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PUA操作指南》张浮白

58、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程青青又躺回了床上。
　　他这时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既然梁辰已经醒了，那他去和不去医院，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他的家人已经来了，肯定会接他回家。
　　程青青突然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坦然的躺在床上，开始玩消消乐。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又有些许的恐慌。
　　程青青感觉变成植物人的梁辰，就像是他养的一只宠物一般，平时根本不会烦他，只是在喂食或者铲屎的时候才需要他的出现。
　　这样的宠物，是一条把他和社会拉在一起的线，让他规律保持家里和医院的两点一线，同时也延续了他和社会的社交关联，否则以程青青本身的性格而言，程青青一个月都能呆在家里不怎么出门。
　　但是这会儿梁辰醒来，程青青就感觉自己养的猫死了。
　　梁辰的清醒无疑是一件好事，但程青青心里却有一种很怪异的不舒服感。
　　程青青苦笑一声，觉得人性复杂。
　　却没想到来了一个陌生电话。
　　手机突然的震动吓程青青一跳。
　　程青青正躺着，手机差点从空中掉下来砸他鼻子上。
　　手机一直在震。
　　程青青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程青青淡淡开口。
　　电话那头是一道嘶哑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对面的人说：“程青青，我等你好久，你为什么还不来。”
　　程青青一愣，捏着手机的指尖握紧。
　　是梁辰。
　　是……梁辰。
　　程青青心里叹口气，“你先回家吧，等你身体彻底好了，咱们约个饭。”
　　梁辰却显而易见的倔强，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就在医院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哪都不会去。”说完梁辰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他带着些哀求似的问程青青，“青青，你来吧，我想你。”
　　电话背景声音嘈杂，病房里似乎人特别多。
　　程青青仿佛还听见梁辰他妈的声音，劝梁辰不要任性，快些回家，家里搞了很大的仪式欢迎他。
　　梁辰也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只是在电话那头，安静的等着程青青的回复。
　　程青青只能说：“那你等会儿。”
　　那头的声音变得雀跃起来，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兴奋：“好的好的，我等你，你快点哦，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程青青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梁辰的母亲，和梁辰。
　　等到了医院的时候，梁辰正坐在病床上，眼前的小桌板上面是一碗白粥，看着很有些清淡。
　　梁辰静静的听着他母亲在一旁说些什么，脸上满是漫不经心。
　　这近乎四年的植物人时光，让他瘦了太多。
　　这会儿他醒过来，脸颊整个凹陷下去，看到程青青站在门口，梁辰的眼睛瞬间发亮。
　　本来他就因为爆瘦而显得眼睛巨大，这会儿发出黑色的光，更显得吓人。
　　程青青犹豫了会儿，还是敲了门，走了进去。
　　梁辰母亲看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和程青青之间一直有些龃龉，但是这些年程青青来照顾她儿子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但她心里依然看不太上程青青，甚至因为程青青这四年对梁辰的照顾，都觉得程青青有些自轻自贱。
　　但程青青毕竟照顾了梁辰不是吗？梁辰母亲转过身和程青青打了个招呼，从病房走了出去。
　　梁辰拍拍床沿，示意程青青坐在床沿上。
　　程青青觉得尴尬，只坐在了一旁的塑料凳子上。
　　梁辰脸上有点失望。
　　梁辰仔细的盯着程青青的脸，像是要把他的脸，深刻的印在自己脑力子。
　　程青青更觉尴尬，只能没话找话。
　　“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只有在这时候，程青青才感觉到梁辰这昏迷的三年多，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程青青虽然几乎每天都和梁辰见面，这会儿两人面对面，却像是许久没见的朋友一样，虽然是在寒暄，两人之间的生分确实真实存在的。
　　而梁辰脑子昏昏沉沉的，对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虽然毫无印象，但是时间的流逝他也用一种本能感受到了。
　　梁辰听程青青这么问，也淡淡的说：“就是感觉有些虚弱，其他也还好。”
　　程青青点点头，“以后多吃些东西，慢慢锻炼，就会好了。”
　　梁辰点点头，若有所思。
　　程青青突然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于是也安静下来。
