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李君若

92、第九十二章 生死关珺珵救天素

　　李承瑜跟过去，灵珠已卷入打斗之中。从小跟着李承瑜练武，她有些三脚猫的功夫。
　　她夺来李承瑜的剑，向紫衣少女杀去。

　　小雨也忙忙入房内，找姐姐之前改良的暗器。她有些慌乱无措，对着那动作稍微慢一些的紫衣少女，手一颤，却不知那紫衣少女将灵珠一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暗标要没入灵珠的身体时，李承瑜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天素拉着灵珠一避，脚迅速一带，将李承瑜踢倒，暗器堪堪没入紫衣女子的胸腔之中。

　　李承瑜摔了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牙齿磕得流血。

　　倏然之间，数名黑衣杀手杀过来。

　　天素被杀手围困，她护着灵珠，身体已有些撑不住，灵珠才意识到拖了她的后腿，心头满是愧疚。
　　方才放错暗标的小雨吓出了一身汗，乔卓然看不过眼，这才抢过他的暗器，对准黑色衣衫的人，三发全中。

　　程子弢看着那暗弩，觉得有些面熟，这，好像是军中之物，他一把抢过来问：“这东西你们哪里来的？”
　　小雨抢回去：“我爹做的。”

　　李承瑜捂着嘴，另一手按着屁股走过来，向打斗的文天素道：“你可别说我没帮过你。”

　　这话是对文天素说的，奈何天素此时耳边嗡鸣，几乎听不到声音。
　　她一阵阵晕眩，几乎站不稳。她身体的痛感在消失，她不敢大意，所以此番打斗，并未硬拼身法，而是拼技巧。无论如何，她要首先保护自己。

　　“素姐姐。”灵珠看出她的虚弱，她很害怕，对面的少年杀招很厉，虚弱的天素几乎无招架之力。

　　褐色衣衫少年见文天素一直在保护身边的少女，他手中的剑一旋转，刺向灵珠。

　　乔卓然飞身一跃，抓住灵珠的肩膀，将灵珠拉过来，便迅速和褐色衣衫的少年打起来。
　　贪狼是答应了藤原不能伤文天素，是以有所顾及。但是跟这几个，他没必要客气。

　　凌冽的剑气划破寒夜，乔卓然竟然没有与他走过二十招，便败下阵来。程子弢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过来道：“我与你一起。”

　　两人缠住褐色衣衫的少年，一旁的紫衣少女取出胸腔中的暗器，向天素杀去。
　　小雨提着灵珠手中的剑，猛地向紫衣少女劈去，奈何紫衣少女先前已被天素挑断了手脚筋，亦是重伤之身。

　　一旁抱臂而立的黑袍人飞身过来，将小雨踢开，手中的暗标打向小雨。

　　天素一个飞身过来拉住小雨，手中的剑将将格住暗标。
　　她头昏眼花，脚底如踩在云端。

　　黑衣人猛然向天素袭来，天素眼前模糊，全凭感觉与那人打斗。

　　“姐姐。”
　　小雨焦急万分。

　　“李珺珵公子呢？”唯一能救姐姐的，只有李珺珵了。
　　天素也知道，李珺珵此番出去，未必就比她轻松。

　　她的衣衫被划破，身上一道道血痕。
　　小雨从未见姐姐如此狼狈模样，和她当年那个雨夜垂垂将死时一样狼狈。

　　天素闭上眼，集中所有精力，拼死一战，她未必会输。只是若是全然放开手，她将养了这许久的身体，便是废了，以后，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珵哥哥，这或许就是宿命吧。

　　即便是走过千山万水，还是免不了生离死别。
　　一代一代人的悲欢离合，岂止他们不舍啊？

　　想当年母亲和父亲，皇帝和皇后不也是如此？
　　摇摇欲坠的月亮，一如她的人生。

　　月未满，人生只有十六年。就匆匆到头了。而这十六年中，有半年在牢里，有十年在江湖。
　　长安啊，终究是那个只能留在梦里的长安。

　　李珺珵已经很赶着准备好成婚需要的一切用度，奈何，今夜便熬不过去。
　　飘零十年，战战兢兢求一方心安之地，最后，弟弟也没找到，她也不久于人世。

　　黑色的血从体内翻涌出来，溢出天素的嘴角。
　　她的眼睛也开始流血，紧接着是鼻孔、耳朵。

　　一滴滴黑血滴落在她胸前，肩膀。
　　李承瑜恰才感觉到恐惧，文天素若是出事了，他哥承受得住吗？

　　他从小雨手中拿回自己的剑，向灵珠道：“你两个不要添乱……”
　　“姐姐……”

