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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跨时空教学 ...

  •   许折英从莲蓬上站起来,莲花摇摆的幅度更大了,她居然有些头晕目眩。
      让她出现异状的并非是这些微的晃动,而是空气中过于浓郁的天地灵气。像齁到了极致的奶油蛋糕一个劲地往她嘴里塞。
      许折英并非甜党,于是她吐了。
      肚里空空,自然什么也吐不出来,她真要呕些酸水出来,便有仙人拨开云雾涉水而来。
      仙人梳着高髻,乌发如云,上头饰品琳琅,衣着华丽,臂弯里挽着的飘带无风自动,像极了壁画上的神妃仙子。
      许折英一时有些恍惚,她顾不上吐,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个头高挑,许折英的身高在女性里已经算得上是很高了,可眼前的女子甚至比许折英还高出半个头。
      仙人见她一副呆愣模样,微微一笑,伸出手来:“你且随我来。”
      许折英没有伸手,余光打量四周发现周围除了她栖身的这朵莲花就还剩下与这只白莲花并蒂而生的红莲。红莲的花苞紧闭,没有丝毫要绽放的意思。
      见她一副戒备的小兽模样,仙人也不恼,带着笑继续道:“来。”
      许折英没有办法,她覆上对方的手,按照对方示意的那样从莲花上下来,脚刚踩上水面,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沉下去,她许久没有这种肉体凡胎的感觉了,好似修为一夜蒸发,她又变回了普通人。
      她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踩水挣扎着向上逃离深潭,便被仙人轻轻提起来。
      再度踩上水面,已不是那种脚下空无一物一直往下坠的感觉了,仙人牵着她走上岸,许折英这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隐隐有些眼熟。
      植被茂密,多有参天巨木。许折英抬头看去,天上有几重天,好似地上的水面映着天空的水面,天空的水面再反射着地面的水面,几番反射,已经分不清天与地,她见巨木拔地而起联通天地,分不出来到底是地上的树长到了天上,还是天上的树往地上倒长。
      巨木上是错落有致的仙苑,廊桥连通周遭石壁上的洞府,到处都是彩衣蹁跹、宝器琳琅的仙人。
      许折英一时屏气凝神,恐高声惊人。
      两个摘白云织布作裳,取星月作冠的仙人走来。许折英的目光落到他们的佩剑上,她摸了摸乾坤袋,碎裂的三尺寒已放了进去。若是三尺寒没有碎,大抵也不会比那几把剑差。
      走来的两位仙人里男的问:“便是她?”
      领许折英过来的仙人颔首:“在白莲台醒来,应该没错。”她回过头来,笑吟吟对许折英道,“许小道友,你唤我瑶姬便可,受人所托,这剑君和凛君便是今后教导你之人。”
      许折英心中咯噔一响,她从未表明过身份,甚至未曾与他们对话过半句,这自称“瑶姬”的女子是怎么知道她的姓氏的?
      可他们看着并不像有敌意或是图谋不轨的样子。况且受人所托,是受谁所托?那人又把自己托付给他们是要干什么?
      许折英脑袋里一团浆糊。
      这是谁设的局?目的又是什么?她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瑶姬行礼离开,留下面前声称是“剑君”和“凛君”的一男一女。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剑君。”
      女子端方行礼:“在下凛君。”
      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许小道友,请随我们来,待到目的地后,我们将一切为你细细道来。”
      许折英没有动,她缓缓吸气,空气中过于浓厚的天地灵气与她所待的时代差太多了。
      书上有言,自末法时代开始,这天地间的灵气便迅速衰竭,修仙者的修为及破界也受其影响,一代又一代下来,诞生的修仙者越来越少,实力也越来越差,仙门也逐渐人丁凋敝。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里再不济也是末法时代的晚期,她所在的微尘时代开启之前。
      只是,这里地方又是哪里?为何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一个地方却有隐隐觉得眼熟呢?
      面前的两位仙人见她不动,还在好脾气的等着,于是许折英试探着发问:“请问……这里,是哪里?”
      剑君与凛君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异口同声道:“按你们的说法,这里是末法时代中期的芙蕖洲。”

