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见春》梅酝

16、16

　　“程星传没去读大学，去报名当消防员了。”

　　这条消息一经发出，其他群里接二连三的出现，许见春见到后懵住了，想不出他为什么放弃大学，而去走一条艰难的路。

　　张瑜是最先直到这条消息的，所以许见春便发消息问她。

　　【为什么？】

　　这是许见春第一次问关于程星传的事情，或许是知晓可能以后见不了面，所以胆子也大了些。

　　【据说程星传爸爸还有哥哥都是森林消防员，所以他就在这样的家庭中耳濡目染，然后选择跟随他们的道路】

　　许见春看到后，心沉了下，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所以便关掉手机。

　　森林，原来早就已经有征兆，少年将要做的事情隐晦地表达在动态中，在心中默默做好决定。

　　张瑜了解的也只是部分，但事实却是残酷的，程星传的父亲一开始是在部队里，后来转业成为一名森林消防员。

　　九十年代初，L市发生一起严重的森林失火，导致部分森林土地无法再生，也有无数护林人牺牲。

　　但奈何那时人们对于森林资源的随意砍伐以及刻意荒废，导致当地许多村民被迫离家出走，离开自己守护了多年的土地。

　　程星传的父亲在知晓后，毅然决然地选择去往那里，放弃已经晋升的职位，放弃安稳舒适的居住地，孤身一人前往L市。

　　程星传的母亲起初并不支持，但直到后来丈夫上交报告前，伤心地问及她们。

　　“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有想过我吗？想过你的两个孩子吗？”

　　作为妻子，她希望的是丈夫和儿子陪伴在身边，希望的是可以触碰到的，而不是一去几年才能回家。

　　她也深刻的知识，丈夫的这一去，便不知道会什么时候再见面，L市太远了，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想要见上一面难于登天。

　　“六十年代，那里的村民依靠森林获得工作，一大片保护区养活了许多村庄那些快要饿死的人，因为保护区的工作有了生活的保障。渐渐地，森林就好像他们的家人，不再是工作。”

　　“前人用实际动作为我们留下了保护区，让这些宝贵的资源不再消失，可现在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那场火灾至今都没有找到任何原因，他们的心血也因为火而荒废。”

　　“现在重建家园，没有人愿意放弃外面的工作回到家乡，没有人去做，可总要有人去做，他们为我们留下了资源，我们也要为下一代着想。”

　　程星传母亲终究还是放他走了，那年程星传还在襁褓中，可这一走便是天各一方，最后等来的只是那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程星传哥哥在十几岁的时候知道父亲的事情，便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可作为一个女人，已经失去丈夫，她不愿意再失去任何一个儿子。

　　无论怎么和儿子吵，怎么闹，最终还是犟不过驴脾气，所幸没有当成森林消防员，而是在S市的区消防队工作。

　　本以为可以逃脱森林火灾的危害，但没想到老天不作为，让她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儿子。

　　2004年的夏天，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受到家庭压迫和感情受挫，一时想不开坐在高楼的阳台处想要跳下去。

　　不管天台上的消防员还是热心的市民劝解，抑或者父母跪地求她，男友在旁说好话欺骗她请求和好，依旧无法阻挡她想要跳下去的脚步。

　　本在最边上，最靠外面的人，却在刹那间站在天台那仅有十五公分宽的台子上，蹲下来缓慢地靠近女孩。

　　也许是周围人的告诫让女生精神到了极端点，她猛地回头想要用手指着后面的所有人，但用力过猛最终脚下一滑。

　　男生眼疾手快地去拽住女生胳膊，但惯性也使得他往下坠落，周围人也都很迅速地向前帮忙，可距离远，差一点就可以抓到两人的手臂。

　　一个人想要死，无论怎么都去拦不住，可救人的人却因此付出代价。

　　程星传的哥哥最终还是牺牲了，但在死前紧紧抱着女孩，自己的身体狠狠地砸向地面，他牺牲了，女孩下半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24岁，多么美好的一个年龄，可以有着更好的生活，可以去帮助更多人，可以去扑灭更多次的火灾，可数字却停留在了39，是他累计扑灭火灾的次数。