　　夜好沉，也好冷。西天那半轮明月，像是被夜色所溶解，融入冥冥朦朦的虚幻之中。
　　明处是生，暗处是死。

　　忽而云来，将那半轮明月掩去。

　　天素的知觉在消退，却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向心底向骨髓中蔓延。
　　也不知珵哥哥此行，是否顺利。

　　她身体本就很虚弱，每一次，在看到一点点希望的时候，那盏灯就会突然熄灭。
　　她只希望，不要死在李珺珵的面前。哪怕是被这群人掳走也好，杀了也罢，她不希望死在李珺珵面前。

　　“文天素，束手就擒吧。”

　　李承瑜奋勇杀来，身法竟然越来越快。
　　程子弢看傻了眼，秦王说过，他只有在危急关头才能激发出自身的潜力，眼下，竟然是为了救文天素。

　　受伤的紫衣女子启动手中的暗弩，向文天素打去。
　　听觉的消退，触觉的消退，视线已模糊，她根本看不清从背后飞过来的暗刃。

　　“姐姐小心背后。”
　　可惜，天素已无力气避开了，她已精疲力竭。

　　“天儿……”
　　感觉身体被暖流包裹住。
　　他摘下银面具，用脸贴着天素的脸，看着她七窍流血的模样，满是心疼：“我来迟了。”

　　“哥，你去哪里了？”李承瑜和黑衣厮杀。
　　“是谁将她伤成这样？”李珺珵愤怒一喝，乔卓然和程子弢吓得一惊，李承瑜更是恐惧一颤。

　　愤怒令李珺珵失去理智，李珺珵将天素包裹在怀中，单手持剑，向黑衣人杀去。
　　招招带着无尽的怒意和杀意，身法快得根本看不清招数。

　　这便是秦王殿下的愤怒。
　　追来的妇人准备掳走文天素，只是此时，看着身法如风的李珺珵，她自知不是对手。

　　哪怕对方是用毒高手，在李珺珵激烈的杀招之下，她并无下毒的机会。
　　紫衣女子因被藤原惩罚，浑身是伤，哪怕她不怕痛，流血太多也令她身体虚弱。
　　那厢乔卓然和程子弢均受了伤，李承瑜过去帮忙。

　　感受到李珺珵的愤怒，天素伸手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我没事。”
　　熟悉的感觉将她包围，可是，她撑不住了。

　　这几日，李珺珵将她照顾得很好，他的针法也很厉害，虽不能将她体内的毒排尽，却能排个□□成。
　　她体内的毒是每解一次毒，便中一种新毒，藤原不过是拿她的身体做游戏，把她的身体练成一个毒罐子。她虽能解毒，身体却需要一个时间来消化。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

　　天素的五感本就在消失，是以哪怕五内在撕裂，她竟没有先前那般敏感，反而不影响她的发挥。只不过这样一来，每行动一次，对她五脏六腑造成的损伤越大，最后形成不可逆的伤，随时危及生命。
　　她随时都会死去。

　　暗中有持着金杖的人看着庭院中的打斗。
　　黑衣杀手手中的弯刀刺向天素，李珺珵带着天素身体往后一仰，手中的银针飞出，刺中那人心脏。
　　褐色衣衫的少年围杀李承瑜。

　　见杀手不是李珺珵的对手，戴着斗笠的妇人向身旁的女子道：“你去。”
　　黑衣女子身体一弹，似蝙蝠的身法迅速向李珺珵打去，李珺珵脚踏周围的人头，蝙蝠人大袖一挥，李珺珵方才借力的那杀手人头已落地。

　　她拿蝙蝠似的翅膀上，是刀。
　　李承瑜被褐色衣衫的少年缠住，难以脱开身。
　　激烈的刀剑抨击声吵醒客栈中的人，客栈楼阁中的灯火纷纷亮起。
　　忽而一声大喊：“杀人啦，快跑啊。”