      许折英坠落引走了大部分魔物,飞舟上残存的魔物余党被消灭后,破烂的船身依旧在□□前行。
      飞舟撞进幽兰大山,结界让本就残破的船身直接碎裂。
      陆雪镜和柏斓一左一右护着阎萝问堪堪落地。
      因着前线早已传信会带着魔教俘虏前来避难,守卫在结界旁的天机阁弟子见她们浑身是伤,也只做了登记并不过多询问。
      阎萝问脑子嗡嗡响,许折英落进魔物潮里的景象一直在她眼前回放。
      先前她隔着一层水镜没能救她师尊,现在师妹人就在眼前,她也没能护住她。
      阎萝问素来要强,此刻还是崩溃了。
      陆雪镜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也很是难过。
      该怎么办?许折英人没了,师白薇该会有多难过?
      剑尊没了,许折英没了,段守一去往魔域深处生死不明,问道峰一脉几近断绝。赵拾遗长叹,他作为一派掌门,见惯了修道者寿命已尽陨落的,却不想多年来人丁稀少却顽强延续至今的问道峰一脉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将从许折英手上落下的剑尊象征的纳戒收进乾坤袋里,只等段守一回来好交予他。
      前提是如果段守一还能活着回来。

      幽兰大山是洛雁和燕停云在驻守,他二人本是值班结束回大营休息,听见有同伴逃过来了,也顾不上合眼,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就过来找人。
      二人到时,只见草草包扎过的两个被划为自己人的魔修和已经虚脱了的阎萝问。
      糍粑通晓人意,不待主人发话就走过来趴下,让其他人把阎萝问扶上它的背,将她驼进帐篷。
      帐篷里烧了水,除了两个尚存余温的床铺是空的,周围紧紧挨着形成大通铺的地上满是熟睡的各派弟子。
      帐篷里算不上有多干净,地上还有着一滩滩发黑的血迹,角落里堆着未被及时清理干净的染血绷带。柴火上架着几个锅,烧开水的和熬汤药的五五分,几种发酸发苦的药味混在一起闻得人想吐。
      有人鼾声如雷,还有睡梦中牵扯到伤口的痛呼,但室内无人醒来,每个熟睡的人脸上都是化不开的疲惫。
      前线撑不住了,后方就遭了殃。
      这世间半数百姓被藏于这连绵不断的山林,仙门弟子驻守外围以血肉铸成围城。
      洛雁连着打了几个呵欠,她接过燕停云盛了热水的汤碗递到阎萝问手里,周围的人都在睡觉,她也熬了几日未曾合眼,此刻神情蔫蔫:“阎师姐喝水。”
      热气浮上脸颊,阎萝问眼前被水汽晕染,她看着眼前模糊的众人,眼睫轻颤:“我总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
      阎萝问猛地抬起头来,她声音轻轻,话语却坚定:“折英不该死的!她本该在芙蕖洲疗养!如果不是芙蕖洲已经覆灭,她根本不会在赶来幽兰大山的路上坠入魔物潮!是谁在徐云中和段守一离开后当内奸毁掉了芙蕖洲的结界?”
      众人哑然,一时无人回答这个问题,旁侧却有个含糊的声音说:“谁说芙蕖洲覆灭了?芙蕖洲没有覆灭啊。”
      众人齐齐朝着声音来源看去,蔡迪正从被窝里爬出来。她在被取出蛊虫后确认身体无恙神志正常就陪同她师尊漱梦真人来到幽兰大山当后勤,此刻值了几日班才得空休息,她睡眼惺忪,揉了一会眼睛将手放下,被突然凑过来的一众苍穹派弟子吓了个实在。
      阎萝问死死拽住她,眼睛瞪大,看着有几分瘆人:“你说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蔡迪疼得呲牙咧嘴却又不敢逃,她怯怯道:“虽然前几日传来芙蕖洲被围攻、结界破裂的消息,但是最后还是守住了,没有完全沦陷嘛。”
      阎萝问不由手下用力:“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蔡迪疼得眉毛都打结了:“一个认识的人那里。无尘寺知道吧?寺中有个小沙弥叫觉慧,我们在牡丹楼认识的,这是他说的,我们昨天才联系过,算算时间芙蕖洲报平安的传信也快到幽兰大山了。”她见阎萝问睁着眼,面上神情穆然,有些害怕,往后退了退,发现已无路可逃,遂又小心翼翼说,“许折英也认识的,你不信可以问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噤声,一双眼睛不安地滴溜溜打转。
      阎萝问却好似失了力气,整个人都颓下去,她喃喃自语:“是啊,就差一点点,若是我当初带她强行下飞舟改道去芙蕖洲……”
      真的能平安到达芙蕖洲吗?阎萝问心里没底,可她就忍不住后悔,曾经有一个可以避免发生惨剧的选择在面前,可她没有选,现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她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问:“芙蕖洲还有谁在?”
      “崔师兄在,紫芽真人也带队前去驻守了。”燕停云一惊,他猛然意识到阎萝问想干什么了,忙道:“阎师姐,不可!”
      阎萝问深吸一口气:“在许师妹昏迷之前,荀戬已被她重伤,不能等他恢复了,现在一味抵挡魔物消耗战力也不是办法,唯有斩杀荀戬这个关键,从他下手扼制源头继续复苏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陆雪镜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别傻了,你杀不了他的。哪怕许折英能够重伤他,你们现在也没办法出去补刀。就算你们能想办法出去,可你们找得到他的位置吗?”
      阎萝问沉默了,刺杀计划不得不告吹,可谁心里都留了根刺。