　　用自己的死换回别人的生，那个年代网络并不发达，事情虽然口口相传，但到最后也都逐渐忘却。

　　女生没有因为别人的口舌而影响，是被程星传哥哥的死刺激到，她只想让自己一了百了，却害了人，害了那个可以有光明前途的少年。

　　女生的家长多次上门去探望程母，不是吃闭门羹，就是得到再次搬家的消息，后来女生和她的父母去烈士陵园想要找到男生的墓碑，发现根本没有。

　　程星传一家并不是S市本地人，他父亲和哥哥的墓碑也全都安葬回老家魂归故里了。

　　后来女生一家子打听到安葬地，每年清明、春节和男生生日都会带着一束花去看望他，能做的只有这件事，持续十几年，几十年，一直到死。

　　二十岁的女人对生活和婚姻有着期待，三十岁的她失去了家里顶梁柱，失去了爱的人，四十岁的她，又送走了自己的儿子。

　　电话铃声让许见春醒来，不知不觉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也不晓得睡了多久，眼睛肿得有些睁不开。

　　镜子面前的她一头棕发，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似乎变得透明，好像下一秒人就要不见，框架眼镜不再束缚她，因幼时顽皮刮刀，脸上的疤痕被化妆品遮挡住，女大十八变放在她身上很是贴切。

　　明亮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许久，然后叹了口气，“唉，真烦。”

　　桌子上文案还有电脑上催促的语句让她头疼，双手捏了捏太阳穴，想要通过按压来缓解疼痛。

　　工作上的一些无力往往会影响到进度，有时也会卡壳无法走下去，在时间不着急的时候，往往会停下。

　　大学时期许见春成功的保研，也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在出版社里弄弄书籍，走一走作者那里，商讨出书的一些细节，虽然忙碌但还是不错的，涉及的也广泛。

　　近些年人们逐渐将视线放到了森路火灾上，或许是牺牲得太多，也不为人知，所以一下子就关注起来，也有许多媒体的宣传让人们了解到好友森林消防员。

　　他们身在绿色深处，不曾让别人知晓他们的艰辛，用顽强的意志守护着人类宝贵的森林资源。

　　辛苦的周五即将过去，迎接的是周末的惬意，许见春离开出版社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火车站。

　　大学许见春如愿地靠在S市，也没有去外地，或许是父母根基都在这，或许是离得远不想让父母担心，或许是这里有她和他的回忆。

　　5月的S市温暖且带着一股凉风，正是最好的天气，许见春在单位里买了一束花，带着它坐上地铁。

　　黑暗的手机屏幕突然闪现光，一条信息被许见春注意到。

　　【明日小范围有雨，出行带好雨伞】

　　许见春没有特别在意这条消息，看过就算了，毕竟天气预报并不算准。

　　地铁车门打开，许见春率先一步出去，避免了和后面的人推搡，火车站的标牌就在最上面，她不需要去看如何走，这条路已经是轻车熟路。

　　取票、案件、候车室，不一会儿许见春找了个空位坐下，这个点出发的列车很多，车站的人也都满满的，能够有个位置也是她捡了空。

　　连续几年同样的时间，坐在同样的候车室，人变了，张开了，变得漂亮会打扮还有更自信，城市也变了，高楼变多，环境越来越好，更有压迫气息。

　　快时代的到来，意味着所有都变快，火车已经成为快要淘汰的交通出行，被高铁所代替，而许见春外出远行，选择的依旧是火车，只因第一次坐的是，此后都是。

　　绿皮火车停靠在站台，许见春只觉得满是熟悉感，按照车票上的数字寻找位置，不一会儿便落座。

　　高铁的存在并没有真正代替绿皮火车，在绝大多数的时间中，人们依旧会选择火车，虽然慢但是便宜。

　　许见春选择火车是因为执念，也是因为时间卡得更好。

　　从S市坐火车到去的地方需要十四个小时，许见春坐在卧铺下座，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后再次沉浸在未完成的工作中。

　　车厢里的嘈杂让许见春有些看不进去，她掏出口袋里的耳机塞入耳朵中，轻音乐替代了吵闹的声音，世界似乎安静了。

　　春之雨，就像天上的星星那样透明，耳边的音乐如同身处海边，海浪声好似蓝色天空的颜色般明朗。

　　车轱辘的转动，一步步朝着目的地，而许见春的心从起初平静到后来伤感。

　　十二点，新的一天到来，车厢里只有她还醒着，睡不着的她坐起来靠着小桌子，一手撑着脑袋望向外面，越来越近了，眼泪也越来越多，她双手掌心抹掉脸上多处泪痕，可刚刚抹掉，下一秒便又会有眼泪落下。

　　寂静的车厢中，有微微吸鼻子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小再到消失，人也进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