　　安静的黎明霎时间充斥着呼喊之声，喊声渐渐传遍整个县城。
　　县城城墙外，另外一万黑甲军，如鬼魅站立。

　　城头上的士兵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黑魆魆的竟然是人。
　　危急的金鼓敲响，角声长鸣。
　　须臾之间，黑甲军的乱箭射向城墙之上，许多黑影飞跃而上，将瓮城内奔走相告的士兵悉数斩杀。

　　李承珉高喝：“缴械不杀。”
　　城内，更夫紧急的锣鼓声响起：“不好啦，竹溪县被围城啦……”
　　早起的人们，听到紧急的锣鼓，出来看时，只见黑压压的大军手持长矛，手中箭如密雨。
　　有人大喊：“活捉秦王殿下李珺珵，赏金十万。”

　　老百姓闩紧家门，不敢出去。
　　有小儿被吓得啼哭，立即被家中大人捂住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十月初八，黎明到来之际，生了很浓的雾。
　　纷纷火箭落入客栈，欺天火光照亮李珺珵的脸，与李珺珵对战的那黑衣蝙蝠人，在看到李珺珵正脸的那一刹那，竟然愣神，李珺珵手中的剑已没入她胸腔。

　　褐色衣衫少年打退李承瑜，想要抢走李珺珵怀中的人。李珺珵身法极快，须臾少年便被李珺珵砍伤。
　　乔卓然和程子弢已经中毒受伤。小雨忙过来扶住乔卓然，承瑜扶着程子弢。

　　李珺珵不打算恋战，径直用了暗器，少年避之不及，身中暗标，连退数步。
　　紫衣杀手飞身前来接住黑色斗篷之人，李珺珵知她便是毒师，身手越发快疾。此人让天素五感几乎消失，那她便要十倍偿还之。

　　李珺珵袖中数枚暗器飞出，千秀招架不住，将扶住的黑衣人往前一推，黑衣蝙蝠人生生承受住李珺珵的暗标。李珺珵再一转，数枚暗器打入千秀体内。

　　褐色衣衫的少年从正面袭击，李珺珵单手挥剑一挡。
　　天素朦胧睁开眼，看到从李珺珵背后袭击过来的女子，她低声道：“小心背后。”

　　说话时，她手中淬过毒的银针已打向女子。
　　女子身体一僵，感受到银针没入胸腔。
　　“文天素……”

　　见李珺珵势如破竹，褐衣男子不再恋战，紫衣女子直直地看着天素，面具挡住了她的神情，她满口都是鲜血，低声道：“文天素，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褐衣男子亦受伤退下来，扶了紫衣女子急忙逃离开来。
　　数十杀手围着李珺珵，刀光剑影之间，顷刻将杀手斩杀。

　　李珺珵走到那黑衣蝙蝠人面前，挑开她的面具，那人口中忽飞出一把暗标，他侧身闪躲，那人拍地起身逃走。
　　受伤的乔卓然扶着昏迷的程子弢站在空旷处，他们看到文天素方才展现出来的身手，已不想再作评论。
　　文天素不是他们能看透的。

　　至于李珺珵怎么看，他们也不在乎了。
　　浓雾之中，有人大喊，鬼啊……咻的一砍，一声滞涩的闷哼之后，便没了声音。
　　黑家军步履沉沉，李珺珵几人已感受到大军压境。

　　“天素身体极度虚弱，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救治她。”他向旁边的几人道，带着重要的行李，抱着天素骑马寻找出路。

　　黎明之前的大雾，叫人分辨不清方向，一行人往小巷中躲去，黑甲军穷追不舍。
　　正当一群人无退路时，萧风骑着马过来道：“快跟我走。”

　　竹溪县城家家闭门不出。只听外头到处都在喊：活捉李珺珵者，赏金十万两。
　　众人躲避到萧风的家中，从家中暗道出了县城。

　　竹溪县城就这样被拿下。
　　此消息很快传回长安。

　　行在半路的陈敬之收到消息，呔了一声，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程若梅道：“我骑马先行，随时保持联系。”
　　李承珉和赵氏翻遍了整个竹溪县城，没找到李珺珵。