      许折英被安置在一间满是书籍的屋子里,她有些沉不住气,她并不怕这些人杀了她,只是她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凛君说:“这里有十万三千册剑谱,这一百年内你必须将它们全部熟读背诵烂熟于心再将剑招融会贯通。”
      许折英抬头:“一百年?”
      凛君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和苦涩的笑:“这是她为你们争取的一百年。她不愿意告诉你们,怕你们心里有负担,可是作为引导你的人,我必须要说,不要辜负她。”
      凛君走了,许折英屏气凝神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为了她们,除了她,还有谁?
      云中?白薇?
      她只能想到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在这世间与她最亲密无间,只是白薇被困魔域,云中驻守边界,又是谁在布局呢?
      目前看来这人非但不是坏心眼,反倒是牺牲了许多似的。
      她想将这事弄明白,可是凛君咬死了不肯说,许折英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目光落到书架上,心中定下了一个目标。
      她随手翻看一册剑谱,内容晦涩,她读得吃力。
      三尺寒已碎,她便折了一支柳条,薅去多余的枝叶,只留光秃秃的树干,拿在手里模拟书上的剑招。
      剑君和凛君虽有教导之名,却也不常来,来了也只是问剑招有处不懂,剑谱有何处不会。
      有时候凑的近了,她还依稀从他们身上闻到草药味和血腥味,宽大的衣摆下也偶见渗血的绷带 。
      明明有什么在发生,明明情况已有些不利,他们却神态自若表示一切正常,可许折英却隐隐从中看出些急迫和悲戚。
      是那个人吗?那个为她们牺牲了很多的人出问题了吗?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局势就已经很糟糕了吗?
      越是这么想,她心中越是不安,泡在书堆里废寝忘食,也不管是否做到了融会贯通,按照学生时代死记硬背的方法强行将知识全灌进脑子。有时候学懵了,头晕眼花之间还依稀有点考前临时抱佛脚的熟悉感,偶尔还会因用脑过度而流鼻血。
      她拿袖子掩着鼻子企图堵住源源不断流出的鼻血,头脑早已麻木,恶心感与钝痛袭来。莫名的愤怒与憋屈感一直盘绕在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像是尾随的乌云一直汇聚在头顶。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填鸭式教育,现在想来,或许是曾经经历的压力没有现在大,又或者是稍得放松的大学里多姿多彩的生活飞快的将她应对庞大书海的学习能力腐蚀了。
      但这也怪不得别人,选择轻松生活的是她,放弃了高强度学习的也是她,最后为此后悔的也是她。
      真要算起来也怨不得她自己,谁又能够想到会发生如今的事情呢?将学业与生活平衡得相当好的她哪能料到会有如今这般严酷的局面。
      这天又强行记了几本剑谱,她按照书上的招式比划,企图通过身体的条件反射来加强印象。
      一剑刺出,周遭灵气浓郁,剑气自柳条发出,应剑气而来的天地灵气卷起的小小波浪很快化为一场声势浩大的飓风。
      飓风摧枯拉朽将院落内毁了个一干二净,只余许折英脚下那片地还是完好的。
      许折英站在原地,面上平静,似乎已经看见结局。
      “完了,要挨骂了。”

