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第九十九章 ...
-
第九十九章
若按理,原本两人的小日子会是很安稳的。倪潇儒本不用分心,更不用去担心什么,只顾做自己的事去。可林之韵偏要闯荡,一心想着做生意发大财。可是老天偏偏要戏弄她,让她落一个“心里想发财,命里还没来”的境地。偶然的巧成,却让她自命不凡,最后亏个一塌糊涂,可她不汲取教训,不思回头,一心想着要翻本。其实倪潇儒也并不怎样反对她做生意,再说要拦也拦不住。在两人认识之初,她就开始做起那生意来了,后来又离了职,经商便成了职业。他不过是要她不可贪心太重,不求多宁求稳。有时倪潇儒提醒她,能缓的开支就尽量缓一缓。林之韵是一向花费惯了的人,现在虽银根绷紧,一时却难舍那旧时的做派。她一边仍常买衣服,一边却嚷嚷着说没衣服穿。总说没钱买衣服,没钱买化妆品,没钱买…,反正横竖没钱。
倪潇儒自己倒是真的节俭,不抽烟不喜酒,尽其所有都给了林之韵,说是让她尽早把债还了,因而常常囊空如洗。她妈妈看着实在心疼,不时的塞给他一些,他妹妹也一样,极向着哥哥,可是第二天保准被搜刮个干净。他妹妹结婚时所送的那二千元礼金,是他妈妈悄悄塞给他的,过后他妹妹硬是悄悄塞还给他。过了几日他妈妈问起,倪潇儒只能支吾搪塞了事。他妈妈和妹妹知道这一回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岂止是这一回啊,每一回都是,弄得他妈妈和妹妹已不大敢再给他塞钱了。他妈妈心里气着林之韵,这时丈夫总要劝她说:“想开一点,“不痴不聋,不做阿姑阿翁。《增广贤文》”他们小夫妻的事还是不管的好,再说管得了他们一辈子么?”
他妈妈便气呼呼的说:“我不是那种多事的婆婆,这个道理也是晓得的,实在是“看得破,忍不过。想得到,做不到。南怀瑾”我是可怜咱儿子哟!”因此当婆媳偶尔碰见时,他妈妈不免要板起脸责备几句。
你当那林之韵是好惹的人么?还能让你这个不入她眼的老太婆占了上风去,她立刻讥笑说:“我是拿老公的,又没拿你的,这事也归你管么?”
这话塞心呢!本想说她几句消消气,那知却是更加堵心,只好自己拍拍胸口来顺气。林之韵回头还要找倪潇儒的茬,不是讥他笨,就是笑他不会挣,还要把他爸妈一家子都奚落个遍。倪潇儒最怕这种无厘头的争吵,只能默默地坐在那任由她去发挥去。
两人间不时的要为经济上的事,为日常开销的事,也要为倪潇儒赚钱的事闹出不愉快,甚至是争吵来的。幸而倪潇儒觉得为这些事情争吵实在无聊,有害无益,再则他脾性一向温和,从吵不赢林之韵的。古人曰:“家庭之内,只可论情,不可论理。”因而,不管对与错总是让着她。谁知这反倒使林之韵任性的天性更加放纵起来,每每得寸进尺,甚至发展到无理取闹的地步。英国诗人拜伦说:“男人是奇怪的东西,更奇怪的是女人。”倪潇儒对此一筹莫展,他极不愿意这个样子,即便不是和和美美,那也不要争争吵吵。
当两人发生不愉快时,她爸妈总是回避,从不介入,顶多就是把女儿给劝开去,过后就当没事一样,因为她爸妈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不过倪潇儒觉得,当着她爸妈的面发生不愉快,总是件尴尬的事情,再说这老旧的木板房子,一旦吵嘴,那声音难免灌入旁人的耳朵,这是更尴尬的事,因而倪潇儒多半退避三舍了事。有时当倪潇儒被吵个心绪烦乱时,就悄悄地顾自去那新房子里,以求图个清静,但不出一二日,林之韵便会来寻他回去。林之韵这人有时那两面性十分明显,难以捉摸,和你吵的时候,那样子是蛮凶的,甚至有些蛮横不讲理,让人想躲避她。不过倒无什么坏心眼,只是一味地唠叨要做生意要赚钱。可是当她缠上你的时候,那情态又极是温柔娇嗲,你想摆脱都不成。这时留给倪潇儒的只有乖乖跟着她回去这个选项。
