笔迹的揭开,他们眼中有比旁人更多的温存。
      那是他们彼此才知道的甜。

      “薄薄两张纸,居然记载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同学情谊!”司仪鼓起掌来:“致辞结束,接下来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宣读誓词!灯光师就位、摄影师就位、两位新人就位,音乐~起!”

      那是婚礼进行曲,选自浪漫又温婉的《罗恩格林》。
      台下灯光骤然熄灭。舞台上,香槟色花瓣铺了满地,高大的天鹅花篮簇拥着二人,悬吊着的水晶灯焕发出暖色的光,将人身上的银丝照亮,流光溢彩,身上的珍珠配饰更加贵气优雅。
      男人身型挺拔矫健,倒衬得礼服熠熠生辉。

      “陆先生,你是否愿意与身边的男子缔结婚约,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亦或是任何理由,都爱他,敬他,接纳他,保护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陆藏之望向身侧的人,如无数次的仰慕那般望向他,一对桃花眼波光流转,真挚得仿佛在心里重复过千百遍:“我愿意。”

      “陈先生,你是否愿意与身边的男子缔结婚约,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亦或是任何理由,都爱他,敬他,接纳他,保护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陈芒下意识望向身侧,蓦然对视,心跳竟漏了一拍。恍惚过后,他直视他的眼睛,来自胸腔的声音低沉而笃定——

      “我愿意。”

      司仪朗声道:“请花童献上婚戒——”

      啪,花路被一溜灯光倏地照亮,王爱辰背上了白色的羽毛翅膀,穿着小白裙子,捧着一个银色花边的托盘,顶着那张可爱活泼的笑脸从路的这头走到那头。她轻盈得好像连地毯上的白绒都无法被压倒,她就像真正的天使。

      一路花瓣飘飞。

      小花童走上舞台,举起托盘,那上面赫然是一个绒面的戒指盒。

      司仪:“请两位新人,交换对戒——”

      灯光照耀下,陆藏之伸手打开戒指盒,露出里面靠在一起的一对婚戒。
      他拿起其中一个,它的内圈刻有Lu,而后牵起陈芒的右手。远处司仪看了想要提醒婚戒要戴左手,但最终没出声。
      陆藏之心里有数,是右手,没错。那是他们约定。
      他摸着陈芒手上的枪茧,又抚上他的无名指腹,最终,将镶钻的银圈缓缓套入指节。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就像他的标记,他具象的一个标记,锁住了陈芒。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所有人都要知道,你是我的。
      如此想着,他吻上了他的手背。

      那一刻,陈芒注意到他眼底跃动的某些。
      他对男人的占有欲和强气场没有抵抗力。
      是的,亲爱的。
      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陈芒拿起另一枚刻有Chen的婚戒,牵起陆藏之的右手,垂眸,虔诚地将它戴在那修长洁白的无名指上。
      而后,低头轻吻他手背。
      我和我的虔诚,都献给你。

      这时候,王文轩忽然从台侧递出一大捧红玫瑰:“陆藏之!”
      陆藏之伸手接过,将他捧在怀中。
      红衬纸,红丝带,二十七朵红玫瑰娇艳欲滴,如云朵般的白色满天星混着红相思豆簇拥着它们,真诚热烈。这玫瑰香气如此熟悉,如此久违。
      他朝陈芒露出一个100%真实的笑,将这一大捧红玫瑰双手奉上:“陈芒。十六年前,我第一次送你红玫瑰,请求你做我的男朋友。今天,我再次送你红玫瑰,请求你……做我的丈夫。”

      陈芒今天的泪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发达敏感。他眼眶一热,却罕见地笑了出来:“傻。”
      “那天不是第一次。”他轻轻说,“2021年12月31号,联欢。”
      那天某人一袭燕尾服气场强极了,执一朵红玫瑰几步便将人逼到墙角。
      陈芒此刻的心率,不输那一天。
      于是陆藏之也低头笑了。“好,你说的对。那……拿着吧,我的,丈夫。”

      陈芒抱过捧花,鼻尖一酸又开始掉眼泪,陆藏之仍旧温柔地看着他:“那么,你的诺言呢?”
      “什么?”
      陆藏之伸出右手,无名指婚戒上那颗钻石折射着斑斓的光。“你的,诺言。”
      如你的猫标记你一般,标记我的诺言。

      陈芒倏然和他对视。

      水晶灯温暖明亮,众目睽睽之下,他颤抖着握住陆藏之的右手,张口,犬齿咬在他的无名指指腹。用力。
      少年眨了下眼,泪珠滚落,沿着泪痕滴在人指背,再浸湿那枚婚戒。只这一眼,少年成了独当一面的青年男人。
      他松口,那上面是一圈齿痕。

      陆藏之满意地笑了,把陈芒拥入怀中,下巴蹭在他肩膀,好久才分开,不过比起漫长岁月,也算不得什么了。
      十六年好像很久,又好像不过须臾。

      砰!全场灯光再次亮起!这婚宴厅灯火通明,音乐变得欢快,晚宴喜庆又浪漫。

      “我们有请新郎,倒香槟塔!”

