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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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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平淡的晚上。
跟任何情感都没有关系,没有暧昧,没有任何杂念,只是单纯的依偎取暖,他们都不是多温暖的人,只有不多的余温相互慰藉,就已经足够。
第二天醒来,日子照常过。
两个人关系好像近了一些,但似乎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情侣,没有告白,一切自然而然,两个人事先没有任何经验,不知道正常恋爱应该怎么谈,全凭本能。
是某天夏日暴雨,没办法出门,两个人待在家,盘着腿从窗外看着瓢泼大雨,用勺子分吃半个冰镇西瓜。是午后奔跑追赶,像是有挥洒不完的精力,跑到双腿发软,往椅子上一瘫,透过树叶缝隙看晴朗天空。是送货到半夜,四下无人,她困得步子不稳,他心血来潮蹲下身,背着她往回走,她拘谨的不知道手放哪里,最后被托着臀往上抛,才老实搂住他脖颈。是寂静十分,突如其来的接吻,红透的脸上,有未来得及擦拭的汗珠。
后来的午夜梦回,蒋霜总会想到那时刻,挤在狭小面包车里,蝉鸣聒噪,夏日如焚,少年挺拔的侧脸,她在那里度过了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傅也有时候也会做饭。
厨房就巴掌大块地方,他长手长脚地往那一站,占据大半的空间,灶火燃起来,炎热夏日里温度更难熬,他就脱了背心,赤着上身,一手握着锅的手柄,一手拿着锅铲,像模像样地翻炒颠锅,手脚利索地做出两三个炒菜,没胃口的时候,煮上一锅粥放凉,就着咸菜吃。
蒋霜没有用武之地,厨房没她的位置,她只需要等吃,偶尔抬头往厨房的方向看一眼,傅也弓着肩,肌肉壁垒分明。
味道意外的不错。蒋霜点头夸赞。
傅也不以为意抬眉,他从小就开始做饭,人刚长到灶台高,炒糊了也得吃,一直到后面,勉强能吃,经历了段时间,再长大些,到现在,只是熟能生巧。
再后来,不忙的时候,掌勺的就成了傅也。
他做饭时充斥暴力美学,锅铲跟铁锅碰撞哐当声,让人联想抡圆肩膀,举着重锤砸铁,她在这种声响中习以为常。
二手家具赚了一笔小钱,傅也买了个手机,智能机,包装还没拆丢给副驾驶的蒋霜,两千块,给办了电话卡,丢给她先用着,嘴上说着是工作用的,他们有了个二手群,有手机登企鹅号,方便看消息。
蒋霜不可能不明白这只是托词,两千块在她看来太贵重,怎么都不肯拿,傅也自顾自地打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突然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的,在平时都很少。
她怔愣了下。
傅也从车载镜瞟她一眼:“你工作态度有问题。”
蒋霜不知道这怎么会牵扯到工作态度,她说没有。
傅也灌了口水,道:“行,你要不想回消息,我自己来。”
“我不是不想回消息。”蒋霜皱眉。
“手机不拿怎么回?”
“……”
蒋霜被噎住,想了想,道:“那我暂时拿着。”
手机是银色的,路过路边摊时,给套了膜,又选了一个手机壳,全方面保护,以免磕着碰着,傅也在等路边的炒面,瞟了眼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无声勾动唇线,老板将炒面打包好递过来,他接过,朝蒋霜道:“走了。”
“好。”蒋霜起身,跟在他身后。
捣鼓手机几天,蒋霜将基本功能弄清楚,最感兴趣的是相机功能,拍的第一张照片,是对着出租屋窗户拍下的风景照,窗台上是那株就救回来的盆栽,如今枝叶繁茂,生命力旺盛的样子,渐渐的,拍风景变成了拍人,更多是偷拍,有时候是撑在台面上的筋骨分明的手,也会是拿着锅铲炒菜时的背影,也会有侧脸,他蹲在远处阴影处眯着眼抽烟。
也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傅也看过来时,她倏地放下手机,面红心跳,问他晚上吃什么。
“出去吃点好的。”傅也拔腰而起,走过来,身形完全罩住她。
蒋霜道:“还有菜,白天的剩菜热一热也能吃。”
“倒掉了。”傅也语气看起来不容置喙,瞥她一眼说,“再这么瘦下去,还以为我虐待你。”
吃的是大排档,按签收费,她选最细的素菜吃,没吃两口,傅也粗暴地塞来一把荤的,他皱眉,眉骨更突出,说:“吃你的,又不是吃不起。”
傅也总说她抠抠搜搜,像貔貅,只进不出。
蒋霜笑笑也没反驳,她知道这每一分钱赚来的不易,她舍不得就这么花掉。
吃得差不多,傅也手撑在腿上,扭头看她,目光漆黑,突然问:“你刚拍了些什么?”
