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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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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必定会爆裂开来,因为生活给我的一切,因为死亡的前景。我觉得我正在死于孤独、爱、绝望、仇恨,还有这个世界给我的一切。每多一次经历,我都会像被吹的超出自身容量的气球一样,再膨胀一些。最恐怖的激发之后,就会炸得什么都不剩。”
小K在微博上一口气敲完整段。
这是哲学家齐奥朗德首部作品《在绝望之巅》中的其中一段,写于他饱受抑郁症和失眠症困扰时期。
小K没去医院做过检查,所以暂且判定没有抑郁症,失眠症倒是有。
而且最近越发严重了。
主要是因为翌骁像只阴魂不散的幽灵,甩也甩不掉,每天来找她。
想起翌骁,大脑一霎那空白,气血上涌。
鼠标砸向屏幕,再掀翻键盘又砸两下,短暂地花了下屏,安然无恙。
白缘扯唇自嘲一笑,电脑里的顶配,不愧是最贵的。
小K妈妈听到女儿房间里的动静,“怎么了怎么了”
开门一看,鼠标键盘歪七八钮,“哎呦翌骁哥哥送的你爱惜点新买的”
刚好吃饭的点,饭菜也烧好了,顺便叫小K出来吃饭。
饭桌上,小K有气无力扒饭,太明显的缄默,小K妈妈摸小K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一幅病怏怏的,没点精神”
扒拉到饭沿边儿的米饭又被用筷子重新拨进碗里,这是小K上初三的暑假,距离那件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三年。
蝉鸣声窸窣不间断,淹没了一切不规律的起伏,隐藏在夏季粘腻汗湿的短袖,发涩的眼眶红红的脸蛋,蒸腾冒出热气。
总是这样一个夏天,为什么地球要存在夏天这样的季节?
小K讨厌夏天。
有气无力地把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搅来搅去,灵光一动。
眼睛里有什么特别的光芒在闪烁,小K也试着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想了想她似乎没有用奶油涂过面包。
于是便用筷子戳米饭的口气问:“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房思琪问妈妈的话。
原话。
“什么?”
小K抿嘴。
明明就听到了。
不死心盯着妈妈等待回复。
小K妈妈没反应过来,眼见女儿一幅死缠烂打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五官紧一紧,眉头皱起,
“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饭就吃饭,性什么教育,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小K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从妈妈的眼睛上移到妈妈的眉毛,绷紧成两条断线,勒紧她的心脏。
心脏勒破出一条口子,汨汨地开始往外渗出蜜般腥甜的血。
这个回答和房思琪妈妈的回答几乎没区别。
小K挤出一个笑,干枯的唇瓣线条勾勒出一条向上弯曲的弧线,笑得比哭还难看,索性就不笑。
“这孩子怎么这样”
天天一惊一乍的,让说话时老憋着不说,一声不吭跟谁欠她钱似的,一说话就说些怪里怪气的,正经点,正常点。
没说出口的小K在心里自动补充。
小K妈妈不管她继续专心吃饭,眉头渐松抚平。
可小K却觉得心脏被一条无形的细线勒的越来越紧,遍体通红,鲜血淋漓。
小K不死心,她想再拯救一下自己。
又颤抖着心追问:“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小学的时候被大她几岁的哥哥那个了……”
那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仿佛一壶烧开的水,两个字就像启动开关,说出口那壶水就会兜头倒下,被烫的体无完肤。
很明显了,她问的很明显了。
小K妈妈正颜厉色,手里的筷子还夹着:“你听谁说的?”
小K慌忙解释:“学校传的,我听别人说的,就,会怀孕吗?”
她有点口不择言了。
小K妈妈像是觉得这句发问童言无忌,她的女儿还是个小女孩。
“这小孩子闹着玩的,别瞎想”
小K怔愣,慢动作慢镜头恢复搅着碗里米饭,久久一个闷住的“—哦”
然后再没有其他反应。
小K爸妈总会向小K灌输血缘亲近论的正统思想。
小K家只有小K一个孩子。
小K爸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小K的爸爸妈妈会无条件的爱小K。
他们是最爱小K的人。
最爱的人都没办法理解自己暗藏玄机的试探,那她还能向谁倾诉?
可是在这天之前,也已经藏在心里早变了质发了酵,如今又为何突然产生强烈的倾诉欲,明明三年都这样过来了。
小K爸爸妈妈都在私企单位上班。
同一家公司旗下不同产业。后来两人在一家公司不同部门。
小K爸妈在公司部门地位不算高,都只是平平无奇小职员。
但公司是上市公司,相较于一般企业,福利倒是各种各样的多。
公司大楼休闲区设施齐全,也有可供员工小孩娱乐的场所,专业的保育员可以免费照顾小孩。
精打细算的小K妈妈从小K会爬的年纪就开始把小K带到公司,一直到小K长到豆蔻年华,已经成了习惯。
小K有空没空都会拽着舒涵时不时跑到公司楼下等爸妈下班,免费的甜点饮料对于那个年纪的小女孩颇具吸引力。
那天是暑假,六年级毕了业小学就正式结束了,抱着好朋友小姐妹哭了又笑。
班级集体订购的班服是纯白短T,每个人衣服上面或多或少用颜色不同的笔写上祝福与不舍。
漂亮的小K被颜料笔将整件白T写的满满当当,艺术与青春活力齐飞。
大家依依不舍,最后离散,挥手告别迎接各自的暑假。
小K邀请舒涵再去爸妈公司不要脸地大吃一顿,可惜舒涵要去乡下去看奶奶,舒涵爸妈开车过来在学校门口等舒涵。
舒涵也是临时知道,气鼓鼓要大闹一顿,小K赶忙解围并拒绝舒涵爸妈要她也一同前去的邀请。
一个人带着略带惋惜的情绪蹦蹦跳跳去爸妈公司。
那天很热很热,白T上的彩色颜料被微微浸染,晕染出斑驳,飘逸的马尾辫高高束起。
明明很期待的。
香甜软糯的奶油蛋糕,油香浓郁的姜饼干,清爽解腻的汽水……
应有尽有想想都觉得幸福。
急不可耐赶到公司,飞也似的跳进休闲区。
休闲区的免费甜点供应处与临时休息区连在一起,小K总是喜欢抱着选好的吃的坐到休息区柔软的沙发细细品味。
她兴高采烈边咬着嘴里的一块饼干,一边来到她的“专属宝座”,出乎意料有人捷足先登。
长长的沙发被占尽,是一个男孩子,仰躺在上面,欣长的身躯完美占据,
一只手臂搭盖住脸。
小K当时很不满,那是她的位置。
小K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所有的职员都眼熟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
小K天真烂漫,撅嘴发泄不满,嘴角还沾了点儿饼干碎屑。
“喂喂,这是我的位置,你快起来”
……
那天她为什么要去爸妈公司?