      师白薇睡得很舒服,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心惊胆战过了许久,连晚上都不敢睡死,此刻难得有个黑甜梦乡。
      有个无奈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醒醒。”
      她翻了个身没有管。
      那个声音继续说:“快醒醒。”
      师白薇嘟嘟囔囔:“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声音的主人伸手轻推她:“可没有时间再给你睡了。”
      这个声音好陌生。
      师白薇迷迷糊糊想着,殆机的大脑瞬间开始运转,危机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猛地睁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射起来。
      地面凹凸不平还摇晃不止,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被人拉着手提起来。
      入目是晃动不止的红色莲花,莲蓬巨大能容纳一人蜷缩着躺下,方才硌脚的就是逐渐成熟的莲子。
      她偏头去看唤醒她的人,那是个身量近两米高的女子,她面上有些疲惫,见师白薇醒过来,才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又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是醒过来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女子面目和善,师白薇不由心生好感:“你是?”
      女子莞尔一笑:“唤我瑶姬便可。”
      师白薇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叫师白薇。”
      瑶姬点头:“我知道。”
      瑶姬牵着她踏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师白薇扭头回望,与红莲并蒂而生的是支白莲,白莲的花瓣紧紧闭合看着有些萎靡
      她心中莫名一动,晃晃瑶姬牵着她的手:“白莲里面也有人吗?”
      瑶姬惊叹她的敏锐:“有。”
      师白薇心中有一个预感:“是……”
      瑶姬与她异口同声:“许折英。”
      师白薇一怔,立即松了瑶姬牵着她的手,朝着那朵白莲奔去,可地上如实物一般的水面忽然失去了支撑力,她“哗啦”一声,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
      瑶姬将她捞上来,不曾抱怨也不曾责骂,她一手牵着她防止她再沉下去,一手轻拍着师白薇的背让她好受些。
      师白薇呛了水,喉咙里堵着的积水咳不出来,气管里火烧火燎。她咳了几声,好受些了,便抓紧瑶姬的手,神情激动:“为什么折英会在这里?难道她也死了么?!”
      瑶姬抚着她的后背顺气:“她没死,你也没死,只是她选择陷入了沉睡。”
      瑶姬抬头看天上层层叠叠已筑起上万层空间结界:“这里是末法时代晚期的芙蕖洲。”

      剑君和凛君听到异动赶了过来,见许折英无恙俱是松了口气。
      不待他们发话,许折英便干脆利落道歉:“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不料剑君非但不生气,脸上居然有些笑意:“无妨,你没事便是最大的幸事。”
      他盯着许折英看了一会,神色复杂:“果然,将先天剑骨给你是最正确的决定。”
      闻言,许折英看过来:“我是人造产物吗?”
      剑君倒也不遮掩:“这具身体是。”
      许折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结实的小臂,用力可摸到肌肉与骨骼的轮廓。若说这是人造产物,未免也太过精妙。现代科技尚不能造出这么仿真的人造人,只是这里全然不能以科学解释,倒是有这种可能。
      凛君便笑:“不用怕,这并非是什么邪术,是用莲藕加上秘法制成的血肉之躯,有时我们肢体坏死也会用这法子重铸身体。虽是傀儡之躯,看着与人体并无不同。”
      许折英:哪吒竟是我自己?!

      末法时代晚期的芙蕖洲洞府空了很多了,师白薇随着瑶姬一路走来,只看见曾有生活痕迹的洞府被空置。
      分明是仙境一般的地方,可她只觉得孤寂且压抑:“这些洞府的主人都去哪里了?”
      瑶姬嘴唇开合,最后吐出两个字:“死了。”
      师白薇顿时噤声,她只觉那背后隐情必然是血淋淋的。
      瑶姬却笑了笑,她试图想让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可略显僵硬的笑容却显露事情并非她想表现得那般轻松:“他们是为天下大义而死的。”

