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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后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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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一篇未来番外,不与实时生活碎片同步。】
2037年冬。
风从车窗呼呼呼灌进来,裹着微小的雪粒,寒冷刺人。陈芒仍旧是一身黑夹克,抱臂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吹风。
对,窗户就是他开的,他就是欠吹。
“你是真不嫌冷。”
陆藏之趁着看后视镜的空当瞥他一眼,打灯变道。
陈芒面无表情反驳:“年轻人火力旺。”
“三十好几了不年轻了,不注意点儿,老了晚上偏头痛啊陈副,所谓诸阳之会……”
“啧,开你的车。你是法医不是中医。”
“唉~”陆藏之无奈摇头,嘴角却是勾着的。
车停了,风也停了。
“到了。”
“嗯。”
这是一座别墅区,就坐落在通州,偏是偏了点儿,好在便宜,一座小别墅首付才三十万……好吧,其实是特别偏。但跟这个户型比,真的很便宜了。
中介点头哈腰带着两人走上三楼,脚步踩在台阶上零零散散又掷地有声,他扭头看着两人挺拔的肩廓、步步逼近的长直双腿,莫名觉得……有一种被抓进局子的感觉。
嗯。
陈副队走在前面,陆法医落在旁边,确实是走到哪都能一路通行的架势。
陆藏之左右看了看,主卧、大阳台,往下还能看见小院,挺好。
“行。”
直接拍板。
“……等一下。”陈芒眉角抽了一下,看向男朋友——“真买?”
他什么时候这么果断了?
陆藏之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假买?”
这人什么时候还变纠结了呢?不是早就说好了,攒钱买婚房,买了就结婚,这地方安静还性价比高,过了马路就是湖边,沿着湖走还有公园,另一头是市场,多好的地方。
“藏之,三十万。”
“我知道啊,卡里够。”
“我知道够……”
“那还问?”陆藏之笑起来,凑近陈芒碰了碰他胳膊肘,小声道:“乖乖……心疼钱啊?”
“……”
陈芒压着眉毛盯他,不说话。
他知道陆藏之这两年疯狂加班,就是为了买这套房子,但当这一切真的具象化地展现……他还是会一阵又一阵从心头涌上那种钝痛。
陆藏之这么散漫随性的人,已经为他变了太多了。他好像已经快忘记,那个活灵活现的、爱睡懒觉的、一到写作业就想溜奸耍滑跳步骤的少年,是什么样子了。
是心疼,但不是心疼钱。
我心疼你啊。
亲爱的。
他们对视着。陆藏之当然知道陈芒在想什么,所以他只是笑,伸手捏了一下陈芒的脸。
“啧。别动手动脚。”
陆藏之闻言,又捏了一下,还更使劲。
陈芒:“……”
那边三十多的小情侣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干嘛,这边中介小哥看看天看看地也只能等着,背着手拿着两份合同,许愿谈成这单。
突然,其中一个的手机响了,那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听——
“什么?哪儿?!——藏之,开车!”
说完大步流星往下走,噔噔噔噔噔,另一个紧随其后,倒是有风度些,还回身朝小哥致以歉意:“抱歉,公务繁忙,下次一定。”
“哎……哎?!”中介追了两步,看他俩这祖坟让人挖了的架势,也就不拦了——主要也拦不住啊!
不过……
祖坟倒是没让人挖,但确实是让人挖出一个“坟。”
.
“昭雪,你快点儿啊!”
“是啊昭雪,等什么呢!能让你跟着办大事,你还磨磨唧唧。”
深夜,两个初中生拿着铁锨在前面追着跑,哈哈大笑,还互相当武器比比划划,毕竟重量在那,人跑起来晃晃悠悠的。那个被他们叫做昭雪的小男生跟在后头踉踉跄跄追,手里还拎了个铁桶,羸弱的样子像只幼小的牛犊子。明明都是初中生,另外两个就壮得像老虎。
他无奈地叫着,声音又细又弱:“你们倒是轻快……奶奶说了,抓老鼠得用老鼠笼子……你们那两个铁锨怎么抓啊……我没有找到老鼠笼子,从后院拎了个桶来……可以吗……”
“行,算你聪明。快过来吧,咱们一起挖坑,把老鼠挖出来。”个子高些的男生说道。见昭雪畏畏缩缩地,又伸手拽了他一把:“哎,你老躲那么远干什么,今天又不打你。”
“哦。”
昭雪往他身边挪了两步,主动抓着铁锨挖起土来,好像已经习惯了不反抗。
嚓嚓,嚓嚓,嚓嚓。
夜风簌簌,三个孩子对着土地叮咣一通挖,一锨接一锨的沙土被挖开,借着一丁点儿月色,能看到地里挖出一个浅浅的土坑。
那两个男生已经累了,原地蹲下喘气,剩昭雪一个还在慢慢挖,也大口喘着气。
大冬天的,昭雪穿着奶奶缝的旧棉袄,后脊梁渗出密汗,他一边一口接一口地换气,一边弱弱地问:“今天……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作业还没写……何含?何担?”
