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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回 梅花分瓣 虎踞龙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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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妃晚还没作出回答,廊外人影蹁跹而至,声音婉转温和,“什么刺客?”
风剑心还穿着夜行衣,就这么向三人执礼问候,“三师姐,舒姐姐,”最后向洛清依露出微笑,眸转流光,“师姐。”
且说纪飘萍替换风剑心,天衣回到鹿角,正听到房中有人提及什么刺客和什么杀身之祸,情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就问:“三师姐说什么刺客?还有小龙王又有什么杀身之祸?”
雁妃晚见她夜探嘲风坛回来,此时神态虽还奕奕,衣衫形容却有些憔悴,故而劝道:“七师妹,你无需担忧,我们说的是在虎台的刺客,虽然可能和小龙王有些许牵涉,目前却还无碍。”
风剑心忧道:“究竟是什么?竟有杀身之祸?”
洛清依知她忧心,也劝道:“你就听三师妹的,快去沐浴更衣吧。你穿着这身衣裳辛苦一夜,对姑娘家可不太好。”
风剑心登觉窘迫,她夜里潜入伏出,清晨风湿露重,她甚至还隐隐觉得这时还能闻出自己身上的半点酸味来。
她深居幽谷四年,修心养性,气质与遗世独立,清绝出尘的上官逢相比,缺少三分的淡漠疏离,多出三分温和风雅。
此时在心上人面前如此不修边幅,确是难以忍受,遂匆匆告辞,先去洗漱沐浴。
“姐姐们等会定要与我说个明白。”
洛清依似乎略微思量想,索性也跟过去。
舒绿乔与雁妃晚相视一眼,俱是莫可奈何的笑。这对小情人儿,当真是如胶似漆,片刻也不舍分离。
这边风剑心和洛清依前脚刚走,有人已到房外,就听那人轻轻叩响房门,“各位师妹,是我。”
雁妃晚明眸微亮,“是金师兄,进来吧。”
听他言语轻快,当有佳讯。
舒绿乔过去开门,金虞先招呼一声“舒姑娘”,舒绿乔回,“金兄”,话音落地,这才发现金虞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舒绿乔凝眸看去,就见那人衣衫褴褛,形容邋遢,头顶还有癞疮,身上一股异味,不禁秀眉紧蹙。
金虞这是从哪里捡来的花子?
若不要看这人年纪比金虞还要大一轮,舒绿乔都以为他也要捡个花子当徒弟呢?
那花子模样的男人眼睛却像是定在舒绿乔的身上,当真是看直眼睛。他面色涨红,忽觉口干舌燥,暗道:乖乖,这两日不知大爷在走什么桃花运,尽是看到些漂亮姑娘?
昨日也是,今天也有,莫非是合该老子时来运转哩?
若是风剑心在这里,她当场就能认出,这个癞头乞丐就是昨日被她一掌拍出禹王殿的花子头目,癞头阿三。
舒绿乔恼他无礼,柳眉蹙起,正要发怒,金虞先将那人一把扯过来,骂道:“看什么看?莫怪小爷没知会你,管住自己的眼睛!否则,挣不着银子也就算了,担心小爷剜掉你的狗眼!”
那人浑身颤抖,满腹心思登时烟消云散。看这些人的气质衣着,就算不是达官贵人,也是武林侠客。谁不知道这些人喜怒无常,视人命犹如草芥,只怕一不顺他们的心当场就要没命!
舒绿乔掩住房门,径直拨开纱帘,走到雁妃晚身侧落座。
玲珑先问道:“金师兄,他是什么人?”
金虞开门见山,“他有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玲珑鸣凤尽皆色变,雁妃晚沉声道:“说!”
金虞满眼威严的盯着那人,从袖中露出半截银票来,“阿三,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答应你的赏钱,小爷半分不会少你。但你要是敢耍什么心眼,哼哼……”
金虞素来待人和善,但随师父久经江湖,常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知道这些人欺软怕硬,要对付他们,就要比他们凶狠百倍!是以现在恩威并用,好叫他吐露实情。
那人身躯又是一抖,盯着银票两眼放光,连声称道:“是是是,小人知无不尽,言无不实,不敢骗人,不敢骗人!”
舒绿乔颔首,“你说吧,事情真伪我等自会分辨。”
那流民阿三咽口唾沫,强作镇定道:“小,小人其实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什么?”
舒绿乔拍案怒道:“不知道你来说什么?”
阿三忙道:“不不不,小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但是如果你们要找的是城东老黄陵庙的算卦先生和裘小哥的话,那个我认识啊!”
玲珑鸣凤对视一眼,确然听风剑心说起,小龙王化作裘姓,栖身在老庙之中,与一名黑衣老者相依为命,想来他说的没错。
赖汉见她们沉默,唯恐她们不信,“这是真的!那时老……裘老伯和裘小哥……流落到老庙里来,还是我接济的他们哩。”
“别说废话,”雁妃晚截住他的话,道:“你说,你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是吗?”
“是是是,”癞头眼珠乱转,“我知道我知道。”
他看着金虞的衣袖,垂涎欲滴,其意不言而喻。青年夹出一张银票,赖汉两眼放光,捏住银票一角,贪婪道:“可惜你们来晚啦,前天傍晚有位仙子般的姑娘,将裘老爷他们接走啦。”
话音未落,一人推门而入。
面容清丽,气质风雅,此时却俏目生寒,出言如冰,“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正是风剑心和洛清依回来。
这无赖认出来人,登时两股战战,颤声叫道:“是,是是,是你?”
风剑心眼神冷厉,寒声道:“这无赖满口谎言,胡说八道,就烦师兄打断他的双腿,将他打发出去吧。”
金虞微讶。暗道,这人虽然可恶,倒也不用真的这般心狠手辣吧?
他还在犹疑,那无赖登时磕头如捣蒜,泣涕涟涟,求饶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真的知道,我真的知道啊!”
风剑心冷道:“说!这次你要是还敢信口雌黄,可没有第二次机会。”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我说,我说……”
沉默思量片刻,癞头阿三道:“是前天的事情。就是仙子您来的那天。你还记得吗?当时仙子神通盖世,将,将我等打出庙去。”
磕磕绊绊的说着,胆怯的抬眼去看天衣,见她还没发怒,这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和几个弟兄,就躲在庙外的小树林里,估摸着仙子大驾大约是走了,这才敢出来的。弟兄们里有那不怕死,糊涂的,听其他人说,仙子您往西边去,那老……啊……不不不,裘老爷跟小少爷走到东边去。一听说仙子跟那两位分道扬镳,哥几个越想越气不过,越想越气,那坏心肠的老四一撺掇,就……我们就……”
阿三但觉头顶气压凛冽,少女的眼眸直如冰刃,插进他的心里,直教头皮发麻,身子哆哆嗦嗦的跪着,不敢起来。
舒绿乔怒道:“所以,你就带人去把她们截住,将人杀啦?”
癞头心中发抖,颤声道:“不不不不不,小的,小的哪有这个本事?”急道:“我,我也就想给他两拳,教训这小子一顿,哪敢闹出人命?但谁曾想啊,仙子的高足是个有本事的,我们,我们三五个大汉,愣不是他的对手!他三拳两脚,三拳两脚的……”
“怎么样?”
癞头胆怯的看她,迅速垂着脸,支吾道:“他,他,她是个姑娘……”
众女诧异,金虞更是心惊,“你说什么?”