      足足两米高,高脚杯叠罗汉一般摞成了及规则的塔,等待着酒液的注入。
      两人同时登上台阶,并肩而立,一袭白礼服在水晶灯照耀下闪闪发光。陈芒垂眸,拿起托盘上他亲自挑选的红香槟,启瓶,交到陆藏之手里:“来吧,号称下刀绝无手抖的陆博士,可别洒了。”
      陆博士笑笑,从容地握住酒瓶。玫瑰红的澄澈酒液汩汩落入顶端的杯中,而后很快溢出,伴着香甜的气息淌进下面一圈水晶高脚杯,再蓄满,再溢出,再流下……就这么一节、一节,红香槟酒如美丽的红色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直至84个杯子全部盛满。
      他的手骨节分明,此时此刻,手背薄薄覆了一层青筋。整个手臂没有一丝颤抖,机械臂一般缓慢旋转倾倒出酒液,你真的要怀疑那血管里有没有心跳,不然怎么能纹丝不动。

      “好!非常漂亮!香槟塔已成,有请伴郎伴娘和两位新郎为大家祝酒!同一时刻,我们——切、蛋、糕!”
      司仪主持道。

      “耶~~切蛋糕!!”
      小女孩高兴地蹦着,整个婚宴厅人语喧嚣其乐融融,欢愉的音乐仍在奏着,长辈们聊家长里短,同学们聊陈年旧事,一杯又一杯香槟送达圆桌,一口又一口红酒下肚。陈芒默默走到其中一个空位,在桌上放了一杯。
      叮。
      他用手中的酒与它碰杯,仰头干了。而后又盯着那杯香槟看了一会儿,干脆也举起,系数饮尽。
      喉结滚动,玫瑰红的酒珠淌下。
      “敬完了?”陆藏之温柔地看向他。
      “嗯。”
      “好,我们继续。”他挽过他的手臂。

      前边,王爱辰拿到蛋糕以后满屋乱窜,穿着白纱裙的小姑娘在花篮中穿来穿去,就像小精灵。她直接跑到最前面那桌:“干爹叔叔!干爹叔叔!”
      王文轩赶紧追上来抱孩子:“说什么呢,这是警察叔叔!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给人辈儿都叫小了!快叫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
      梁辰也笑:“干爹是警察叔叔,但不是所有的警察叔叔都是干爹!”
      几个老干部大笑,张队直接说:“没事儿啊,认我这个干爹也成!干爹们保护你!”
      “谢谢干爹叔叔!”小丫头直接把蛋糕端上桌分给大家:“吃蛋糕!有草莓,很好吃!”
      “好,吃蛋糕!”他们笑得不行。
      “这小丫头真活泼,不怕生。”
      “怎么这么可爱呀~叔叔给你拿糖!”
      “吃蛋糕吃蛋糕,你先吃吧小丫头。”
      ……

      .
      晚宴彻底结束,两人被婚车送至婚房。
      温馨的布置,桌上还摆着两人的合影。哗啦,把钥匙扔下。窗外夜色朦胧。时光静谧。
      这是你我的二人世界。

      陆藏之一定是醉了。他那双桃花眼一向漂亮,此时又添了迷离,显得性感起来。
      “藏之,我……唔……”
      陈芒正要去冲蜂蜜水,却被男人直接摁在墙上接吻,红酒的香甜气息在唇齿间流连。啪嗒一声,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失去视觉,身体便更加敏感,他被陆藏之亲得面红耳赤,直到被松开还在喘气。
      陆藏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把人推到卧室,指着窗外:“三——二——一——”

      噼里啪啦!

      火光乍现,烟花!!!

      炸响接连自远处传来,这个角度,五彩斑斓的烟火恰好铺成一幅画卷。
      陈芒盯着看得失了神,下一秒,却直接被人推翻在床上!
      陆藏之盯着他这张半醉不醉迷离又清澈的脸,简直也失了神。他眯起眼睛,压上去咬了一下陈芒的下唇,沉声道:“新婚之夜……我的爱人,是不是应该别再那么嘴硬,乖乖听话呢?”
      陈芒被这气场逼压得血都烧起来,心脏狂跳就快无法呼吸:“什么……意思……”
      青年男人轻笑,来自胸腔的低语却微哑磁性。
      “主动一点的意思。你今晚但凡说一个不字……我就罚你。”

      “唔。”

      .
      后半夜。
      两人清洗干净同床共枕,沐浴露的香气柔和温馨。陈芒窝在陆藏之怀里,一副倦容。
      陆藏之轻拍他的背,嗓音还有些哑,酒倒是完全醒了。他沉沉地笑着:“从今天开始,我正式通知你,咱们的资产足够我们这辈子都不用再加班了。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开启闲适的婚后生活。”
      陈芒没出声,却也埋着头笑。
      笨蛋。

      一个从学生时代划水划到入职的人,为了和他共勉,开始执行学习计划;为了早日回北京陪他,夙兴夜寐直攻博士;为了有条件“结婚”,终日加班加点废寝忘食。
      只不过是因为一句:“我想和你一起高考。”
      或者:“坚持一下。再给我四年就好了,就四年。”
      又或者:“能。”

      傻不傻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雪花(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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