      末法时代中期,缩地千里的仙法并未失传,剑君与凛君带着许折英去往魔域地界,那里正在修筑魔宫。
      那汹涌的魔气与压制不住的恶念熏得许折英睁不开眼。
      地上的阵法在一遍遍的布下与冲破。
      魔宫尚有一座雏形,中央是深不见底的坑洞,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从地底爬出来。
      只消一眼许折英便明了,那是魔物的源头。
      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在坑洞边不停结印,一遍遍修补起破损的结界。
      剑君与凛君并不多言,抬手挥出数以万计的剑气齐齐朝着坑洞中央而去,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冲破结界,那尖叫带着罡风,将摇摇欲坠的魔宫雏形击垮,将坑洞旁布阵的仙人掀翻。
      许折英挨了一击,顿时吐了一口血,好在凛君及时护住了她,才没让她在这阵阵哀嚎中爆体而亡。
      她抬手擦去嘴角血迹:“那是什么?”
      “灾厄。”剑君头上已有一层薄汗,他手中掐诀,剑影骤增,剑招频发,将坑洞里密密麻麻探出来的细小四肢钉住,又用剑气将它们吹散,“曾有一修仙奇才破界飞升,但他违背天道规定私自将他在人间的诸多道侣也接了上去。这违规操作很快就被发现了,修仙奇才和他的道侣被削去仙骨打入世间最混沌的地方。与此同时,人间也遭了殃,因着他一人作弊,天道彻底关闭飞升的途径,这世间所有人都被连坐,再无抛却凡胎□□超脱三界的可能。”
      凛君苦笑:“我等本已心死,想着既已无超脱之可能,不如将身上仙术传授万民,用以民众日常生活,让他们本就短暂的生命也能过得便利一点。不料已化为混沌的那位堕仙在人界与混沌之地的交界处破了个口子,顺着这个破洞又回到了人间。”
      “它遍布之处寸草不生,沃土化为荒地,山川异位,地动频出。我等费劲心力也无法杀死他,只能将他逼回洞窟内封印起来。”
      许折英不知何时开始屏气凝神,待到坑洞里惨叫平息,一阵阵地动开始袭来,看着已接近边缘的黑影里露出的许多双眼睛,她隐约有个念头,遂轻声问:“灾厄,也跟我一样吗?”
      剑君与凛君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难怪。
      许折英缓缓吸气。
      难怪。
      身带金手指穿越而来的异世界之魂,身上的天命有多强自然不必言说,这些不是“主角”的原住民自然拿他身上的强运毫无办法。
      那熟悉的天命之子身份,那熟悉的带着三宫六院飞升的剧情,可不就是某些种马文里的男主嘛!
      为什么需要她,是因为她也和那人一样,虽不一定身带和对方一样程度的强运,但是她是不在这个故事里的,她是跳出于这个框架之外的,她不被这位“主角”的光环所限制,他们虽然实力上有差距,但至少他们是站在同一个等级上的。不存在隐形的天花板,不存在穿越者对原住民的碾压,因为这将是穿越者与穿越者之间的战争!
      为了保证这份胜利属于新来的穿越者,已经撒手不管的天道甚至还送了两个人选过来。
      一个是当矛的她,另一个是当盾的师白薇。
      她看着剑君与凛君飞下去血战一场将灾厄逼退回坑洞深处,又狼狈地飞回来,地下倒塌的魔宫施工进度继续进行,许折英沉声道:“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也会配合你们行动。现在该让我见见将我送过来的人了吧。”