癞头道:“她是个姑娘啊,小的混乱之中扯住,扯住……裘姑娘的帽子,这,这才发现她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然后呢……”
癞头犹犹豫豫道,“然,然后我们没打过她,就散啦……”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就……”
癞头不敢再说话,额角汗如雨落,直至听见利剑缓缓出鞘的声音。浓烈的杀意,刺的他全身颤抖,险些要发狂。
再不说就要死,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事实。
癞头哪里还敢犹豫,“我说!我说,小的们,一路向东奔逃,一路逃,一路骂,打不过她,我们就骂她,谁,谁知道这些话却叫旁人听见……”
“是谁?”
“小,小的也不认识他们,他们忽然迎过来,问我,问我,你们说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浪蹄子和瘸腿老东西’在什么地方?我,我见他们手执兵刃,凶神恶煞的,就,就全招啦!”
原来是这样……
风剑心确认道:“那些人你真的不认识?”
癞头急道:“真不认识啊,小的不过一介草民,哪里认得这些打打杀杀的绿林强盗啊?他们有拿刀的,用剑的,还有使枪用棍的呢,总之五花八门,样样都有啊!”
舒绿乔低声道:“是投身嘲风坛的豪客吗?”
嘲风坛属众皆着藏青服色,使口□□,但门下招揽的豪客却出自各门各派,他们的武功各有所长。
显然她们不会满意这个回答。
“这些人的样貌,你还说得上来吗?”
癞头犹疑着道:“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哦,还有个女人呢,听他们的称呼,都叫什么什么庄主啊,什么什么大侠啊,还有叫门主的,个个威风八面,地位都高得很呢。”
雁妃晚神情凝重,怀疑道:“要是真像他说的,嘲风坛的辛毅真能招揽这么多首领人物,那可真是不容小觑啊?”
忽而眼中辉光闪动,雁妃晚问道:“你说门主?那个门主生的什么模样,使的什么兵刃?”
癞头认真思量,回答道:“那门主三十岁往上,模样生的俊朗,眼睛却像两把刀子,穿着一身蓝衣,使的是长剑。那些庄主大侠什么的,对他恭敬得很哩,他们都称呼他,‘温大侠’‘温门主’什么的。哦,对啦,那个男人的眉角有道很浅很浅的伤疤……”
四女面面相觑,眼中俱是震惊。
雁妃晚让金虞打赏银票将人送走,临走前还道:“今天的事,最好不要有第七个人知道,否则,他们一定会要你的命!”
癞头夺过银票,喜滋滋的连声谢道:“是是是,小人省得,这样的钱,小人哪里还敢挣?”说罢,跌跌撞撞,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跑走。
金虞怕他胡言乱语,也跟出去。
他们一走,雁妃晚就念道:“是他。”
风剑心悠悠说道:“英雄台,意气盟。剑豪——温灼宁。”
众人听闻此名,顿觉心中骤沉。也不知这小姑娘到底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居然连川北正道第一宗的意气盟也要捉她?
其中隐藏的秘密,恐怕非同小可!
舒绿乔道:“依你们看,这厮说的是真是假?”
雁妃晚从纱帘后走出来,正色道:“一面之辞,但不妨一试,现在小龙王音讯全无,这是我们唯一掌握的线索。”
风剑心颔首,叹道:“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竟连意气盟的温灼宁也要找她。”
门外青年接道:“为兄鲁钝,或许略知一二。”
却是金虞将人送出去,回到这里。众人抬眼望向他。
金虞意味深长道:“这小姑娘的来历非同寻常,如今可是东南武林炙手可热的人物。”
风剑心道:“还请师兄道来。”
金虞没落座,说道:“先前雁师妹让我去打听,这江湖中的正邪两道,除开官府衙门和潜龙帮之外,到底还有哪路人马在暗中追查这位‘小龙王’的消息。这一查探,当真是令我大吃一惊。这位姑娘身上,居然大有文章!”
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金虞没有再继续卖关子,说道:“现在这遥东城里,不,这东南武林,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暗藏杀机。这些人兴师动众,布置天罗地网,就为要找到这位‘小姑奶奶’!”
“明面上,是官府衙门的公差发出海捕文书,御刀府重金悬赏。暗地里,正道的意气盟和邪道的潜龙帮,尽皆闻风而动,不惜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擒住!非但如此,这其中,出人意料的还有另外的一股势力,也是蠢蠢欲动,虎视眈眈。”
“是什么人?”
金虞回道:“嘿嘿,这江津境内,有一股势力,名叫黑旗门,门主姓陈,本来不过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帮派,近年来异军突起,在明冲府内很有些手段。事出反常,我师伯,也就是丹院长收买了内应,在帮中安插了眼线……”
舒绿乔笑:“丹先生看似文质彬彬,风流儒雅,想不到也有这种手段。”
金虞讪讪道:“问道贤居虽然从不自诩江津正道之首,但对为祸武林的邪门外道,也素来是绝不姑息!”
江湖险恶,波谲云诡,稍有不慎,就会招来弥天大祸,灭顶之灾。丹青仙虽不慕虚名,性逍遥自在,却也是贤居书剑双绝的掌门人。
身系正道安危,岂会真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哦?那这江津观云府的潜龙帮……”
舒绿乔原要出言嘲讽,雁妃晚觑她,“休要胡搅蛮缠。金师兄,愿闻其详。”
金虞遂继续说道:“话说这黑旗门,行事诡秘,神通不小,丹院长安插在里面的内密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五者存一,好在这最后一人,总算不负重望,耗费两年功夫,已经打进敌势内部,这样才算是窥到这神秘势力崛起的冰山一角。”
“嘿,你们猜怎么着?这小小黑旗门的背后,可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也是全仗此人暗中扶持,黑旗门步步坐大,甘为爪牙,任凭驱策!”
舒绿乔听到这里,哑然无言。
她的凤梧山庄也正是凭借逍遥津之势,才能东山再起,立足西南。龙图山庄则有潜龙帮在暗中扶持,龙腾凤鸣,与这黑旗门何其相似?
江湖门派,概莫如是。
若非本身的实力极其雄劲,想要在那些名宗大派的势力倾轧之间夹缝求存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小帮小会选择依附名流大宗,独行侠士会挂靠帮会世家,不断的吞并,联盟,强大的宗门会以这种方式开枝散叶,蓬勃发展。最终成为蒂固根深的庞然大物。
这就是江湖势力足以左右中原格局,就连朝堂也对他们忌惮三分的原因。
洛清依秀眉微蹙,问:“是什么人?”
金虞沉声缓缓吐出某个名字,“钩肠。”
四女面面相觑,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号,这钩肠又是谁?
金虞不知者不怪,解释道:“师妹们久居西南,不知此贼的恶名。这人近年来销声匿迹,你们没有听过他的名号,也是正常的。这恶鬼当年的盛名,不在如今的剑豪温灼宁之下。可以说令群雄闻风丧胆,能止东南小儿夜啼!”
“所谓:青魈赤魅魍魉鬼,白骨如山人不回。他是,鬼厌峰的人!”
雁妃晚星眸倏亮,惊声呼道:“白骨旗?是他?神憎鬼厌的五大恶人?”
金虞也感到吃惊,“师妹当真是无所不知。”
众人望过来,玲珑道:“川北邪魔外道的领袖,号称东南第一邪道的白骨旗。其原名阴煞会,只因这帮会的标志是一面黑底的骷髅旗,故江湖中人以白骨旗称之。久而久之,白骨旗就成为阴煞会的名号。”
“这个川北邪道最强帮会深处落霞地鬼厌峰,那里常年浓雾萦绕不散,方圆百里,可谓寸草不生,禽兽难活。鬼厌峰下更是尸骸遍地,积骨成山,正如其名,是神憎鬼厌之地。”
风剑心问道:“那这白骨旗的五大恶人是?”
金虞解释道:“白骨旗玉森罗座下有五大恶人,分别是钩肠,食心,吸髓,饮血,割首。”
好怪异的名字……
风剑心道:“这是他们的名号?”