　　萧风竹溪山中有处别墅，有落脚之处，比起风餐露宿要好许多。
　　李承珉扑了个空，他正欲向山中围杀，赵氏道：“夫君，你还不如这样，让李珺珵出来，换整个竹溪百姓的命，若是他三日不出现，屠城。”

　　李承珉看了眼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道：“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
　　于是，屠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方圆百里。
　　天素夜间大战之后，便陷入重度昏迷之中，一直不曾醒来。

　　藤原中了天素的毒，昏迷了三日，醒来时，才得知竹溪县城竟被李承珉拿下了。

　　“文天素呢？”他问的第一句话。
　　“意儿……”沧桑沉重的声音传来，他瞳孔一缩，忙起身下跪：“母亲？”
　　“你是我一手栽培的毒师，竟然中毒，怎么，打不过？”面容姣好的妇人端着手中的茶杯，手却如枯树根，“我已让牡丹过来了。”

　　“母亲不是要她的皮么？怎的要杀她？”
　　“听秀儿说你下不去手，贪狼不是她的对手，那边只有牡丹了。”她用杯盖刮了两下茶叶，浅浅抿了一口，道：“既然我来了，便是不能再耽搁了，你回东瀛，与秀儿成婚。”

　　“母亲，您自己爱成婚，怎么也爱逼着别人成婚？”
　　“放肆……”她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磕在桌案上。

　　“母亲与陈晋的关系儿子不是不知道，眼下，陈晋要捉李珺珵，您应该已经见到李珺珵的样子了吧？”
　　前日半夜，李珺珵和贪狼打斗的时候，躲在暗处的她确实见到了。那个人死了二十三年了，世上竟然出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在某个时候，她甚至有些错觉，回到当年与他初见之时，他光彩熠熠，一转身一垂眸，都是风雅无匹。
　　这样的人，在帝王之尊位上，愈发让人感觉，他是上天落下的神祇，来救赎这干枯的人间。
　　和陈晋打的时候，李珺珵戴着面具，她没看到他的脸。

　　她手下之人本来可以杀了李珺珵，可不知怎的，李珺珵和李雍太像了。
　　二十三年了，人间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她连留恋的影子都看不到。

　　藤原嘴角微斜，他道：“母亲，你所爱之人是陈晋亲手杀死的，您竟然也能与她合作。如今，陈晋要捉李珺珵，你要杀文天素，文天素命不久矣，您刚好可以用了那张皮。哦，对了，陈晋怕是也想用李珺珵的皮，到时候你们这对旧情人相遇，某种程度上，也是成全了李珺珵和文天素不是。”

　　一个耳光落在藤原脸上，须臾他嘴角便渗出血。
　　藤原似乎习惯，他微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的毒术登峰造极，文天素的医术亦无敌手，您可以换皮，其实完全可以重新做一副皮囊，为何要她的。难不成，母亲是知道什么？”
　　不知何时，贪狼站在门外。

　　他身手高绝，里头的人并不知道他在门外。
　　藤原道：“母亲，您可别忘了，贪狼的身世。”
　　贪狼听了此话，心头忽而一惊。

　　身世？他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小时候便被训练成杀手，难道，他还有什么身世？
　　千秀受了重伤，妇人道：“你去看看秀儿吧，她受了很重的伤。”
　　“文天素如何了？”

　　“七窍流血，自然是快死了。”
　　藤原眸光忽冷，直直地看着妇人，眼中有杀意，他冷冷道：“母亲，你是知道我喜欢她，才故意如此的吧？见了李珺珵之后，您还想要那张皮吗？那张被李珺珵亲昵过的皮？”
　　妇人忽然靠近，伸手卡住藤原的脖子。

　　藤原白皙的面皮上青筋暴起，忽而便涨成红色。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须知道，你的一生一死，都在我一念之间。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么？”她的手越捏越紧，面不改色，并没有放藤原的意思。

　　“夫人……”羸弱的千秀过来跪下，“求夫人息怒。”
　　妇人手用力一甩，藤原被重重摔在地上。

　　他本就中了天素的毒，身边虽有千秀这个用毒高手，想一时半刻配出解药，并非易事。他的母亲杀尽了他兄弟姐妹，只因需要他们的血来养自己的经脉。哪天她撑不住了，自己体内的血便是她续命的源泉，藤原深知这一点。他在心头笑自己，这么多年，他与贪狼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