      师白薇在药庐内滞留许久,瑶姬身上有伤不常外出,相识数日二人总是沉默以对。
      师白薇翻看着堆积如山的药典,拿着书籍核对辨别一株株植物。
      瑶姬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了,整个人也意志昏沉,师白薇受着她的指点,将一屋子药理艰难啃下,却也对她施救不得,只能看见瑶姬身上的伤口逐渐溃烂,白骨依稀可见。
      她几次旁敲侧击,瑶姬也只是笑笑,说是当年与灾厄作战时留下的陈年旧伤。
      灾厄是什么,师白薇已经知道了,她也被带着在魔宫边缘看过。一旁驻扎的魔修还劝她们离远点。
      魔修,正是当初修筑魔域境内一切阵法的修士被灾厄溢出的瘴气荼毒所化。为避免已被污染的血脉流落去其他尚未出现问题的地方,正魔两道领域划分后他们自请驻守魔域,以身为盾,以身为祭,镇压着地底下虎视眈眈的害兽。
      与初代被荼毒的修士相比,师白薇身上那点魔气简直像是着凉似的,是喝几杯热水就能痊愈的程度。
      她站在阵法口,感受着石门后边不断撞击的魔物,诱惑的低语一直盘旋在她脑海,她心中五味杂陈。
      难怪。
      难怪真相无法传递,纵使灾厄已失去人形,可它身上的光环任然存在,这份金手指牢固地与宿主绑定为它提供便利。如果他仍旧是人,这份金手指会助他一步登天,如果它是灾厄,这份被扭曲作用的光环就会让它成为这世间最大的祸患。
      被灾厄诱惑的人会顺从魔物的吩咐千方百计地扭曲魔城的用途,损毁镇压的阵法。在最后一个参与当年镇压的人去世后,末法时代随之结束,微尘时代开启,一切的努力都会被时间消磨弱化,在有心之人的扭曲下连历史都会被篡改。
      诸多大能挑起担子以身筑成牢笼将灾害困于地下,封印并消耗了太多灾厄力量的结界在不断弱化,拼尽全力只是为了最后能给活在虚假的历史里的后代们一个能够挣扎求生、在一切变得更加糟糕之前改变现状的机会。

      房屋中央比人还高的丹炉内火焰不熄,她偶尔会看到瑶姬开启丹炉从中拿出些药液离开,隔了一会又拿着空药瓶回来。
      师白薇问过许多次,可是瑶姬只是蹙着眉笑笑,并不作答。
      时间一日日流逝,眨眼就要到百年期限了,可她还是一头雾水,师白薇看着眼前的药典,暗暗做出一个决定。
      这日瑶姬又带着伤痛出门。
      师白薇好奇极了,拿起早就偷偷配出的隐去身形遮盖气息的药丸服下,悄悄跟上离开的瑶姬。
      走上杂草丛生的小道,四周都是隐于野草的洞府,维护洞府清洁的法术依旧在生效,可是洞府的主人却不会再回来。
      夹道葳蕤,她蹑手蹑脚跟在瑶姬后面,只觉得周遭景象越来越熟悉,直至踏入一方赤沙结界内。

      赤沙结界内独一株的树木真长出新叶,根系龙蟠虬结,树干上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形。
      那是株茁壮生长的树木。
      树枝已缠上那人的身子将她钉死在发新芽的枯枝上,枝条刺入她的四肢再从血肉之躯上长出。
      那张脸让人无比熟悉。

      许折英喉头滚动,她欲言又止,心中充斥着愤怒与痛苦,她想质问,却不知道该质问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化为花肥的女子被树木攫取生命力,却又与树木共存。

      师白薇嘴唇颤抖。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那张脸!
      那张脸!那张脸!
      她千方百计要救的那个人!

      ——是徐云中!!!

      横跨两个时空,二人异口同声地怒喊:“为什么?!!”