先前都这样,后来当倪潇儒避走新房子去时,林之韵便会紧随其后,立马赶来。倪潇儒哪经得住她的缠绕,不出一个时辰,便气消恼去,两人又言归于好。倪潇儒这个人,别看他论起文学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也别看他研究医道时那种心无旁骛的样子,自从和林之韵生活以来,那个性已被磨削得没楞没角。聪明的女人是将男人当作面团捏在手里,越捏越顺;而男人想改变女人,那将是糙手捏豆腐,越捏越糊。林之韵到来后也不急着催他回去,她想住在自己爸妈家虽说十分安逸,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但也有诸多不便。因为毕竟是老旧的房子,那卫生设施实在勉强,这是最大的不便。这新房子虽说小,却是设施齐全,独门独户。因而说道:“我看,以后我俩就住在这里算了。”这话的效力如同最后决定一样,反正生活上的事情,林之韵怎么唱,倪潇儒就怎么和,少有异声。
自此以后,两人便开始住在新房子里,但不单独开伙,仍各自在自己的爸妈家吃饭。住了新房子,可林之韵的脾性并没“新”起来,仍和先前一样。在这里若发生不愉快,倪潇儒已没个避处,要想息事宁人,只能一声不吭。古人有言:“凡无理取闹,必有所仰仗。”林之韵对他是拿捏准了的,知道他怕吵架,怕唠叨。倪潇儒在心里早就想好,凡事忍一些,你一个人总吵不起来吧!这女人也真是怪,原先在家里时,有爸妈拦着劝着,总归有所忌讳。可到了这里,任由她一人发威,反倒让她有一种失落感。她推搡着倪潇儒,嘴里说道:“你为什么不与我吵?”
倪潇儒被逼无奈,只能回道:“你的话都对,你让我拿什么话来与你争?”
林之韵不依不饶,说:“哼,你哄人,是拿沉默来藐视我。”
倪潇儒说:“亏你还是个发表过作品的人呢!这不叫沉默叫倾听,不是藐视是尊重。”
其实,她的气本来就是一半真一半假的,一半是不遂心的现实,一半则是对倪潇儒臆想出来的不是。倪潇儒的话让林之韵“噗哧”的笑出声来,立时转恼为喜。
儿子瑞元正上着幼儿园,仍由外婆外公看管,因而两人就不用操心,只管去做各自的事。只有到周未或是节假日时,林之韵才会把儿子带来。一么是儿子嚷着要跟着来,二么是潇儒有时会带他出去玩。林之韵自从接手卖场以来,就像卖身一样,已忘了节假日的概念,而且愈是节假日愈忙。因而带儿子外出游玩的事就全交给了潇儒。
瑞元最喜欢跟爸爸外出,那真叫好玩呢!倪潇儒把那个藤做的儿童座椅固定在自行车上,等儿子坐稳后再系一条绳子,这样更安全更放心一些,如此以后便开始出发。他虽早为人父,可那好玩的天性却不曾湮灭,那玩性比之上幼儿园的儿子还大。而且现在那些好玩的事尽可往儿子身上推。人多声杂的公园反倒少去光顾,专挑人稀清静之处,因而多是去爬山或郊游。淌溪涉水,寻古探幽,观崖刻仰古树。春天时节去追蝴蝶捞蝌蚪放纸鸢;夏秋则是去网知了捉蟋蟀编柳环。倪潇儒的原则,只要不摔着,任由儿子摸爬翻滚,不玩尽兴则不归。倪潇儒一边玩,一边当然不忘讲一些相关的轶事给儿子听。有几次还去山里挖树苗树根,到溪中拣卵石。回家后,瑞元便急着招呼外婆外公一起过来,帮着把那些小树苗栽于盆中,置于院落的井台边。祖孙不愧是隔代亲,两老一小又是培土又是浇水,忙个不亦乐乎,尽管每次都是枯多活少,但这丝毫没有打折他们的热情。
有一次倪潇儒突然对儿子说:“下个星期天我带你去考古。”瑞元不懂什么是“考古”。倪潇儒便告诉说:“就是去挖宝贝啊!”瑞元一听真是开心煞了。是日,父子两人便带上小鋤和小铲子煞有介事般的出发了。这回要去的山头有点远,据说宋时的农民起义将领方腊曾在此处高举义旗,招兵点将,安营扎寨过。倪潇儒对儿子说:“这次我们是去淘宝,你得把眼睛睁大些,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马上告诉我。”后来他们还真的挖到了两枚残缺的铜钱和几块破瓷片。回来后,倪潇儒又带着儿子特地去古玩市场请教,结果当然都是些清未或民国时期的残物,哪什么有文物价值的?