何含是那个高个子的男生。他拍拍灰,跟何担对了个眼神,站起来继续挖土:“再挖会儿呗。挖完替我把单词抄了,我俩送你回去。”
“哦。”
昭雪应了一声,手头麻木循环着动作,一锨一锨,一铲一铲。坑越来越深,昭雪有点撑不住了,他小声说:“我没看到老鼠……”
“再等等,坑不够深。”
何含拄着铁锨大力铲着土,扬尘呛得小男生直咳嗽。昭雪细声细气地说:“何含……你能不能,小一点动作。要不你休息吧……我来挖。你不要把土铲到我上面衣服上,是我奶奶昨天新给缝的,别蹭脏了。”他小声咕囔着,却是求饶的语气。
何担实在有点累了:“哥,这坑挖得太慢了……”
何含这才点点头,抹一把汗,灰头土脸的,“好吧,那就明天再说。昭雪,你跟我们回去写作业。”
“哦。”
昭雪又是细细应了一声,麻木软弱。
咣当当。三把铁锨丢在这里,还有一个铁桶。
这里人迹罕至,不会有人动的。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漆黑,还是这里。
“何含……坑还不够深吗?我还是没看到老鼠……你们为什么要抓老鼠……要不我去别的地方帮你们找老鼠?”
“昭雪,我好像看见老鼠出来了。”
“哪儿呢……?”
“你下去看看,我好像看见了。”
“哦。”
——“啊!!!”
“何担!再给他一下!快砸!”
“啊!!!”
“哥!他要爬起来了!”
“砸他!哈哈!”
“啊——!!!”
咣!咣!咣!
嚓嚓,嚓嚓,嚓嚓。
……
.
北京时间晚上10:03。
警车飞驰而至,阴云密布,警灯搅得夜色蓝紫不息,飞速频闪着事态紧急。
砰,砰。
陈芒陆藏之前后甩车门下车,小警察为他们撩开警戒线。
“陈队。”
“陆法医。”
“陆法医。”
“陈副队。”
陈芒点头算示意,扎进案发现场:“张队呢?”
“张队还在养病,在休假。”
“哦,我忘了。”他叹了口气,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土坑和遍地勘察物件:“谁报的案?”
“我,我……”一个女人哭着上前,浑身颤抖,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陈警官……”
“嗯。”陈芒定睛一看:“吴女士?”
此人姓吴,前日来报案说自己13岁的儿子吴昭雪失踪了,已经立案调查。
他又低头望进那深坑,挖出来的头部已经不成型,衣物也被完全掩埋,脏兮兮地,被扒出来一段新缝的领口,顺着这个口,棉袄里填了新夹绒,被悉心缝上,还用绣线密密地绣了一个“昭”字。脏兮兮的。
吴昭雪。
陈芒眉间一凛:“昭雪?怎么发现的。”
吴女士哭着说:“我们昨天找了一天找不到孩子,因为孩子之前说不想上学,我们以为他逃课了,想着他怎么也得回来……晚上听邻居说,前两天夜里好像看见他们扛着铁锨往这边过来了,这快地黑灯瞎火的没人来,也没个监控,我有点担心,就来找……没想到,看到我们家里那个大铁桶在这……在这扣着……里面还有土……”
她说着,又开始嚎啕大哭,但陈芒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脚边,陆藏之半跪在幼小的尸体旁,手提箱摊开,白手套直接探进尸身摸索,冷静而凛冽,片刻后冷声道:“死亡时间在48小时。头骨凹陷型骨折,鼻骨粉碎,死者死前遭受钝器……嗯,遭受铁锨正面、背面多次袭击,脊柱断裂造成窒息性死亡。肋骨多处骨折,肝、脾破裂,均为……死后伤。”
他仍旧凝视着尸体,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陈芒在听。
陈芒看了一眼吴女士,让人把她带下去休息了。
他们都明白,陆藏之的意思就是,凶手用铁锨将吴昭雪虐待致死,而后又凌虐尸体,最终掩埋。吴昭雪的铁桶,最终装着埋葬他的秽土。
什么样的恶魔,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