金虞看着她颔首,阴沉颤声道:“这也是他们,杀人的手段……”
饶是四女身在江湖,数次对敌,也不禁感到肌骨生寒,汗毛倒竖,这种杀人的方法,莫说见过,就是想一想,也令人不寒而栗。
金虞道:“不仅如此,传说白骨旗旗下的门众,食人肉,寝人皮,还会以人骨作为装饰,炫耀他们杀人的功绩……”
见各位姑娘脸色难看,就此截住,又转而道:“这五大恶人是玉森罗手下最倚重的得力干将,算是得到旗主的真传,论武功和地位,当与意气盟的四方盟主相及,甚至对旗主更为忠诚。五鬼凶名昭著,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偏偏武功又高得出奇,江湖中多少英雄豪杰都折在他们的手中,俱是死无全尸。据说五人联手合力,就算是意气盟谢大盟主亲至,也奈何他们不得,是以东南武林听到他们的名字,俱是望风而逃,几乎无人敢与一战。”
金虞悲呼哀哉。偌大东南,竟无人敢与这五只恶鬼一战,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所幸,自二十年前玉森罗英雄台一役之后,这五只恶鬼就随白骨旗主躲进落霞地,从此龟缩不出,而落霞地鬼厌峰俨然已成东南武林禁地。”
“难道,东南武林,就没人敌得过白骨旗的这干邪道妖魔吗?”舒绿乔愤愤道。
“有的,天魔手就曾经胜过玉森罗。”金虞道:“如今的白骨旗主是‘玉森罗’祝元放,此人的来历师承,一概不详。江湖传闻,他不知从哪里得到四百年前‘八荒十魔’之一,鬼魔的尸魔功全本,自此以生人的骨血修炼,进境一日千里。后来祝元放击杀原阴煞会会主,取而代之,川北邪道蜂拥而投,白骨旗一脉独尊。”
舒绿乔恨道:“以活人骨血修炼,当真是丧心病狂!”
金虞续道:“传说他早已练成不老不死的邪功。三十年前,祝元放和当时的盟主,川北第一的豪杰虚山怪隐摘星老人在英雄台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他输半招,含恨败退,摘星老人虽然险胜,最终还是力竭而亡。二十年前,玉森罗这老魔重出江湖,横扫川北群豪,东南无可与敌,却在初出江湖的天魔手谢令如手下折了同样半招,自此隐遁不出,潜心修炼,如今已近二十载,据说这个魔头如今武功之高,早已今非昔比,距离先天之境也不过半步之遥,甚至魔功圆满,也未可知。”
众人齐齐倒抽凉气,踏入先天境界和后天大圆满不可同日而语,正如天下四绝之于诸门各派的掌门宗主,二者交锋,后者几无可胜之机。
若是天下武林真出了这么一位邪道魔头,东南几乎无人可敌,如此则东南危矣,中原危矣!
众人闻言惴惴,心中微沉,洛清依看向风剑心,感慨道:“这小龙王究竟是何方神圣?潜龙帮,意气盟,白骨旗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金虞犹疑,试探着问:“各位师妹,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雁妃晚回道:“你我虽非同门,却有同道之谊,既以师兄妹相称,又何必如此生分?师兄但说无妨。”
“这个神秘的小龙王和各位师妹有什么关系?何以对她如此关切?”
风剑心道:“实不相瞒师兄,我和她一见如故,已经将她收在门下。”
“什么?”
金虞叫道,面色古怪起来,“这,这,师妹,你,你将她收作徒弟啦?”
众人不解他为何有这般激烈的反应。金虞师承半部天机苏不言,性情肆意洒脱,当不会拘泥这种出身门第,何以这般神情突变?
青年人神色痛心疾首,沉叹道:“唉!风师妹,你有所不知,我贤居安插在黑旗门的内密传来消息,说鬼厌峰已经向旗下诸门传达了密令,要在东南境内缉拿一个小姑娘,名字就叫小龙王。她是玉森罗的关门弟子,只因盗走邪道秘典《尸魔经》,旗主这才下令捉她,而且,要生擒活捉!”
“什么?”
这一惊无异晴天霹雳,风剑心神情恍惚,道:“她,她是白骨旗祝元放的弟子?她是邪道的人?”
舒绿乔同样不敢置信:“难道,东南武林异动,就是因为这本邪道秘笈《尸魔经》?”
金虞说道:“江湖中人,向来以武功强者为尊,对神兵和秘笈更是趋之若鹜,舍生忘死,为了一招半式的精妙招式都能灭人满门,更不要说是这等法不二传的邪道秘典。”
风剑心俏脸煞白,莫非她真是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小龙王真是狡猾奸诈,满口谎言的小妖女?
雁妃晚冷静道:“若真如此,倒也能若合符节。潜龙帮白骨旗闻风而动,想要抢夺秘笈,意气盟谢令如和祝元放素有仇怨,想要生擒小龙王,以此逼迫玉森罗现身也算是合情合理。”
潜龙帮,白骨旗想要邪典秘笈,而意气盟想要的,是祝元放的命!
风剑心心中发凉,洛清依见她神情颓丧,不由心疼起来,纤手抚上她微凉的手背,柔声宽慰道:“这些不过是邪道妖人的一面之辞,不足为信,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除非是小龙王亲口承认,我们亲眼所见,否则怎么能因为江湖流言就对她心生嫌隙呢?”
风剑心倏忽回过神来,想起那小姑娘的一言一行,她拜师时,眼中闪烁着的明亮的辉光,是那样真挚热烈,这是绝无虚假的。
稍定心神,风剑心向雁妃晚执礼道:“三师姐,此事还不能就此定论,若非她亲口承认,我不认为萧儿是那样的邪道妖女,所以……”
“所以,你想去英雄台?找她问个究竟?”
风剑心粉唇轻启,最终仍是道:“是。”
雁妃晚道:“论武功地位,七师妹犹在我之上,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风剑心心领神会,转而向洛清依道:“大师姐,我……”
洛清依看着她,眼神柔和道:“你是一峰首座,那孩子既然已对你行过拜师之礼,就算是你天枢峰的弟子。我们剑宗的人,若真是勾连邪道,伤人害命,你理当清理门户,绝不姑息,但若她是清白的,剑宗也绝不会允许有人冤枉她,你身为人师,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风剑心知道师姐这么说,就是准允她,不由胸膛滚热,俏目生辉。
雁妃晚见她们之间情热,生怕被金虞看出她们的私情来,忙道:“事不宜迟,大师姐,七师妹,你们不妨即刻动身。”
“这么急?”
舒绿乔惊讶,“风妹妹刚回来不久,都还没休息过。”
风剑心更是惊讶,“大师姐要跟我同去?”
雁妃晚对她说道:“鹿角城东之外,就是桢江。桢江北上,即到川北。虚山英雄台地处临末,还需三日的路程,夜长梦多,若是等温灼宁回到英雄台,小龙王落到谢令如手里,你再想要人就要麻烦得多。况且,小龙王被温灼宁捉住的消息恐怕不出三日,潜龙帮和白骨旗都会知晓,邪道妖人虎视眈眈,来势汹汹,温灼宁未必守得住。我们不得不防。再者剑豪此人嫉恶如仇,难保他不会玉石俱焚,先对小龙王下手。”
风剑心暗忖,夜长梦多,三师姐确是言之有理,“可是大师姐……”
洛清依不悦道:“怎么?你是怕我给你惹麻烦,变成你的累赘?”