还有一天,倪潇儒说这个星期天要带他去玩更好玩的。瑞元高兴得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时间。到了这天早上,他便急不可耐的催爸爸出发。他们寻了一处土质较细的地方,刚好靠近山脚,更巧是旁边有条小溪。他们挖土和泥,然后做锅呀碗什么的,做一样便拿一样到太阳底下去晒。倪潇儒偶然看到不远处有闪光的东西,踮起脚一看,原来是几块碎的镜子玻璃。他灵机一动,捡回两块来,和儿子一起做出一个潜望镜来。瑞元拿着潜望镜一会儿躲在小树丛后面,一会儿又趴在土坎下,露出上面的孔朝着前面,自己则背脸看着下面孔里的玻璃镜子,外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他嘴里高兴的说道:“爸爸,太好玩了!下次我们再来玩泥巴,好不好?”倪潇儒说:“这可不是玩泥巴哟,这叫陶艺。你看我们的祖先多聪明,先用泥巴做好锅碗瓢盆的样子,然后放在火里烧,直到泥土不会吸水不会变型为止,这样就可以用来装食物装水什么的。”瑞元说:“哦,原来是这么做出来的。”倪潇儒接着告诉说:“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代,有一个很了不起的思想家,名字就叫老子,他写了一本叫《道德经》的书,里面有一句话说:“埏埴以为器。”意思就是用水和泥制作陶器。”瑞元似懂非懂的应着,一边继续玩手里的潜望镜。
瑞元每次都是干干净净的出门,但每次都灰头土脸的回来,那手上脸上衣服上不是染泥就是沾草,有时甚至倪潇儒自己都不免这样子。外婆外公对此早习以为常,见了外孙,嘴上虽假意数落几句,心里却是喜不自禁,舀水给瑞元洗脸洗手,又忙着替他换衣服。林之韵都是从爸妈处听说的,她拍着儿子的小脸,笑着说道:“要想玩,跟你爸爸那真是跟对了。”一次让她撞见了这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是去学泥工技术了?”她转过脸,多少有些责怪地对潇儒说:“以后那些脏的地方就不要带儿子去玩么。”
哪知道,儿子倒抢先说道:“妈妈,没要紧的,爸爸说,人是泥做的。”说得几个大人不得不笑。
林之韵故意逗儿子说:“好啊,那就让你爸爸用泥再捏出个你来啊!”
儿子拍着小手高兴地说:“爸爸,下次我们就去玩捏泥人的游戏,好不好?”
