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最要远离的就是感情》柒九六十三

38、岌岌可危的平和假象

　　空气中满是扬尘，许折英长出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回气丹化开，丹田内有真气在慢慢凝聚。
　　她收剑，却没看见一道黑影自废墟里滋生，悄无声息而又缓慢地朝着这边汇合的众人袭来。
　　洛雁在空中没看到这小小的变故，她眼里全是灰头土脸的友人，遂一拍身下的妖兽：“年糕，我们下去！”长有双翅的白虎长啸一声，在废墟上迫降。
　　她一跃而下，轻巧利索地在碎石上跳跃，很快就来到了许折英等人身前。燕停云在后边抱着她的琴忙不迭地跟着，一路嚷着让她慢点，洛雁全然没听进耳朵里。
　　糍粑驮着徐云中和阎萝问去拱她。
　　洛雁“哎呀呀”了几声，用手挡着糍粑带倒刺的舌头，扭头问其余几人：“怎么回事？”
　　段守一答：“师妹遭到城中魔兽埋伏，数量庞大，不得已出此下策。”
　　洛雁啧啧几声，心道，这得有多少魔兽才能整出这样的效果。
　　抬头看许折英：“许师妹，你身体无大碍吧？”
　　许折英摇头，她丹田空空无半点真气，说话都有点费劲。
　　她打了太久，吸入的空气中有不少细小的灰尘，此刻喉咙有点干，声音都连带着有点嘶哑：“我……”
　　她一言未尽，空中射来一道剑气，擦过许折英脸颊钉在她脚边。
　　许折英从余光里看着那道剑气击碎了脚边不远处的石砖，一道细微的黑影自剑光下溃散。
　　半空中的崔成败出声提醒：“当心，有什么要来了！”
　　许折英拔剑，她扭头飞快地对崔成败道谢，又转过身面对暗藏危机的废墟。
　　一道黑影自废墟裂缝中朝着洛雁射来！
　　燕停云朝前一扑，将洛雁揽到怀里，那黑影擦着他后背过去，被段守一火速截杀。
　　阎萝问轻拽糍粑后颈毛，让它载着自己和徐云中飞起来，果不其然，糍粑刚飞离地面，就有几道黑影自她们所在的位置爬出来，那架势看起来是想拽住糍粑的四只爪子，连人带妖兽全拖到废墟下。
　　徐云中惊魂未定，身体却先行一步，一拨琴弦，音律倾泻而出，将地上四道盘旋成藤蔓状的黑影击散。
　　燕停云后背被擦出一个口子，他忍着疼把琴塞到洛雁手里，拦腰抱起她骑上年糕原地起飞。阎萝问看准了时间扔来几颗丹药，被他稳稳接下。
　　他火速服了丹药，对阎萝问点头致谢：“多谢。”
　　阎萝问不多言，点头致意，转眼将目光落到许折英身上。段守一虽战了几场但仍有余力在，方才又先吃了回气丹，稍稍休息便无大恙。崔成败一路赶来，只有些舟车劳顿。
　　唯有许折英情况不妙。
　　她方才才掏空一身真元炸平整座魔城，虽说也吃了几颗回气丹，但效果没其他两人那么好。
　　他们来得匆忙，阎萝问的乾坤袋里只有这三天炼出来的分量，虽然称不上少，但肯定是不够用的。
　　她掂掂袋子，心里有了数，掏出几颗成色不错的回气丹高高举起：“许师妹！！！”
　　许折英回头，阎萝问同时将回气丹朝着她的方向扔来，与此同时废墟下埋伏的黑影破土而出！
　　她一个旋身躲开刺来的黑影，那黑影倒没刺了个空，阎萝问一颗上好的回气丹被它刺个粉碎。
　　徐云中的音律随之而来，将那刺破丹药的黑影截杀在原地。
　　其余围剿许折英的黑影见扑了个空，接连不断地朝着她退开的方向刺来。
　　许折英微怒，她丹药吃不到，又被重点攻击，本来就因为救人问题一肚子气了，现在这些穷追不舍的黑影更是火上浇油。
　　碍于体内凝聚的真气微薄，前方黑影似涨潮拍打礁石的海浪般袭来，半空中的丹药仍在继续下落。
　　只消霎那她便做出了决定——
　　——她一跃而起，轻巧在空中旋身躲开浪尖似的黑影，瞧准了回气丹下落的位置，一颗含进嘴里，另一颗用没持剑的手拢在手心。
　　她一个抱膝旋转一周躲开见浪打浪攻击不成再出奇招的黑影，轻轻落了地，迎上袭来的黑影就是一剑。
　　那剑光不同以往，很是干脆利落，还带着点凶狠。
　　她直接连黑影带废墟劈开一道深深的裂口，随着剑光溢出的寒气将地面都冻结起来。
　　许折英将手心的回气丹塞进嘴里，同刚才含进嘴里那颗一起嚼碎。
　　此刻分明并不寂静，然而她嚼碎东西的声音却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
　　段守一看一眼就明白了，他师妹这是又急火攻心了。
　　徐云中飞在半空中，她看见许折英朝前踏出一步，那步伐较以往不同，她明白了，许折英这是要不留余地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局势的变化，废墟下、黑暗里蠢蠢欲动的黑影不约而同蹿出来！
　　它们粘稠的身体不断延伸，高过残余的废墟，高过半空中的修士，像是要直接去捕捉太阳。
　　不断延伸的黑影像是密密麻麻从某处伸来的手，它们不断升高攀爬，又朝着下方交错，将阳光剪得支离破碎，投射到地上的光亮越来越少。
　　许折英道：“来了！”