风剑心哪敢这般想,登时无措道:“心儿不敢,只是此行凶险,恐怕不会那么平安顺遂……”
洛清依道:“身在江湖,从没有什么平安顺遂,高枕无忧的说法?我是剑宗少主,可不是养在笼里的金丝雀。”
风剑心闻此,默然无言。雁妃晚道:“七师妹,你去英雄台后,我们也会动身离开遥东城,大师姐跟着你,远比跟着我们更安全些。况且,正如师姐所说,她是剑宗的少主,未来的宗主,不是需要活在你我庇护下的雏鸟。”
风剑心微怔。
洛清依是未来的剑宗宗主,玲珑文治,天衣武功,二者是大师姐登位的辅佐,而不是扶持一具一无是处的傀儡……
明白这点,天衣没再犹疑,当即向雁妃晚和舒绿乔等人辞行道,“三师姐,舒姐姐,金师兄,请多保重,我和师姐告辞了。”
雁妃晚道:“事情结束之后,你我虎台再见。”
风剑心和洛清依告退,回房收拾行李,随后径直往城东去。
等她们一走,舒绿乔就对雁妃晚说道:“晚儿,你迫不及待的将她们支往虚山,意欲何为?”
金虞惊讶,“什么?你说雁师妹是有意把她们……”
雁妃晚神情淡然说道:“邪道魁首,英雄豪杰,齐聚虚山,除非有七师妹惊世骇俗的武艺,否则要从英雄台上抢人,谈何容易?她和那小姑娘有师徒名分,做起事来也算名正言顺,出师有名。”
舒绿乔笑道:“这么说来,你并不相信小龙王,萧千花是祝元放的徒弟?”
“若真如此,连州府屠村惨案又是何人所为?那位姑娘若不是血海深仇,怎会甘冒奇险来拜门投师呢?如果《尸魔经》真的在她的手里,为什么不藏匿起来,潜心修炼,还要冒险去拜辛毅和温灼宁为师?”
金虞听得仔细,总算恍然道:“雁师妹的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是他们掩人耳目的技俩。”
雁妃晚冷笑。
“据薛格说,小姑娘隐藏着半壁东南的秘密。敖延钦和祝元放对她都是势在必得,现在还有意气盟的介入,想要救人,就要万无一失。”
现在剑宗之中,就以天衣的武功最高,若说有谁能在三大宗门手中将人劫走,那当然是非风剑心莫属。
“况且,白骨旗的妖魔茹毛饮血,手段凶残,令人发指,我避而不战,不也是情有可原吗?”
金虞微微发怔,舒绿乔却笑道:“你少来唬我,断情坞七杀阁,金宫玉殿你都能三进三出,难道还会怕区区的玉森罗?”
雁妃晚默然轻笑,舒绿乔道:“若我所料不错,你这么着急将她们派去虚山,想必是因为,你留给自己的任务比英雄台更凶险,对吗?”
雁妃晚笑赞:“聪明。”
她神色从容,风轻云淡,全无孤身犯险的焦虑和恐惧。
再向金虞说道:“现在的形势危急,刻不容缓,烦请师兄再为小妹查一件事。”
金虞收敛倦容,振作道:“雁师妹但说无妨。”
雁妃晚执笔挥毫,寥寥数字,金虞取过,疑道:“这?”
雁妃晚道:“今天日落之前,必要回讯。不然,迟则生变。”
金虞不敢有误,转身即出门去,舒绿乔还来不及高兴,雁妃晚就对她道:“你速往遥东嘲风坛,将小师叔和二师兄召回来,告诉他们,那边已经不用盯梢,让他们回来,有要事相商。”
舒绿乔奇道:“什么要事?”
雁妃晚看着她,意味深长一笑:“集结鹿角渡,明日等东风。”
再说风剑心和洛清依这边,她们迅速赶往城东,直奔桢江。这条大河是鹿河的支流,下接映苏,上达川北,乃是从江津北去川北最为便利的河流之一。
风剑心抬眼望向天空,但见阴云密布,天色昏沉,江风潮湿清凉,吹的芦苇荡起伏摇晃,直如碧波绿浪。
洛清依忍不住倒抽凉气,轻轻嘶声,裹紧那身轻薄的衣裳。风剑心耳聪目明,见状连忙牵起她的手,暗暗输送真气,也将她挡在风后。
洛清依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失神。
天衣身材窈窕纤细,原是遮不住那四面八方过来的凉风,但是此刻心儿站在她的身前,却似是她的整个天地,替她抵挡所有伤害,使她无惧任何恶意与茫然。
洛清依的心底有暖流经过,她暗暗的想,就这样吧,我这一生都不会愿意与她分离。和她在一起的憧憬,胜过她对未来的恐惧。让她能够坚定前进的勇气。
永远和她在一起……
这次北行之后,就带着她去见老祖宗,告诉他们,自己这个决定。
风剑心这时却感到忧心焦虑,大师姐的身体弱,绝不能经受这样的风雨,但愿她们能有好的运气,现在桢江还有渡河的船。
等她们赶到桢江时,就看到老旧的栈桥还有茫茫江面上,一只篷船泊在岸边。
她们走近看去,见那条篷船用的是楠木的材质,桐油漆的船身,四方顶,青纱帘,虽然不能说豪华,但也算雅致,显然不是摆渡的船,应该是私人的游船。
篷船一首一尾处,各盘坐着一个人。船首那个,身形矮壮,戴青笠蓑衣,虽看不清容貌,但露出的灰白的头发也显示出那人是名长者。他手执一根钓竿,悠然自得。
船尾那位,身材高瘦,斗笠罩住他半截的面孔,露出苍苍白发,他的年纪似乎比船首那位还要长些。他手握竹篙,悠然摆渡,对着这风雨欲来的漫天乌云熟视无睹。
他们的动作神态泰然自若,颇有隐世高人的风范。
风剑心虽然疑惑,却没多言。须知天下能人异士,怪客隐者甚多,尤其这种老人最是深藏不露。但现在风雨将至,她们想办法渡江才是当务之急。
风剑心对着江面执礼,温声喊道:“老人家。”
那两个艄公模样的人似是已经听见,却不置可否,风剑心感觉到他们的视线转向这边。
风剑心见他们有反应,礼貌请求道:“老人家,您的船能行个方便,能载我们渡江吗?”
船首的老者拨动他的那顶斗笠,视线慢慢落向她们这边。眼中忽的寒芒闪烁,见她们是两名姿容绝秀的少女,眼神又迟疑起来。直到他看见风剑心和洛清依手里的宝剑时,他忽然沉着脸转过去,沉默不言。
见船家反应如此冷淡,风剑心没急没恼。她退后半步,将洛清依护在身后。江边的雨雾阴冷厚重,她已经有带着师姐先去避雨的打算。
忽然听到舱内传来一道轻声细语的女声,若非天衣五感超绝,普通人在这种风声和浪声中绝难听见。
天衣暗道,原来船主就在舱里,既然不好相扰,那就先和师姐告辞离去。
这时船首的老人忽然出声问道:“敢问姑娘们,要往何处去?”原来是船中主人,在借老人之口相问。
风剑心直言道:“到江的对岸去。”
老人问:“敢问姑娘们到哪里停船?是青牛渡,还是高石滩?”
“我们要到江津的玉华州,在高石滩靠岸。”
舱中女人暗叹“果然。”似有失望之色。
还没等她传话,船首老者嫌恶的道:“不渡!”
船尾的老人也附和,“请回吧!”
洛清依近前,正想问个究竟。
“船家,这是为什么?”
话音未落,也没等老者回话,风剑心和洛清依的身后传来一声长啸:“老儿且慢!某来渡江!”
但听衣袂猎猎之声骤起,来人纵身凌空,向前空翻,随即翩翩落地,一尊魁伟的身影就落在少女们的面前。
来者提刀跨步,扬声叫喊道:“船家快快过来!老子今天要渡江!”