为什么非得去吃甜点?
为什么没答应舒涵爸妈的邀请?
为什么要把叫醒翌骁,那个残忍的罪犯,上市公司继承人,恶贯满盈的富二代。
将她撕裂摧毁后又给她一颗淬了哑毒的糖果,吃下后,就再也发不出声。
失掉声音的第三年,为什么第三年才想到要找回自己的声音?
途中,其实她也有过挣扎。
不可能没有挣扎。
那怎么可能不算作挣扎?
爱上星空,爱上天文,或许算作小K最大的挣扎。
其实一开始,只是表层的触碰,12岁的小K是刚穿起小背心的羞怯,和学校同龄的男生逐渐远离打闹的无意识自觉。
翌骁闯入小K的人生,强势独断地敲断既定的轨迹,小K的航道歪斜,远离本该行驶的路径。
开始讨厌在夏天炎热的时节穿着清凉,哪怕热冒烟也不依不牢把长袖长裤焊身上,异性触碰的感觉总是觉得怪异排斥。
唯一有一次,初遇的一年后。
她觉得沉默太多,要为自己做点什么,然后如同溺水般渴求氧气拼命挣扎。
后来无数次想,会不会不挣扎,等到翌骁摸够了就不会再骚扰她了。
可是,摸够了,也可能会进一步,还是不放过她。
挣扎的结果与花的枝杆无法承受雨水强烈的倾泄然后折断,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那个噩梦般的小阁楼,那个有着精致小天窗的阁楼。
甚至于到那种地步,小K也不懂那算什么,只是四肢百骸通体的疼,下意识地断定这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爸爸妈妈告诉她,遇到坏人要跑开,要反抗,要拒绝。
怎么可能做到?怎么可能做到。
于是,小K在继初二开学的第一节生理学大讲座上死了灵魂,没了思想。
痛恨、幽怨。
没有生理课或许就可以一辈子麻醉自我。
又痛苦地想要是早点有生理课,再早一点,或许她就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了。
可再怎么想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
初一时候为了自己第一次做出的反抗,被关在那个小阁楼整整两个月。
又是暑假,又是夏天。
公司最大的老板儿子,巴结他相当于巴结老板,自己女儿又和他差不了多少,不怕有代沟,两个人一起玩再好不过。
这样想,把两人都当孩子,孩子之间只会出现小打小闹,罪恶污秽只会出现在成年人之间。
太过心安理得了,为什么要那么理所当然的这么觉得?
躺在某个已经想不起来是哪的床上,眼泪纵横,顺着眼尾滑落,明明身体抖得像筛,她还是横冲直撞地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还没玩够还不肯放过她。
“不为什么”
说的理所当然,好像只要她顺从就好。
等待哪一天夏日盛开的栀子颓败枯萎,他就会腻烦。
还有一次,姑且算作另一次反抗。
翌骁长长久久盯着她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孔,不知是恶人生出罪孽感,还是一句嘲笑。
他居然对她说“对不起”
小K表情应该是怔愣的,没想过他会道歉,也没想过他会在抽离过后一声抱歉,毫无作用,语言苍白倒是显得讽刺十足。
但是她当真了。
那次两个月后,潘多拉魔盒被开启,在隐秘的空间这种事便时有发生。
甚至到了稀松平常的地步。也因为在“对不起”
后还有一段有感而发的“忏悔”,所以她才会当真。
那段“忏悔”趋同于自恋的罪犯会在作案过后回到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
听完,小K的睫毛颤了颤。
连带着她说出口的回应也颠歪地打着颤音:“是,你那时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父母宠爱,无人敢管,无法无天”
她努力捏住衣摆,不让自己的手抖得太明显。
用几近呜咽的声音发问:“所以,你就用你十五六岁所谓的年少无知,去扼杀了一个小女孩的天真?”
眼泪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滑落。
眉眼明明是哀伤的,却依然将唇抿成一条线,向上微翘着,带着一抹不自知的狡黠。
这副模样让翌骁想到自己将她抵在书桌上,她一脸的天真无暇,将两条腿轻快摆动着,他知道她是在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可他也分明看见了的,手伸进裤腰,嘴唇便抿成一条上翘的线,眼神里倒映着落了水的蝴蝶。
在大雨滂沱里,蝴蝶太幼小,连挣扎都不被允许。
怎么可能做到,怎么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