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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一百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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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当倪潇儒朦朦胧胧醒来时已是十点光景,只觉得头昏沉沉的睁不开眼皮,他不知道时间已这样的迟,因而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过后,当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时才急忙起床,推窗往外张望天色,虽然没有太阳,但却透着光亮。他赶紧漱洗,又吃了一碗泡面,时间不上不下的,这倒也好,既当得早饭又作了中饭。然后便提上袋子下楼去,那袋子里装的是他为文丽妈妈准备的礼物。这时房东大哥正从院子里倒车出来,房东大姐则在车后“倒倒”地指挥。房东大姐看见倪潇儒出来便随口说了一句,说是要去城北拉货,倪潇儒一听,心想着不是正好顺路么,因而上前和房东大哥说,想搭他的顺风车去城北看望伯母。房东夫妇高兴的连声说好,于是倪潇儒便坐上车。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的一个来小时过去了,到文丽妈妈住的那个区域时刚过中午,倪潇儒说快到了,就在前面靠边停一下。
他在那座地理坐标——拱桥的附近下了车。这里原本是极熟的,可如今那还有昔日旧影,满是林立的楼宇和紧挨的店铺。他先设法找到了那小区,可四下里望望拿不准是哪一幢哪一单元。不过他想,她妈妈家是回迁的老住户,原先的邻居多,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赶紧四下里打听,哪知费了好大的周折居然还是没有找到,他不得不来回折腾,最后在一家小店的老板娘处才得了确切的住址。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幢楼那个单元,他几乎是硬撑着一口气走上七楼,累得气喘吁吁,他不得不靠在墙上稍事停留。过去这许多年,自己真的又来她妈妈家,不免心中忐忑,不知她妈妈又将如何对待自己,因而那心一直“呯呯”地直跳。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又定一定神后才去敲门,里面的人一边问一边开门。倪潇儒听声音知道那是文华,不等他应答门已经开了,文华猛地吃了一惊,寻常一想到这事心里就恨得直想揍他,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有胆上门来,不知是来招打呢?还是来示威?他那火爆脾气一下涌了上来。倪潇儒结结巴巴的说:“文华,对…对不起,我…”
文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劈头就是一巴掌,这是憋了许多年的一巴掌,可想而知,它的狠劲有多大,一边瞪着眼珠子吼道:“滚,快给我滚!你还有脸上门来?”
倪潇儒卒不提防,被这迎头一巴掌打得金星乱舞,踉跄摇晃地直不起腰来,殷红的鼻血在慢慢地往往下淌,他佝偻着身子,几乎是趴靠在门上,嘴上断断续续的说:“文华…你…让我进去,我是来…来向妈妈请罪的。”
文华这人面相虽是有些凶的样子,脾气火爆也是真,但心地却并不歹毒,本想连着给他几巴掌的,因见那畜牲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抗击打能力实在差劲,只一巴掌就成这副熊样,心中的怜悯不禁多于怒气,那高高悬起地手终究没再打下去。
文丽妈妈在小房间正要午睡,今天难得清闲,两个孩子由儿媳带去公园看雪景了。此时她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忽然听到外间的响动,似乎是在吵架的样子,便问:“文华,嗯…你在和谁吵架?”
文华过去开了半扇门探头对妈妈说:“那畜牲居然找上门来了,我让他滚!他却赖在哪儿不走。”
文丽妈妈也着实吃了一惊,不料他居然会找上门来,在枕上不禁一震,呼吸也急促起来,但他妈妈毕竟历练老成,阅世颇深。心想:“他来作什么呢?无非是来赔不是,认个错。”她的眼睛睁着一条极细的时有时无的缝,吩咐儿子说:“你让他进来吧!”
文华十分地不情愿的说:“妈妈,怎么能让他进来?你这…”
文丽妈妈仍是那副神态,她朝门的方向轻轻地努一努嘴,意思是让他进来,嘴里说:“文华,不要难为他,记住了么?”这声音咋听有气无力,可那语气却坚决得很。
文华虽不情愿,但也只好在喉咙里应承一句。他想,妈妈这是怎么了,寻常那般的恨他如今却容他进来,这是为的那般哟?但他不好违拗,这是自小养成的家规,况且妈妈年事已高,身子越来越弱,哪还敢去顶撞的。有一阵子自己老婆和妈妈怄气,他明里劝自己老婆,暗里却向妈妈赔不是,把妈妈身子气坏那是绝对担当不起的。他到门口,斜眼盯着倪潇儒,不情愿的说:“进去吧,若惹我妈妈生气,哼,那就别怪我狠!”