那两名艄公对待风洛她们的态度已经算是非常冷淡,对这名狂妄无礼的大汉更无好感,直是不动如山,视若无睹。
那狂人回过头来,正想将姑娘们赶走。谁知就这么一转身,见到少女们清绝的姿容,登时怔在当场,大嘴微张,眼神恍惚起来。
风剑心秀眉微蹙,将洛清依护到身后。那大汉回过神来,将大刀插进渡头栈桥中,搓手笑道:“二位,二位姑娘也要渡江?相逢即是有缘,老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这千年嘛……”
他满脸堆笑,笑容猥琐。天衣眼神肃穆,心中已是极为不悦。想着对方当真咄咄逼人,那她就一脚将他踢进江里喂王八。
大汉倒也不是真想意图不轨,见她们神情警惕,就知道不能逼人太甚,转头怒气冲冲的对着篷船骂道:“老不死的!你听到没有?快把你这破船靠过岸来,将这两位姑娘和某家一起送走。要是惹的老子性起,当心砍掉你的脑袋!”
那船家仍然置若罔闻,稳坐船首,依旧一声不吭。
“嘿!他娘的!”大汉发作,要提刀飞身而起,突的,身后又有一人高喝道:“船家且慢——在下来也!”
来人疾行掠地,直奔栈桥,故意抢到大汉身前半步的位置。
那是名年轻的男人,相貌普通,手里提着两柄□□,“船家渡我!我有银两!断断不会亏你!”
预感到会发生什么,风剑心和洛清依悄然退到三步外。
江湖中人,性情偏激,好勇斗狠。
那大汉当真发起怒来,举刀便砍:“他奶奶的!哪里来的小子,乳臭未干,也敢跟爷爷争抢,吃某一刀!”
说罢,两手执刀,力贯千钧,起手就是凶猛无比的横劈。那年轻人身法迅捷,将身拧转,使出鹞子翻身,跃出一丈之外。扬眉笑道:“老前辈,你一把年纪还如此学艺不精,就这手江湖卖艺的把式,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的好。”
那男人青筋暴起,“我呸!丢你奶奶个腿儿!某家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呢!你管老子学的艺精不精,好!好!好!去英雄台前,就先拿你这厮的脑袋开瓢!你瞧老子是不是学艺不精!”
一长一少,一言不合,当即就战在一处。
兵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听的是胆颤心惊。
执刀狂人大汉膂力过人,年轻的枪客身法灵活,二人斗在一处,一时难分轩轾。篷船老人趁机煽风点火,高声道:“船舱狭小,只许一人渡江,两位英雄就看着办吧!”
说罢,摇动双橹,真将篷船驶向岸边。
那两条好汉看见,只道是胜者登船,厮杀的愈加奋勇。
眼见天色渐暗,风剑心担忧风雨将至,到时无瓦遮头,她们要被淋成落汤鸡。转身就想和洛清依回去,刚转身,就听艄公扬声道:“姑娘且慢,我家主人有请。”
少女们脚步顿止,洛清依握着小师妹的素腕心生疑惑,不知这篷船主人何以忽然示好,改变主意。眼底隐有不安,天衣与她心有灵犀,凑近她耳边说道:“船主人是位姑娘。”
洛清依闻言,稍稍放下心来。篷船靠近,风剑心将人扶上篷船,挽起纱帘,先将洛清依让进去。
篷船舱里的空间不小,两侧各有长座,中间是一张矮桌,桌上有方小火炉,此时正在嗤嗤作响,一位白衣女郎,正静坐在桌前煮茶。
那姑娘大约二十往上的年纪,生的是娥眉玉面,体态娴静,温婉动人。
那女人稍稍抬眸望向她们,眼中倏忽闪过惊艳之色,甚至一丝莫名的懊悔,白衣女郎微笑道:“原来是两位天姿国色的姑娘,倒是我怠慢啦。”
洛清依先进,随后牵过风剑心的手,两人并肩落座。洛清依执礼道:“多谢贤主人好意,小女子与舍妹谢过,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主人家回道:“无妨,风雨将至,我又怎么忍心让两位姑娘受此磋磨?敝姓张,小字婉仪,瞧着要虚长您二位几岁,还未请教?”
洛清依神情坦荡,从容回道:“小妹名叫洛一,这位是舍妹,张姐姐管她叫小七就是。”
张婉仪的目光扫过她们的兵刃。
霜翎寒气迫人,问情也非凡品,料想她们出身定然不凡,暗暗思量,道:“原谅姐姐孤陋寡闻,这东南武林之中,姓洛的名宗世家已经是凤毛麟角,而门中有如此风华人物的,更是闻所未闻。”
洛清依再度执礼,道:“也不怪张姐姐不知道,我们不是什么侠女,出身在这东南就更是籍籍无名。不过是家中长辈怜惜,赠这两把宝剑以为防身之用,算不得名门世家。”
张婉仪似是恍然,奇道:“你们难道不是要往临末城去吗?”
洛清依都没有提到过川北的临末,她怎么知道她们的去处?
“姐姐怎么知道,我和小七要去临末?”
张婉仪笑着回道:“在桢江对岸,有两处渡口,一叫青牛渡,正在桢江下游,直通江津州府,南往映苏。一叫高石滩,在上游,此入玉华州,取道北上,就往川北。你们既然要去高石滩,那当然是往川北去的。”
二人至此方恍然大悟,难怪这船家一听她们要去高石滩立刻就脸色不虞,原来是知道她们要去川北。
但这又是为什么?
张婉仪眸光微沉,唇角的笑意似有若无,意味深长道:“你们要往虚山?”
察觉到她陡然生出的敌意,洛清依故作懵懂不知道,“虚山?什么虚山?”
张婉仪悄然收敛笑意,疑问道:“那两位妹妹,去临末做什么?现在的临末城风起云涌,可不是个太平去处。”
张婉仪容貌温婉,内里锦绣心肠,显然对洛清依的话并未尽信。她的视线落在从登船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的风剑心身上。若是寻常的姑娘,被她冷颜正色,难免要露出心怯来。但天衣武功高绝,又并非初出江湖,哪能被她随意诈出来?
风剑心故意装出三分懵懂,三分胆怯和四分天真道:“张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家中还有个幺妹,年方十三,因着她年纪最小,颇受家人宠爱。是以生性顽劣,月前留书离家出走,这可急坏家里的老祖宗。好在我们近来问到风声,说是有人在遥东城里见过她,又有人说,她在临末城里现过身。老祖宗无法放心,所以让我们出来找人。”
她神情真挚,略带些许俏皮,表现的心无城府。张婉仪见她们衣着华贵,举止大方,确然有名门闺秀之风,对她们这番说辞也就信任三分。
“说来也是我们倒霉,等我和姐姐赶到江边,这偌大的桢江,就剩姐姐这一条船啦。要不是张姐姐心善,只怕我们两个要惨咯。”
洛清依看着她那副语带娇俏,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底暗笑,没想到心儿不仅武功高强,这演起戏来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
但一想到她这般娇艳的模样被人看去,心里又不禁有些吃味。
“张姐姐,我们是初来乍到,不知其中缘由,怎么这江面一条小船也没有?难道船家们都歇业返家啦?”
张婉仪的视线透过纱帘,望向舱外。那两个男人战作一团,未分胜负,她讽笑道:“我说过的,近来的临末城不太平,连带着桢江这里,也是刀来剑往,风险波恶。”
洛清依循她视线望去,登时心领神会,“姐姐是说,都是因为这些江湖中人好勇斗狠,所以船主们不敢轻易载客过江?”
张婉仪无可奈何道:“这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这些人发起性来,轻则大打出手,重则破船害命,这些时日以来,在这里渡江的江湖豪客不知凡几,累累伤人害命,现在哪个不要命的敢搭他们?”