蒋霜喝着饮料,闻声噎在喉咙里,像吞下一颗石头艰难。
“……没,没什么。”
“我看看。”
脸是硬生生憋红的。
蒋霜没给,大有他再问下去,就携手机跑路的架势。
如同忠诚的守卫,守护不为人知的秘密。
傅也没坚持,嗤笑一声,说:“出息。”
“吃饱了吗?”
“吃饱了。”蒋霜点头。
傅也抬手,招来老板结账。
回去的路上,蒋霜捧着没喝完的汽水,饮料里气泡在上涌,她偷瞥傅也一眼,眯着眼有些惫懒劲,没有那天晚上如野狗的生冷阴骘。
远远的,瞧见他们住的那栋房子悄然矗立在夜色下。
他们也是有家可回的人。
—
直到一个午后,落日余晖照在屋顶,依然潮湿炎热,蒋霜道:“我们拍照合照吧?”
傅也高耸的眉骨拧起来,问:“什么东西?”
“合照,用这手机,就……当个纪念?”蒋霜眨了下眼睫。
“不要。”傅也拒绝的很果断。
“很快的。”蒋霜挺起背,作出可信的样子,一方面又觉得好笑,不喜欢拍照的人,不知情地做了她好几天的模特。
“就一张。”
话没说完一只手盖住她整张脸,她被推的往后仰了仰,傅也已经从他身边走过,用最简单粗暴的动作表明自己的态度。
为此,蒋霜磨了好几天,但无一例外的拒绝。
最后没办法,蒋霜只好用偷拍的方式,但不管怎么小心,还是被发现,镜头里的傅也抬眼,瞥见镜头里的自己。
她想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按下拍摄键。
蒋霜举着手机,她在前,傅也在后,单手撑着桌子,照片定格的是张笑意腼腆的柔和脸庞,以及刺头一般短发下,眉毛没放下来的,不耐烦又克制住的男性面孔,像没睡醒似的,但还是能看到他的头往她的方向偏斜。
照片拍得比她意料的好得多。
傅也站起来,她还以为他是来抢手机删掉的,起身想跑,被一把捞住,手机轻易被拿走,他单手拿到眼前看了眼,手指点了几下,重新塞给他。
蒋霜去看照片。
没有被删掉,只是发给了他自己。
蒋霜笑了下,去看傅也,还想说点调侃之类的话,他已经大步流星走出门,只剩个背影,她坐回位置,发出声嘁的轻声。
相处也并不总这样和谐,也会谈到现实,谈到未来。
她不可能永远只待在这里,跟他住出租屋,挤在破面包车里,早出晚归,在最青春的年纪里蓬头垢面,她也会有自己的战场。
他们始终会分开。
家具也需要人搬,蒋霜从来都不肯只是在车里待的,跑下来,背影看是清瘦男生,实际上力气也不小,被人调侃也是闷声做自己的事,但傅也不怎么乐意,时常自己接过手,让她去看群消息,蒋霜不肯,说没什么消息,再说搬完看也一样。
“废什么话。”傅也不耐烦摆手。
跟着搬运的工人咧嘴笑:“你那是拿笔写字的手,跟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听说录取了西大?真够可以的,那可是好学校。”
傅也手上用力,脸上神情却是舒展的。
蒋霜听着不太舒服,反驳:“没什么不一样,我力气也很大。”
换来的是一阵笑声。
傅也直接单肩扛着一块实木木板,装上车,神情并无异样。蒋霜像是被日光炙烤得瘫软,心里梗着什么,没什么力气。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车开回去,蒋霜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傅也看出她的情绪,车停也没直接下车,问她在想什么。
蒋霜眼神有些茫然,摇头,她也不知道。
“想上大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傅也问。
“我很喜欢现在,喜欢……”她停顿,“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快乐,真的。”
“快乐?”傅也视线错开,笑了。
如果灰头土脸,早起晚归,累到沾枕头就能睡着也能算快乐的话。
“是真的。”
傅也点头,语气很淡:“以后你会更快乐。”
他说大学里的事,说各种兴趣社团,唇枪舌剑的辩论赛,各种学术竞赛……都是从别人那只言片语听到的,说的就像自己亲眼见过一样,他简单的文字,描述一个象牙塔。
在那里,是更广袤的天地,她属于那里,而不是这里,在充斥这铁锈与汗臭的空间。
暑假结束,他留在这里,她则去她该去的世界,去见更多世面,也认识更多的人,两个人从认识起,就不是走同一条路的人,也许这会儿同路,也只是一时的,到时间,自然会走回各自的路上。
蒋霜眼神迷惘,她想象不到那些。
她偏头看向车窗外,看光照不到的暗处,良久才静静道:“我没这么想过。”
“现在想也不晚。”语气平静到残忍,多正常呢,即便不去想,事实也这样,身边的人个个谁不这么想。
蒋霜看他:“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相互陪伴?”