小孩子只要有得玩哪还论干净不干净,林之韵对此也没办法,因为她自己又不能跟了去,只好叮咛紧些了事。
再回过头来说那一日遗忘小包的王老板,他是专做进出口业务的生意人,刚开始做的时候偶尔也夹带一些走私品。后来外贸生意越做越顺手,就再也不夹带这路掩掩藏藏见不得人的生意了。因为入行早,尝得第一口水,捧得第一桶金,现在那生意已做得蛮大,而且还常要出国去的。不知怎的,前年忽然得了脱发症。这脱发症虽不危及生命,却让人寝食难安,甚至生出自卑来。眼见那头发满把的往下掉,那心是呼噜噜地直往下沉,急得王老板四处寻医,八方求治。大医院自然都已去过,就是小诊所也光顾不少,中医西医,中西医结合,洋药土方统统用遍。可那头发只是生了又掉,掉了又生,彼长此落,虽经年有余,却不见好转。后来访得邻县一家乡村卫生院设有脱发专科,据说极有效果。王老板立马赶了过去。那乡村医生稍事检查后,便满有把握地说:“这个不难,能治好的。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以后么可随时来开。”说完便给他开了几瓶酱色的药水,叮咛涂抹患处,又给了几种白色小药丸。药瓶上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服法剂量另写在纸上。王老板起先是将信将疑,但见那乡村医生十二分把握的神情,不免受其感染,心里便有了八九分的信任,乖乖儿地掏钱付款,那药费自然是奇高无比。回家后,王老板遵医而行,一个疗程下来,头发真的不掉了,那白乎乎的头皮在日日的变黑,居然长出细细的头发。王老板满心欢喜,心想道:“收费虽狠,但只要有效也是值的。”
过了一段日子,那头发已长到半寸许,但闪亮卷曲呈扁圆形,发端明显尖细,不似先前的头发那样粗壮黑亮。王老板心想,只要能长不脱已是谢天谢地,还计较这些作什么?他现在常感到身子疲乏,饮食大减,饥而又无食欲,还不时的感冒。但不知何故,那身上的肉却在鼓鼓地长,特别是那脸,原是国字型,现在都快成球型了。一次出差,临时改了行程,因药没备足,就擅自减一分下来。谁知只一个星期的功夫,那头发就呼啦啦地脱得满枕头都是,看着真揪心哟!吓得王老板赶紧去找帽子店,又匆匆地飞回国来。这一回,他把配得的药拿去大医院请药剂师辨认。药剂师把药接在手上翻看了几下,那心里已了然了八九分,再一看王老板长着典型的激素脸,又根据他的叙述和症状,确认是激素无疑。这类药不可大剂量服用,更不可长期服用,因它对人的肝肾和骨关节损害极大,又能摧毁人体的免疫功能。而且这类药还不可骤然停用,得慢慢递减才成。气得王老板直跺脚,立马赶去找那医生,不料他已卷铺盖走人。那人原是个江湖术士,后挂靠在这家卫生院里,因医疗纠纷频繁,前几日刚被撵了出去。
王老板一边慢慢的减药,一边继续四下里寻访,就连做梦都梦着一位能治脱发的医生。一日遇着一位旧年生意上的伙伴,两人的关系原是极好的,可以说是无话不说,后因那人改了路数,去做别的生意,两人的联系才渐渐稀少起来。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此事,那人说:“你不妨去寻那“倪膏药”试一试,兴许让你碰准了也不定。”
王老板定起眼神凝思了一会说:“耶,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说过,噢…对了对了,他好像是治什么疮毒的?”
那人说:“没错,是专治疮毒的。”
王老板疑惑地问道:“那与我这个脱发症有何关系的?”
那人说:“早些年我曾依稀听说,他家也治过脱发,而且还很有效果的。”
王老板紧盯着对方急忙问道:“哦…真有其事…那…那去哪儿寻他?”
那人说:“原来他家就住在集巷,只与我家隔着几条巷子,但从无过往。至于现在搬在何处那就更不知道了。你看现在到处旧城改造,即便原先的邻里不是东迁,就是西徙的,恐怕得绕几下弯子才找得着。这样吧,你去找那小李,他原也住那个区域,好像与倪家的什么人还很熟。他仍在那家公司做,好像还是个部门经理。你们两人原本也是认识的,你去找他试试。”说到这里那人摸出名片递过去说:“这是我的新名片,今天实在不好意思,马上要去见一个大客户,这样吧,改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哎,一晃就是好几年没见面了。”其实,那人忘了,治秃废的事情他正是从小李处听的。
王老板意犹未尽的说:“好吧,你先去忙事情,就这两天,我们抽个时间好好聊聊。”
那人一边挥着手,嘴里叠声说着:“好好。”一边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