见那两人一时难分胜负,张婉仪已经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忽然数声嗒嗒的轻响,继而绵密起来,江风细雨落在篷顶,稀疏有声。
张婉仪命两名艄公道:“莫要再管,开船吧。”
艄公们遵声领命:“是,小姐。”
说罢,双手摇橹,篷船开始远离江岸。
使刀的大汉见到渡船要走,将年轻人的□□格住,喝道:“小子!先慢动手!那两个小娘们儿要跑啦!”
青年人跃开两步,回身去看,啐声骂道:“呸!被那两个老不死的耍了!”
说罢,扬声叫骂:“老儿且慢!休走!”
这两个人性情粗鄙,武功却是不弱,身法更是不俗。忽然双双提身纵起,施展轻功,犹如飞燕袭来,径直追向篷船。
他们凌波踏浪,忽然掠起,凌空翻身,一人落向船首,一人落往舱尾。
“嘿嘿——老儿找死!”
谁知那两人身体还在半空,二位摇橹的老人却还是气定神闲,泰然自若。老人们随手取过钓竿,就势抛甩,径直点向二人的枪身和刀面。
那细长的鱼竿此时却似有千斤之力,竟将他们来势汹汹的刀枪挡住,随手一扫,就将这两名狂徒打落水中!
这钓竿原是精铁所制,极为坚韧,但能一竿将人挑落水中的,两位老者的这份巧劲韧力就非一般人所能拥有。
风剑心惊叹道:“两位老伯伯,好生厉害!”
洛清依不动声色,心中暗忖,那两名渡船客的武功不弱,而这条船上摇橹的老家仆更是身怀绝技。看来这位张姐姐绝非寻常人物。
但转念一想,寻常人家的闺秀,又怎么敢在风险波恶之地孤舟游船?
张婉仪将她们的神色情态看在眼里,虽然有些胆色,不似寻常的闺阁小姐,但观她们的言行举止,更非奸猾伪作之人。
“不过雕虫小技,让两位妹妹见笑尔。”
洛清依循序渐进,藉机疑问道:“先前姐姐说,那两个人为什么要争船渡江啊?似是这样的英雄好汉,还有很多吗?”
张婉仪勾唇,嘲讽道:“他们算什么英雄好汉?左右不过是些想趁此时临末城群豪争斗日久,精疲神竭之际,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小人罢了。”
风剑心眨眨眼睛,天真道:“临末城?是川北,玉华州的临末城吗?那里现在发生着什么事?听姐姐说的,敢莫是龙潭虎穴?”
火炉煮茶渐沸,茶壶在嗤嗤啸响,张婉仪用湿帕捻起茶壶,小心的放到桌上,漫不经心说道:“二位妹妹,可曾听说过英雄台,意气盟吗?”
风剑心和洛清依相视一眼,故作惊讶,风剑心好奇道:“意气盟?就是川北的意气盟吗?”
张婉仪抬眼颔首,“嗯,看来你们知道?”
洛清依更是表现出推崇备至的神情,她说道:“我们姐妹虽然不算是江湖中人,但英雄台意气盟的大名那也是如雷贯耳。众位英雄的侠名更是威震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洛清依一边貌似由衷的奉承,一边暗暗察言观色。见张婉仪虽然勉强压住上挑的秀眉,确止不住唇角的些微笑意。洛清依心道,看来这位张姐姐,和意气盟恐怕有所关系吧?
洛清依继续试探,“这临末城和桢江的大乱,跟英雄台意气盟又有什么关系啊?”
张婉仪神色诡怪道:“你们既然都知道意气盟,怎么会不知道英雄台的据地就在临末城北的虚山之上啊?”
见这对姐妹默然无语,似是知之不详,这让张婉仪对她们深闺小姐的身份更加信服。
张婉仪向她们说道:“再过五日就是七月初九,也是十年一度的虚山大会。到时川北各派,甚或东南武林的英雄豪杰都将齐聚英雄台。此乃东南武林一大盛事,但凡江湖中人,无不向往。”
风剑心和洛清依颔首,风剑心道:“既然这样,大家一起前往就是,为什么要大打出手呢?”
张婉仪莞尔,笑她天真,解释道:“你知道吗?东南武林英雄豪杰有如过江之鲫,而英雄帖不过区区四十八张,得帖赴会者俱是川北武林中声名显赫,威震江湖的人物。英雄台若广开山门,来者不拒,只怕整座虚山也未必站得住这么多人。”
二女暗道原来如此。
当初七星顶剑圣设宴,广邀天下英雄,得其帖者也不过三百人而已。东南豪杰众多,已是数不胜数,放眼中原武林更是车载斗量,岂能面面俱到?
张婉仪继续道:“虚山向川北武林发出英雄帖,统共四十八枚精铜令牌,名叫四方令。七月初九那日,不论出身,不论武功,不论地位,但凡手持意气盟四方令者,俱可参加虚山大会,上台比武,其余人等虽可与会,却不能上台。”
“上台?上什么台?”
风剑心问道:“既然没有令牌也能去参加大会,那他们到底是争什么啊?”
“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意气盟并非江湖门派,而是川北七府十三郡各门各派的联盟。总盟主由川北各派领袖推举武功最高,声名最盛的豪杰担任。总盟之下,分设东、南、西、北四盟,而四盟盟主,却是由十年一度的虚山大会当中比武决出。手持令牌者,皆有资格一争,若无令牌,只可与会,不能争雄。”
原来如此。
洛清依道:“难怪那些江湖豪客如此大打出手。十年一度,确是机不可失。”
谢令如的位置确实稳如泰山。但一方盟主号令一方门派万余人马的权力,也是无上尊崇,地位超然的。
“习武之人,不外乎为扬名立万,建功立业,莫怪乎川北武林趋之若鹜。”
风剑心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可我听说,前任的西盟盟主西风神剑余老先生早在七年前就战死沧州,那现在的西盟盟主又是……”
她刻意将话题引到剑豪身上,旁敲侧击,探听虚实。
张婉仪脸色倏变,蹙眉道:“剑豪他是谢大……他是谢盟主亲自举荐的,算是临危受命,暂代西盟盟主之职。也正因如此,是以群雄对温灼宁盟主之位尚有异议,但愿他这次能力压群豪,坐稳尊位吧。”
七年前,余东行在沧州身亡,谢令如一力举荐当时名声不显的温灼宁接任西盟盟主之位。原是顺理成章之事,却因天魔手和火玫瑰温婷的流言蜚语,使剑豪得位不正之说近年来甚嚣尘上。
“那张姐姐……”
风剑心本来还想再问,但见张婉仪眼中似已有疑色,恐过之不及,会打草惊蛇,话锋忽转道:“既然川北意气盟旨在统合武林正道,如今发出四方令,却令群雄争斗,导致临末乱局,这岂非事与愿违,弄巧成拙吗?”
张婉仪道:“江湖中人,意气之争,好勇斗狠,这些都是等闲之事。你以为没有四方令,这些人就能和睦相处,与世无争吗?”
洛清依想通此节,道:“对。四方令十年一出,群雄都在虚山大会一决雌雄,可谓养精蓄锐,厚积薄发。这样一来,川北各派的英雄豪杰未免消耗过度,必然不想轻易与人为仇。江湖正道好歹能有十年太平。”
张婉仪微微颔首,“还是这位妹妹看得通透,江湖中人比武较技,再寻常没有。”
约摸着壶中沸茶渐温,她将茶案中的茶杯翻起来,倒上三杯香茗,举杯邀请,道:“区区粗茶,二位妹妹权当解渴。”
篷船外雨声连绵,小船摇曳而上,舟内茶香清冽,听雨品茗,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风剑心故意作出乖巧模样,取过茶杯,“多谢姐姐。”
说罢,仰首一饮而尽。
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天衣她是百毒不侵之体,是以不动声色的将这口茶喝完,但觉身体没有异样,这才对洛清依露出绚烂笑容。
张婉仪只道是她们姐妹情深,妹妹正与姐姐撒娇。洛清依却知她的用意,遂也领受好意,取杯饮茶,姿态端正优雅。
张婉仪见她仪态优雅,风骨天成,确是名门之姿,遂不疑有他。
洛清依问道:“对了,只顾着问我二人的去处,还没来得及向张姐姐请教,我和妹妹去临末,不知姐姐何往?”