　　舜华将虞歧从碎裂的柱子里挖出来，背着他逃离了魔宫。
　　他心知魔域全境的魔修都受魔尊管辖，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一旦魔尊有召，就无半点逃离的机会。但他心里总存着一丝期冀，万一呢？万一他们真能跑得了呢？
　　舜华躲到了魔宫所在皇城中偏僻的一条红灯区，虞歧在这里有不少相好的。这里是魔域皇城脚下最声色犬马、最混乱也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他跟着虞歧来过这里一趟，这间住的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修合欢道。屋里未掌灯，空气中隐隐有些臭味。
　　舜华嗅了嗅，觉得内间混合着劣质脂粉的臭味不好闻，还臭得有点熟悉，他转身将虞歧放在外间的墙边，自己去寻了油灯。
　　一簇微微跳动的火光在黑暗里燃起来。
　　内间的帘子垂了下来，淡紫色的纱帘质感粗糙，透过它隐隐约约能看见床上趴着的人影。
　　一只手从帘子下探了出来。
　　那是只男人的手。
　　舜华挑开帘子，床上的男人已经死了，尸体开始发胀，一根细绳勒在他脖子上。舜华凑近了看，发现那是条虽细但是坚固的镀金链子，已经深深绞进男人的皮肉里无法取出来了。
　　看尸体的样子，人已经死了有两三天了，屋内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应该是女人杀了人后带着钱跑了。
　　舜华放下帘子，又折回外间。
　　这在魔域是很正常的事。魔修之间发生摩擦是常有的事，为此大打出手甚至出手杀人的并不在少数。早些年间齐昭魔尊还在的时候，私下斗殴是重罪，打女人和小孩会被魔将抓起来惩处，但是自荀戬上台后，天就变了。有序而欣欣向荣的魔域荡然无存，曾经贫苦贫困的魔域正在变好，他们离沙漠变成绿洲就差一步。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周边的魔城逐渐荒芜，能逃的都逃了。正道的地方不能去，那就逃往其他的魔城，其他的魔城也待不下去了就跑来皇城。
　　丁点大的皇城只有魔宫是宽广的，其他的魔修都躲在各个脏污的角落里艰难度日。他们像阴沟里不见天日的老鼠，像角落里隐藏的蟑螂，为了生存滋生着罪恶、肮脏与疯狂。
　　舜华捱开窗户一角看下方的街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徘徊在皇城做工的魔修陆续散工，红灯区里的灯笼逐渐亮了起来。
　　他看见一个年幼的姑娘用他熟悉的乡音招揽着客人，舜华握紧了拳头。
　　不该是这样，他们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但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舜华的家乡早在十年前就变成一座空城，他们被人为驱赶出来，有人在那里豢养着数不清的魔兽。
　　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通红的光照在地上，照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照进了舜华眼底。
　　分明是明灭的灯光，照进眼底却只能看见一片火海。
　　此处是人间地狱。

　　天边的火烧云格外的红。
　　本就被爆破过一次的魔城又被碎了一遍，一地的砖石碎屑已经看不出此处曾有何等有特色的房屋设计。
　　那是间在沙漠里造出风的回廊的城镇，整间城郭好似一个大写的回字，又像是循环的迷宫。
　　街道两旁是居民楼，一开窗就与邻居的彩窗相对。相恋的年轻人可以互诉衷肠，年幼的孩子们可以拉长纸电话说些天真的童言，长辈们诉说些天南地北的趣事抱怨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琐事。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如果没有荒废，这里会是魔域荒凉的大地上最淳朴热情好客的一处绿洲。
　　但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连残迹也无法留下。
　　黑影繁衍扩张的速度减慢了很多。从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的雨幕到如今疏影横斜，稀稀拉拉几根尖刺时的刺头模仿着地鼠在这探头探脑。
　　许折英气喘吁吁，她挥剑解决了最后几只黑影，寒气将他们飞散的薄影冻碎彻底解决了复生的可能。
　　众人站在碎石堆上默然无语。
　　糍粑与年糕两只雪白的妖兽像是在灰尘堆里打了个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毛色。洛雁中途扔给徐云中一副甲套，让她一双手指头上的肉只收了些勒伤，没被真的剜下几块肉来。
　　洛雁护着燕停云不能飞太低，徐云中瞄准三位剑修周身未死透的黑影进行补刀和辅助时，是洛雁在纵观全局，控制的其他的黑影不要进到安全距离的包围圈内。
　　至于阎萝问就更忙了，她乾坤袋里的丹药是有限的，她必须时时刻刻关注众人的身体状况，关键时刻送来丹药，这要求她对时机的掌控非常高，但凡有一颗丹药浪费，一颗丹药传递不及时，都可能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一直战斗在最前线的三位剑修无疑是挂彩最多的，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多到数不清，不论衣服原来的颜色是什么，现在都无一例外是黑红色。
　　还余下最后几颗回气丹。
　　阎萝问数了数，不够一人一颗，她想了想，三个剑修各一颗，洛雁、徐云中各一颗，还余下一颗，她给了燕停云。
　　燕停云有些受宠若惊。
　　阎萝问将丹药塞到他手上：“燕师弟，我是有事要麻烦你才将这最后一颗回气丹给你的。”
　　燕停云没再推拒：“您说。”
　　“魔城虽然塌了，但是仍有些线索留下。”阎萝问说，“我需要你鉴定那些魔兽的尸体。”
　　许折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燕停云是灵兽峰的弟子，这件事他来办最适合不过了。
　　她道：“燕师兄，沙漠中有蝎子很正常，有熊就很奇怪了吧。”
　　燕停云点点头：“我知道了，交给我吧。”他扭头看向洛雁，“留影珠在录像吗？”
　　洛雁掏出一颗珠子：“在呢。”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