“我不明白。”
“你会遇见更好的。”
“你也会是吗?”
“当然,这世界挺大的。”
蒋霜突然就没力气说下去了,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天。
傅也偏过头,残忍吗?他不这么认为,对现实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是残忍。
正如以前,父母闹着离婚,房子里什么东西都争着要,破口大骂,甚至动手,谁也不肯要他一样,他总是被撇下的那个。其实没关系,他不在意,有选择谁会选他?蒋霜只是困在这,走出去,遇见的个个比他好,知道的比他多,比他健全正常。
傅也拿着根烟迟迟没有点燃,下车往出租屋走,身体隐匿在黑暗中,神情难辨,他道:“我希望你有更好的人生,你明白吗?这人生里有没有我不重要。我也会有我的。”
他想做的是供她登上去的台阶,而不是绊脚石。
—
开学日期越来越近,总有些情绪如透明丝线游走,关于那天晚上的对话再没提起过,两个人默契地忽视。两个多月,蒋霜的头发长长了些,已经到耳边,不再晃眼看过去像男孩,小脸圆眼,耳边短发,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傅也看她来回几件衣服交替着穿,布料洗得发白,总不能就这样穿去大学,带她到商场里去挑衣服,衣服比想象的多,价格也一样,蒋霜在试衣间里总先看吊牌,数字让人咋舌,她待了会再出来,推说不怎么喜欢。
“还有其他款式的,可以上身试一试。”导购热情推销。
就这样去过几家,蒋霜已经不想再看了,傅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替她挑了几件,让她去试一试,蒋霜不用看吊牌就能想到价格了,摇头说颜色太艳丽了,傅也准备直接买了,被蒋霜拉住:“我先试试!”
蒋霜换好衣服,忐忑地走出来,迎面对上傅也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她还没照镜子,神情有些局促地问怎么样。
傅也点头,让她自己看看。
那是条蓝色的吊带裙,有很浅的白色印花,腰部收得紧紧的,衬得身形高挑纤细,再套上白色小开衫,只露出两根锁骨,娴静内敛。
她立在镜子前,既因不习惯而局促,又因镜子里崭新的自己而雀跃。
导购在旁边,夸赞道:“很好看啊,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漂亮又水灵,就应该有更多色彩。”
蒋霜从镜子里,看身后的傅也。
他视线漆黑,勾着唇线。
买了几件衣服,装在纸袋里,从商场出去,吹着热风,也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没几天,傅也又买了支手机,同样的款式,只是黑色的外壳,蒋霜手上的手机,就变成多余的赠送。
她知道他的意图,但拿他没办法。
蒋霜想将用工资抵扣掉手机费用,傅也还是那句话,用不着,他有钱。
她也犯倔,又将手机退还回来:“我不能要。”
“给你你就拿着。”
“我有钱,当我买的行吗?”蒋霜望着他,眼里水波流转,“从我工资里扣。”
她当时跑来找他,让他带着自己赚钱已经是厚着脸皮,她不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好。
傅也将手机塞回她手里,她不要,他就打开她的手指,放回掌心后,又压住她的手指,握紧,他手掌粗糙,是干过重活的印记。
“拿着。”
“你工资能有多少,上大学什么都要花钱,你逞什么能?”