张婉仪抿嘴笑道:“当然是一起去,我也有亲,家居临末。”
风洛两人微怔,不知她这是托辞,还是真的如此。张婉仪见她们怀疑神色,打趣道:“怎么啦?难道你们去得,我却去不得?”
洛清依连忙道:“当然不是,就算是龙潭虎穴,凭这二位老先生的本事,也能来去自如,全身而退。”
张婉仪闻言微微摇头,说道:“东南豪杰辈出,强者如云。福伯寿伯年事已高,怎忍劳动?”
风剑心眼神憧憬道:“张姐姐,你有没有法子?能去虚山啊?”
剑豪温灼宁擒去小龙王。他是西盟盟主,到时必然会出席虚山的英雄大会,若是能混进英雄台,说不定她能在群豪相争之际,悄无声息的将人救出来。
张婉仪道:“怎么?你对这虚山大会有兴趣?”
“你们,也想争个盟主当当?”
洛清依道:“张姐姐真爱说笑,小妹武功低微,哪敢登台献丑?因我那小妹贪玩爱闹,在家时就时常听江湖逸事,武林风传?如此盛会,想来她必然不愿错过,我和妹妹想要寻她的踪迹,只怕还真非虚山不可。”
“原来如此。”
张婉仪续道:“因缘时会,你们既然不想比武,那虚山也不是去不得。到时,你们跟着我就是。”
风剑心洛清依面露喜色。虚山大会虽然不限与会人数,但也并非闲杂人等可以来去自如。张婉仪果然和意气盟关系匪浅,否则岂能带人去英雄台观礼?
然而张婉仪高深莫测,似是不愿多谈。风剑心和洛清依也索性点到为止,没再多问。
篷船之外,轻风细雨,绵绵切切。张婉仪抱过座旁的七弦宝琴,说道:“风雨绵绵,山水漫漫,姐姐不自量力,愿抚琴音,聊以解乏如何?”
洛清依、风剑心略有喜色,洛清依更是请道:“愿听高山流水之音,实是求之不得。”
张婉仪莞尔,抱琴横膝,素手一拨一拢,琴声悠扬,潺潺而出,如清泉漱石,风过林松,曲调婉转温和,能宁心静气,引人入梦。
风剑心本来一夜未眠,骤闻淼淼之音,顿觉心神沉缓,呼息平和,轻轻的呵欠,到底没能逃过洛清依的耳朵。
她的眼眸泛着柔光,轻浅含笑,抬臂打开右边的身体,让风剑心倚靠过来。
风剑心俏脸微红,暗暗觑向张婉仪,抚琴女郎只当她们姐妹情深,眼中并无异样。
风剑心遂倾过娇躯,轻轻缓缓的枕在洛清依的膝上,呼吸之间,尽是少女的暖香,像是馥郁的兰,又似清冷的梅,一丝一缕,激荡心神。
洛清依温和的素手拢住她鬓边的发,露出那张清雅绝丽的脸。风剑心也能感觉到,师姐炽热温柔的眼睛,在望着自己,初时她感到羞赫,渐渐的是心安,最后风剑心浅浅睡去。
就在这时,悠扬的琴音倏地转折,江南的烟雨慢慢消散,换作连绵的雨后幽山。洛清依听出这是她熟悉的西南小令。张婉仪的眼中有期许的笑意,洛清依没忍住轻声合道:
花村外,草店西,晚霞明雨收天霁。四围山一竿残照里,锦屏风又添铺翠。
她的声音清淡却非冷冽,正与琴声中的清泉幽谷相合,悠扬婉转,沁人心脾。
张婉仪眼中有喜悦之色,琴声再转,竟是如泣如诉的愁肠哀思,洛清依合道: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
一曲《潇湘夜雨》,道尽多少离人肠?
张婉仪心事重重,愁肠百结,洛清依似有所感,望着风剑心的容颜,一时怔怔。
她们相恋不伦,前途未卜,谁也不知此生能不能相依相守?
孤舟漂浮江上,细雨绵绵,竟使洛清依生出天地浩渺,不知来处归路之感。
张婉仪见她默然神哀,听琴伤情,还道是她思慕情人,求之不得,与自己也是天涯沦落人?
不敢触景伤情,遂罢琴而坐,揭帘看去,江上风雨初歇,但闻荡橹行船之声。
湿凉的水雾,笼罩着江面,看不清前路,但驶船的艄公是这条江上的老手,他见主人家揭帘出来,遂道:“小姐,前边就快到高石滩哩,只消小半个时辰咱们就到了。”
张婉仪道谢:“寿伯辛苦。”
艄公忙称不敢,听罢琴声,舱内的洛清依看着少女美丽安静的模样,抚着风剑心的发,暗道:不管前路艰险,总归你与我是在一起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倏忽,风剑心睁开眼睛,洛清依柔情似水的眼神被她逮个正着,正自羞怯,却听风剑心轻声正色道:“有人来了。”
天衣五感六识超绝,虽然浅眠,也没有掉以轻心,但凡周近半里之内的动静,就绝难逃过她的耳目。
风剑心坐起身来,洛清依揭帘去看,此时江雨沉消,烟笼雾罩,三丈之外都看不清人影。侧耳倾听,半晌才听见轻舟破浪之声。可见天衣五感之敏锐,远非寻常武人可比。
首尾两个老艄公目光如炬,但见江面浮现一盏孤灯,一叶扁舟从重重雾幛中显现船影。这两人不发一言,只暗生警惕,张婉仪处变不惊,面容淡然。
船首老翁高声叫道:“来者何人,通上名来!”
声如洪钟,扬扬荡出十里之外,端的震人心魄,足见这老翁内力深厚,绝非等闲之辈。
那小船却是置若罔闻,反是掉转船头,径直朝她们这边冲撞过来,显然是来者不善!
灰白老翁见对方大有同归于尽之势,登时怒从心起,“大小姐请入舱中坐稳,这里某来应付!”
说罢,双足沉定,脚底如似生根,盯着前方船只,握紧竹篙,陡生剑拔弩张之势。
张婉仪闻言缩回舱中。洛清依问道:“张姐姐,发生什么事啦?”
张婉仪表现的镇静沉稳,“妹妹们无需惊恐,一点小麻烦,不碍事的,且坐稳咯。”
那艘小船径直朝她们的篷船冲撞过来,就在两舟相撞,一触即发之际,船首老翁突然举起船篙,直往对方的船头掼去!
他内功深厚,膂力过人,这一击怕不是要将对方船首贯穿!
谁知对方船头的艄公也是个高手,眼见长篙击来,扯过船橹,直作一柄长刀,二人长篙船橹相击,但听砰然巨响,这二人竟在一合之中,拼个旗鼓相当。
一时僵持不下,胜负难分。
两条船的二人都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脚底巍然不动,船末却脱力摆尾,险些要将人船中人甩出舱去。
船尾的白发老叟一个凌空翻跃,稳稳落在船头,与同伴并肩,见两方人马相持斗力,沉声道:“朋友,我劝你还是收手吧。”
白发老叟进前一步,目光灼灼。
倏忽,对面舱内传来一阵狂风呼啸之声,一道黑电似的长影从帘后蹿出来,一瞬之间竟将船首老翁手里的长篙从中击裂,老叟虎口震痛,竹篙险些脱手。
一道女声斥道:“放肆!”