      真要论起来,徐云中才是最早来到末法时代的那个。
      她站在远处,看与灾厄的斗争暂时落下帷幕。
      脑中诸多记忆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她第几次靠玉髓启动法阵回到末法时代了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了。
      最初发现自己有些零碎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她也曾害怕过,直到第一次凭借玉髓来到末法时代之时,她才想起自己曾有过那样悲惨的前世。
      玉髓是上古神器的碎片,虽能带她一遍又一遍的轮回,却无法保全全部的记忆,让她从一开始就带着记忆重生。
      徐云中的人生总有那么半截是一无所知的,剩下半截就是在不断增加的轮回里吸取经验、回到过去企图改变未来、再回到未来,最后失败。
      她尝试了许多次,起先还会开始数轮回的次数,后面次数多得已无法梳理清楚。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她身上的“业”不断叠加,最后变成作茧自缚的蝉蛹。
      有时候恢复所有的记忆面对着仙人们,她只想苦笑——她又来到这里了。
      灾厄被打进了坑洞深处,她站得很远,从深处吹来的罡风吹得她染血的衣裙猎猎作响。
      每轮回一次她再次前往末法时代的时间都会比上次晚一点。她估算过,直到上一个时间线的她离开,下一次轮回的徐云中才会再出现在这里,这时间间隔差不多是一百年。这世间不会同时出现两个徐云中,每当下一个轮回的她到来,上一个自己就会被传送回去。
      世界线不断变动,可已经结下的羁绊却不会消失,每当她带着越来越多的“业”回到这里,这些前辈也越来越沉默。
      他们似乎没能想到,灾厄居然是这般棘手的东西,时隔万年,非但没能解决掉它,反而让它越来越强大。
      仙人们虽不似徐云中有多次轮回的记忆,却也能从她身上缠得快打结的天道因果上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徐云中轻轻叹气,第一次轮回时她甚至参与过对灾厄的镇压,只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她仍旧还是没能阻止它们泛滥。
      凛君揩去脸上的血迹,她提着剑快步走来。
      面对这个小辈,她心中五味杂陈,希望对方能够成功,再也不要来到这里,可是她又来了,世间还是不太平。
      徐云中苦笑:“我又失败了。”
      凛君欲言又止,最后也勉强笑了一下:“这次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
      “我们还是没能找出全部的卧底,虽然大致猜到了有哪些人,可是每次轮回卧底都是会变的。这次轮到林纸月了。”
      上一次是赵拾遗,上上一次是紫芽真人,上上上一次是漱梦真人……
      在她努力之下,导致的蝴蝶效应也在改变着后来的事情。人总是那些人,可具体情况却有变,总是打她个措手不及。
      她没办法从一开始就带着记忆重生,只能在碰到玉髓后逐渐在半途中觉醒,再一次又一次地亡羊补牢。可是破洞太大了,她无能为力。
      凛君垂眼看她,她身上的因果又裹了一重,那暗沉沉的丝线像是要将她拉进泥潭。
      凛君忍不住伸手去拍她的肩。
      暗淡的因果线里却骤然闪过一丝白线与红线。
      凛君眼前一亮,她握住徐云中的双肩:“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徐云中一怔,心中想起友人,低落被驱散了些:“有的,我有两个之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朋友。”
      凛君回头冲着瑶姬招手:“瑶姬,你快来!”
      瑶姬整条手臂都被灾厄腐蚀了,她拧着眉头给自己施秘法换手,正痛得厉害便被人叫去,有几分气恼:“何事?”
      凛君朝旁一站,将徐云中推到身前:“你看!”
      瑶姬皱着眉:“没看出什么来。”
      “你再看看。”
      瑶姬凑近了看,那和暗色因果绞在一起的红白二线太细了,她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眼花。
      瑶姬吃了一惊:“这是……”
      凛君精神奕奕,她才经历过一场恶战,看起来狼狈至极,可双眼却亮极:“是变数。”
      瑶姬面色却沉了下去:“两个异世界游魂能做什么?她们甚至连身体都没有。”一顿,她眉毛一扬,“你的意思是让我给她们制造肉身?”
      瑶姬也曾年轻气盛过,这有些异想天开之事她思索一番,咬咬牙狠下心:“好吧,我试试,只是这毕竟只是傀儡之躯,谁都用得,你又怎么能保证她们能一直待着这壳子里不被其他的游魂赶出去呢?”
      徐云中伸出手来:“那用我作固魂的祭品吧。”
      将自己的机缘分出来,先天剑骨给许折英,自此徐云中再无法凭着根骨拜入剑尊门下,再将万魔窟逃生所得的异火机缘给师白薇,此后遇到险境她也无法靠异火保自己一命。
      玉髓闪闪发亮,轮回过那么多遍都安然无恙的它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徐云中呼吸困难,她刚取了根骨出来,几欲痛到昏厥:“看来我与玉髓的缘分到了尽头。”
      将自己的天命与机缘分出去为许折英和师白薇固魂的刹那,她整个魂魄便变得残破,再度轮回的可能性就断了。这次不成,便再无来日。
      凛君和瑶姬一左一右搀着她起来:“你这又是何苦。”
      徐云中眼泪流下来:“这是我将她们卷进来的代价。她们本来可以不参与此事,却为了改我的命而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不该坐享其成,心安理得地让她们为了一份情谊而送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跨时空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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