蒋霜呼着气,手机硌的不只是她的手,还有其他地方,她扭头,眼圈发红。
开学前两天,蒋霜要先回去收拾行李,然后搭上去省会的火车去学校,当天两个人没出去,傅也去附近餐馆打包了几个菜回来,吃过饭,算这段时间赚下的钱,按照之前说好的分成,分给蒋霜六千,加上申请的助学贷款,学费有了,上学时候再做点兼职,放寒暑假也找份工作,日子总不算太难。
钱被装在信封里,傅也说待会陪她存进学校寄来的银行里。
“好。”
蒋霜平静收拾掉桌上的打包盒。
夜里洗过澡,自然而然地平躺在同一张床上,关了灯,所有的光源,是窗外的月光,月光沉静如水,照得室内同样寂然。
傅也抬起手臂,影子映照在墙面上,手指或曲或直,变幻成老鹰、小狗、兔子……久远的让人记不起这种小把戏是谁曾做过来哄他们开心的。
蒋霜看得很认真,眼底湿润。
她转过身,面向他,昏暗光线里瞳孔熠亮,傅也动作停滞,偏头,视线交互,两个人本能地靠近,鼻尖相抵,呼吸里,燥热潮湿,被拉得绵长,直到唇瓣相贴,体温交换,震颤不安的灵魂得到安抚,他扣着她头,碾过她的唇瓣,深入,直到尝到甘甜的味道。
蒋霜的眼泪沾湿他的脸,他放开她,粗粝指腹摩擦过她的眼睛,眼睫不停地在颤,像碰触一只脆弱易碎的蝶翼,他低头,吻她的眼睛,也吻浸湿的脸颊……胸腔饱胀酸涩,像是要被撑裂开,又觉空洞的很,急需什么来填补。
渐渐有些不可控,亲吻滋生出更多空虚感,急需肌肤相贴。
生着粗粝茧子的手扣住脖颈,温热的指腹按着她的下巴,力道有些重,宣泄着某种情绪,他看着她,像是这世界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她眼里闪过细碎的情绪,渴求、悸动、害怕……被他漆黑灼亮的视线包裹,连带着灵魂。
蒋霜是愿意的,她想告诉他,她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决定的。
就像献祭一般,她滋生出一腔孤勇,她跪坐起来,手指捏着衣角,双手举高,脱掉了皱得不成样子的T恤。
傅也眸色深谙。
蒋霜双臂垂下,感觉到肩颈的僵硬,年轻的身体被月光照着,纤细的脖颈,薄削两肩,手臂细长,弧线很漂亮,腰肢那么细,没有任何赘余的弧度,凌乱的短发下,是双透亮的眼,透明一般,泄露着她的心事。
是视线难以移开的漂亮。
傅也也并不否认,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偏移。
二十岁的年纪,血气方刚,没有半点想法是不可能的,夜里,总是不得安宁,她如镜中花水中月,美好的虚幻,她带水雾的眼睛,像是布满水汽的玻璃,总是凝望着他,倒映着他的影子,或粗暴,或温柔,梦里醒来,心情糟糕到想骂脏话。
但也止于此。
蒋霜启唇,声音很低,低到她疑心傅也是听不到的,她道:“可以的。”她是愿意的。
傅也没有任何动作,打量的目光,更像是欣赏艺术家手下的雕塑,每一根线条都堪称完美,即便他这样毫无艺术造诣的俗人,也能被打动。
静默了好一会,蒋霜手臂绕过后背,准备解开内衣扣子,被一只手抓握住,扯着她,放在身前。
“够了。”傅也开口。
蒋霜摇头:“还不够。”
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她想告诉他,无论是念还是不念大学的蒋霜,都会选择他,没有任何区别。
傅也只是笑了下,拿过她脱下的T恤,从头给她套上,动作生硬又粗暴,但还是给她穿上,头发被弄乱,他索性坏意地揉了好几下,直到头发乱得不成样子。
蒋霜感觉眼泪快满溢出来,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他。
她迫不及待想要给这种不确定一个确定的结果,他怎么会不知道,所以他不要,他不会给她的未来套上枷锁。
“为什么?”蒋霜声线颤动。
“不为什么。”
“不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傅也没有直接回答:“不早了,该睡了。”
蒋霜盘腿坐着,眼泪如透明丝线,出现在脸颊上,她悄然抹掉,僵坐着。
沉默如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冲动的情绪褪去,也许这已经是她此生最大的勇气,而现在,勇气耗尽,她感受到疲惫,不只是身体。
两个人重新躺下去,隔着一定的距离,像潮水退去,安静的可以,蒋霜睁着眼看天花板,想了很多,想过他们之间无数的可能性。
许久,她问:“你会来看我吗?”