洛清依和风剑心隔着船帘,隐约看见一名红衣女郎从对面舱中揭帘而出。
这名女郎身姿曼妙,红衣鲜艳如火,面容姣好,可惜此时横眉怒眼,手持长鞭,姿态极其傲慢骄矜。
张婉仪一见那道身影,当即蹙眉,似有不悦之色,唇齿间冷冷哼出低声,那张温婉贤淑的面容,此时竟也显出轻慢不屑的神态来。
这两人相识,而且看这阵势,怕是不对付。
洛清依和风剑心互换眼神,已是心领神会。
红衣女郎站在船头,怒视着二人,厉声喝道:“东江二叟,你们好大的胆子!”
风剑心和洛清依极少涉足东南,对于川北武林的英雄人物知之甚少,倘若是让旁人听见“东江二叟”的名号,恐怕当场就要惊呼出声来。
这两名艄公竟是当年纵横桢江两岸,川北赫赫有名的豪侠怪客?
二叟对视眼神,眸中殊无惧色,显然早知来人身份,这时双双拱手敬拜道:“原来是温大小姐,失敬失敬。”
红衣女郎斥道:“你们也知道失敬?白翁鹤叟,我当你们眼里早就没有本姑娘了,怎么,刚才举篙破船,是想谋害于我吗?”
灰白头发老翁,就是白翁暗暗冷哼。此女胡搅蛮缠,颠倒黑白,实在可气。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同在意气盟,索性就想息事宁人,口中仍恭敬道:“温姑娘请息怒,适才姑娘宝船失纵,径直朝我等冲撞过来,我与鹤兄还道是哪路水寇毛贼要冒犯我家小姐,仓促出手,实在鲁莽,还请温姑娘恕罪则个,就此饶过。”
温姑娘哪里听不懂他的讽刺嘲弄,当时俏目圆睁,手中长鞭一抖,怒道:“你这老儿竟敢骂我?找死!”
软鞭犹如毒蛇出洞,腾空击出,竟有摧木裂石之威。像是长鞭这种武器,一抽一抡之间,威力极大。红衣女郎的长鞭里更是暗藏金刺,霸道至极,但听一声肉响,那白翁动也没动,小臂登时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潺潺而流!
白翁咬牙闷哼,仍是巍然不动,鹤叟将兄长扶住,目眦欲裂,登时咬牙切齿怒道:“你这妖女!好狠毒的心肠!我家兄长与你无冤无仇,你竟下此毒手?”
正要飞身跃船,只进前一步,就被白翁按住肩头,他额角冷汗直流,眉目跳动颤抖,“老二,不可。”
鹤叟意气难平,“大哥,这妖女欺人太甚!”
“鹤老儿,你一口一个妖女,骂谁呢?”
红衣女子提鞭长笑:“怎么?就你们两个家奴,还想与姑奶奶动手不成?”
“你说谁是家奴?”
张婉仪满脸清霜,揭帘而出,眼见白翁小臂一道红痕,血肉模糊,心中一痛,歉疚道:“福伯,快去给寿伯用药,把他先扶下去吧。”
鹤叟点点头,取出药瓶,递给白翁敷用,他却站在船头,瞪着红衣女,将众人挡在身后。
红衣女郎丝毫不怵,盯着张婉仪冷笑,俏丽的面容透出阴寒的意味,“张大小姐,你终于舍得从你那龟壳里钻出来啦?真是让妹妹好找啊。”
张婉仪眼角隐含着怒气,冷颜厉色道:“温婷,你我的恩怨,你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为何这般蛮横无理,打伤我家两位老人,意欲何为?”
风剑心心思浮动,暗道,温婷这个名字,似曾相识。转念回想,当日雾绡姬在青丘原诘问谢令如时,说的不正是这个名字吗?
她是谢令如的红颜知己,也是剑豪温灼宁的妹妹。
火玫瑰温婷柳眉上挑,“左右不过两个老奴,居然敢意图谋害主人,就是杀了也不为过,莫非我还打不得?”
张婉仪怒极反笑,道:“就凭你,算什么主人?温姑娘自姓温,乃是西盟温盟主的胞妹,我自姓张,份属东盟,莫说你在西盟并无职权干涉诸派会务,就是有,你西盟的人,还能管我东盟的事不成?我看在东西两盟皆属意气盟统辖,还算有同门之谊,这才卖你兄长几分薄面,不曾想,姑娘得寸进尺,目中无人,你真当我东盟无人吗?”
火玫瑰性烈如火,因其在西盟地位颇高,众星捧月,做事横行霸道,与人争辩的口才倒是平平,此时被张婉仪三言两语气得胸膛起伏,叫道:“你,你,你……两个你们张家的老奴,我想打就打,你能奈我何?少拿东江渔隐来压我,你当我拿张子期没办法吗?只要,只要我找谢大哥……哼,他向来对我宠爱有加,可什么都愿意依我。”
张婉仪听到那人的名姓,总算缓和颜色,道:“我与你说过,我与谢大哥只有知己之谊,并无儿女私情,你又何苦针锋相对?”
“闭嘴!”
温婷横眉瞪眼,斥道:“我和谢大哥情投意合,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迷惑他,他早就已经八抬大轿,迎我进门,都是你!都是你妖言惑众,勾引了他!”
张婉仪面有愁色,苦苦劝道:“就算他没有我,也不可能纳你入门,盟主家中尚有三房妻子,江湖上还有众多红颜,他当年成亲拜堂之时,以皇天后土立下重誓,此生不得再娶,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风剑心洛清依听罢,将这前因后果和此番对话串联起来,心中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剖析的分明。原来竟然是谢令如的两位红颜知己,在这里争风吃醋?
说起来,谢令如如今已是不惑之年,竟还能迷得两位风华正茂的女子为他神魂颠倒,翻倒醋海,这风流倜傥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时间,对这位天魔手谢大盟主可谓好感全无,甚至有些不耻。
她们都是轻易不用情,用情必深的人,对拈花惹草的人难免心生厌恶。
张婉仪见她妙目绯红,想来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苦口婆心劝道:“温姑娘,我怜你为情所困,一时莽撞,你今日所为,我暂且既往不咎,你好自为之吧。”
转向鹤叟道:“福伯,您来摆渡,我们走吧。”
鹤叟恨恨瞪向红衣女郎,强压着怒气,开始摇橹划船。
温婷的双眼好似要喷出火光来,她恨恨骂道:“哪个要你可怜?哪个要你多管闲事?张婉仪,你少给姑奶奶惺惺作态的假慈悲,今天我偏要料理了你!”
说罢,长鞭击出,直击张婉仪面门。这金棘软鞭极为狠辣,若是一击抽中,能撕开张婉仪半个面颊!
鹤叟知她喜怒无常,早已暗中提防。但见软鞭破空而来,老者取过精铁钓竿就势格挡,这支竿由精铁熟铜打造,极韧极刚,与软鞭相击,二者纠缠在一起,一时竟是挣脱不能。
温婷虽然名声在外,武功卓越,惯来娇纵横行,但东江二老乃可是已经在川北成名数十载的武林名宿,功力深厚,远非常人能及!
鹤叟恼她蛮横无礼,出手伤人,此番用出八分功力,火玫瑰已然捉襟见肘,招架不住。她勉强支撑,却连人带船都要开始倾倒翻没。
“温姑娘既然如此无礼,屡次三番咄咄逼人,就休怪老朽心狠,温大盟主若是怪罪下来,尽管寻我老鹤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