　　想了想，还是梁辰道：“你最近过的好吗？我听我妈说，这几年，你照顾我比较多。”
　　程青青摸摸鼻子，“还行吧，就正常生活。”
　　梁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程青青看梁辰这样，想了想，确实觉得无话可说，站起身准备道别，就听梁辰说：“对不起。”
　　程青青愣住了。
　　“上次车祸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程青青微张开嘴，就听梁辰马上又说：“这四年还要你照顾我，对不起。”
　　程青青张开的嘴闭上，心里突然有些苦涩。
　　“你走吧。”梁辰闭了闭眼，“等我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理清楚，我再去找你。”
　　想了想，又安顿道：“你不要不接我电话。”
　　程青青站起身，讷讷的点头。
　　等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以梁辰的性格，他以为梁辰又要开始作，结果没想到梁辰主动提出让他走吧。
　　程青青松了一大口气。
　　连去公交车站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程青青以为梁辰理顺最近的事情起码要一周多。
　　却没想到当天下午梁辰就给他打了电话。
　　当时程青青正在手机上查旅游攻略，最近他的工作项目结束结了尾款，他有了一笔不小的进账。
　　而张筱也放了暑假，念叨着要和程青青出去玩。
　　程青青之前一直在纠结 ，怕他走了梁辰没人管。
　　这会儿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梁辰在电话那头说：“程青青，你住哪？”
　　他其实想问的是，程青青为什么没有住在他俩原先的房子里，后来他也意识到这么问不恰当。
　　程青青愣了愣，有些冷淡道：“什么事？”
　　梁辰明显感觉到了程青青语气的冷淡，有些着急道：“你别误会，我就想着这会儿接你去吃个饭，你想吃什么呀？”
　　梁辰的口音软绵绵的，对比他昏迷之前，温和不少。
　　程青青语气也和气下来。
　　梁辰怕程青青不答应，“我是想和你问一下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其他人我感觉他们都说不清楚，我也问我妈，她连公司的事情都没搞明白。”
　　程青青想起那个妆容精致，纯色血红的妇人 ，答应了梁辰的邀约。
　　两人坐在一个广式早茶店里，程青青筷子夹着吃红肠，一口一个。
　　梁辰刚醒来不久，肠胃不好，只点了一碗粥，静静的吃。
　　程青青说：“你身体还没好全，怎么这么快就出门？”
　　虽然是喊了司机，梁辰助理也呆在车上，车子后备箱也塞了轮椅，随时准备抬梁辰，程青青却依然对梁辰要外出的倔强而感到不快。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梁辰的任性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但是从今天开始，梁辰再也不是他应该管的了。
　　于是程青青也没说什么。
　　但他不得不承认，不用再管梁辰，他的心里的确是松了一大口气的。
　　梁辰问了程青青一些问题。
　　原先是问了些近几年社会上的事，程青青挑着重要新闻给说了几条，比如和某国的关系僵化，哪里发生了战争，哪里又有了地震。后面还把几个明星的八卦提了几嘴，里面有梁辰本科时期很喜欢的一个女演员。
　　当梁辰听说那个女演员和她前夫和好了的时候，他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毕竟这俩明星当时闹离婚的时候，还挺沸沸扬扬的。
　　现在竟然和好了。
　　程青青看梁辰像小学生听时政一样，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认真，有些失笑。
　　又拿着手机翻出网上有博主整理出的大事件发生时间史，把链接发给了梁辰。
　　梁辰看了眼手机，说：“这些我回去细看。那咱们聊聊你吧，这几年你在干嘛？医院的护士说你可痴情了，天天来医院帮我……”擦身体。
　　梁辰眼神里满是试探，说到擦身这件事，却猛然有些害羞，又有些涩意。
　　他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体再也不是之前引以为傲的，程青青很喜欢的略微有些肌肉的体型了。
　　现在太瘦了，瘦到吓人。
　　中午在浴室，梁辰盯着镜子前自己肋条都一根一根显示出来的胸腔，许久无言。
　　他不知道程青青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般的自己的。
　　程青青听梁辰这么问，也知道那些小护士说他些啥了。他不禁失笑，“那些小姑娘，都瞎说的。”
　　梁辰“噢”了一声，又问：“你和她们关系都很好吗？”
　　程青青想了想，“还行吧。”
　　梁辰又不吭声了。
　　程青青就直说了：“梁辰，你到底想问什么？”
　　梁辰手里还拿着勺子，把面前快凉了的粥搅了搅，故作平静的说：“我就想知道，你恨我吗？或者还喜欢我吗？”
　　程青青没想到梁辰会问这个。
　　其实之前他是恨梁辰的，之前的十几年，他发现他自己内心深处竟然是恨梁辰的。
　　可是车祸现场，梁辰侧身转方向盘那一下，程青青感觉自己的恨意也消散了，尤其自己本身也没受什么太过严重的伤。
　　而梁辰昏迷的这四年……程青青恍然才意识到，自己对于梁辰的所有爱恨，不知不觉早已消散。
　　对于梁辰，他只觉得他是一个被这世界抛弃的植物人，如果没有他照顾他，那他就会逐渐枯萎，死去。
　　这是程青青所于心不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