等好一会也没有回答。
她其实想问的是,他们还有可能吗。
蒋霜悄然偏过头,还是一样的侧脸,只是傅也早已经摘掉了助听器,她眨眼,泪眼婆娑,转过头,眼泪悄然掉下,淌过耳边,没入发间。
有时候,没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
傅也手里紧攥着助听器,掌心被抵得生疼。
第二天一早,蒋霜准备搭车回去,行李在前天就收拾好了,她东西不多,没多久就收拾完了,占地最多的是书,多的带不走,留下了大部分,还留下那盆绿植,她带不走,托付傅也每两天给浇一次水就好,小东西生命力旺盛,很好养活。
傅也送她到车站,没进去,递给她一本没开封的书,说他不知道送什么,她喜欢看书,那就送本书,当作分别礼物也好,升学礼物也好。
“谢谢。”蒋霜诚心诚意道。
傅也移开视线,看了眼她身后的车站入口,不断有人进出,他收回视线,定格在她脸上:“坐火车的时候看好东西,钱跟银行卡贴身放着,火车上鱼龙混杂的,凡事都要多个心眼,不要心善,到处都是骗子……”
他事无巨细地叮嘱,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外面很好,也没那么好。
平时话那么少,这会儿像是话痨。
怎么都不放心,怎么能放心呢。
时间快到了。
傅也抬了抬下颚,拿过她行李,送她进车站,一直到大巴车上,给她找靠窗的位置,做这些时都没什么话,等她坐好,他因太高,勾着背,最后看了她一眼。
“走了。”
蒋霜点头:“再见。”
车窗外,能看见他高大的背影,大步流星穿梭在人群里,直到转过角,彻底消失。
蒋霜转过头,情绪翻滚,表面平静,静静抹掉眼角的眼泪。
这情景她已经想过千万遍。
还以为会失控大哭,真到这时候反而哭不出来,胸口被堵着,发闷发疼,是关在黑屋子里,找不到出口。
还会有以后的。
傅也跟蒋霜,不会就这么结束。
回到家,舅舅舅妈都很高兴地替家里两个大学生收拾东西,陈阳完全晒成黑炭,但也更健壮了些,经过工地这么一遭打磨,性子沉稳了很多,他们的火车票在同一天,蒋霜跟舅舅舅妈一起先送别了陈阳,轮到她,舅舅一直送她到检票口。
检过票,她推着行李箱进去,回头,舅舅冲着她一直挥着手,黝黑的一张脸,眼眶有红意,神情仍是笑的。
蒋霜挥手,转头,往前踏步,这一次,走得很坚定。
列车还没有开动,陆续有人开始接热水泡面,泡面的味道在车厢弥漫开来,蒋霜从包里拿出傅也送的那本书,书可能是他进书店随便挑的,她甚至能想象到场景,他走进书店,气质与格子里整齐摆放的书格格不入,在老板狐疑的目光下,随手拿过一本,结账走人。
想到这,蒋霜笑了下,拆开书时才注意到包裹着书的塑料底部破开了,她顺着撕开,书里夹着东西,翻开来,书里躺着一张银行卡。
蒋霜盯着看很久,直到视线模糊。
只有一张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只言片语也好,什么都没有,跟傅也相处两个多月,他银行卡密码始终是那一个,她是知道的,可能在那时候,他已经想到这一步。
七八个小时的车程,足够蒋霜看完了那本书,一本修仙小说,主人公从“天资平平”到顶级修为,披荆斩棘,最后娶了三个老婆的故事。
现实有时候真像是出滑稽舞台剧,看到最后,她合上书页忍不住笑,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苦,越涩,她窝在座椅里,心仿佛被扯了下。
蒋霜抬头,车程行至半途,穿过幽暗隧道与起伏群山,进入平原地区,平坦广阔,两侧树影晃动,浮光掠影。
落日余晖,照着她来时的路,也照在全新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