倪潇儒已稍稍缓过气来,从地上捡起袋子然后慢慢地往里走。他不敢正眼看文丽妈妈,来到文丽妈妈的床边便跪下,嘴里说:“妈妈,对不起,我是来向你请罪的。”
文丽妈妈紧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神情苍老孱弱,从眼角慢慢的渗出两行眼泪,她只觉得眼前有个模糊影子站在那。唉,他本来是咱家的人,甚至是咱家的骄傲,不料他却…把我们家搅个天昏地暗,文丽爸被气得撒手西去,文丽被害得连番的受苦。那晚虽出了这口恶气,但身子却被气得散了架似的,直到今天都不曾恢复过来。自从那晚遇见他后,她心里不禁多了一层担心,咱冬洁的病多亏了他用心治疗是真,但这是将功补过,恩怨相抵。冬洁的生日与他何干?送蛋糕不过是个幌子,其实是另有所图。他先抛弃咱文丽,害咱文丽,现在倒好,来个旧情复燃,文丽咋的会这样不明白,仍是那样的痴情,这样下去迟早要惹出是非,吃亏的又必定是咱文丽哟!这个畜牲…哦哦…不…是潇儒,你呀…你横竖都是在害咱文丽呀!
幸亏那晚被自己撞见,当时那样说为的是吓唬文丽,不过是想让她断却这个念头。其实她心里清楚,现在自身都难保,走一回楼梯都得歇上两回,哪还有力气看紧文丽,哪还有力气去医院吵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担心女儿当面应承,转身迷乱。昨天冬洁来,那小嘴巴紧得很,这都是文丽教的。问她事情得变着法子,连哄带骗,毕竟是孩子,总算问出一些事情来。情况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糟,就连冬洁都像被其洗过脑子一样,连声说:“叔叔很好的,很好的,可是外婆那天…”声音中夹着幼稚,但那分明是一种不满,是在责怪我外婆那天不应该那样对待叔叔。这样一想心中不免更加焦急,她知道现在光靠硬的棒打鸳鸯,恐怕已难以奏效,弄不好还来个事与愿违,得换个办法试试!俗话说:“如要好,大做小。”自己好生的待他,以长屈幼,以大敬小,希望他不要再去缠咱文丽。她一直在这样考虑着,就是寻不着机会和他说,不料他却不请自来,正好和他说这事。
她妈妈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那呼吸还是一起一伏的很急促,她喘着气顿顿挫挫地说:“你能来,我…我…很高兴,那晚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了。嗯…今天不巧,正遇着我身体不好,正月里来,我一定做那道“雪花里脊”给你吃。那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菜。”
倪潇儒的内心满是愧疚和感动,手捂着鼻子翁声说:“妈妈,你还记得这啊!都是我不好,忘情负义的,今天是特来负荆请罪的。”
文丽妈妈颇像自言自语的说道:“记得啊,那时你可是我们家的中心和骄傲啊!”她的头在枕上微微地摇晃。接着她说道:“那些事都已成过眼云烟,休再提起,你也不用负荆请罪,你把冬洁的病治好了,我已感激不尽,”文丽妈妈常会把戏文里的台词夹带出来。
倪潇儒说:“那是我应该做的。”
文丽妈妈说:“潇儒啊!”这是许多年以后她头一次唤他的名字,多少有些别扭,熟悉中透着生疏。她继续说道:“以后呀…你想来那就随时来,我一样样的做来给你吃。只是如今有一事想郑重地拜托你,不知肯否?”
倪潇儒赶紧说:“只要能做到那就绝不会不答应的。妈妈,你说。”
文丽妈妈说:“好,那我就在这厢谢你了,从今往后求你不要再去缠…噢,不要再去找文丽,她不一样啊,她再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想到文丽所受的那些苦,她妈妈不禁鼻子一酸哭出声来。
倪潇儒先是一愣,过后赶紧说:“好好,我一定听妈妈的,绝不再去找文丽。”他在心里说:“妈妈,这回你放心,我不会害文丽的,心里只想着为她做事,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这时,只见文丽喘着粗气,火烧眉毛般推门而入。
倪潇儒的突然造访把文华给搅蒙了,连门都忘记带上。他一直坐在客堂抽闷烟,想到那小子把咱家搅得天昏地暗的事,想到妹妹为他受苦的事,一股火气直窜脑门,哪怕狠狠地打他一顿都难解心头之气,可一看他那付可怜的样子,又不由得软下心去。
文丽急急地问:“哥,有人来过么?”
文华只瞥了妹妹一眼,就别过头去,尽管寻常兄妹间也不常见面,但此时他却懒得开口去搭理。
文丽也不去理会,只管急急地往里间去,当看到潇儒满脸是血,双膝跪在冰凉的地上,一只手支撑在床沿上的光景,她“啊”的一声,立刻涌起一阵从没有过的心疼来,那眼泪就跟着“啪嗒啪嗒”的涌出来。她急得甚至连妈妈都来不及唤一声,嘴里喊道:“潇儒,潇儒,你怎么了,快起来,你关节不好呀!”
文丽妈妈睁开眼来一看这光景也着实吓一跳,方知文华刚才打了他,她说:“潇儒,快起来,我不曾让你…哎,都是文华不好。”一边披衣坐起身来,一边“文华,文华”的喊。
其实没多长时间,不过十来分钟的光景,无奈近期他身子弱,那关节不好受不得凉,再加之被刚才那一巴掌打得人都发懵,多亏文丽连抱带拉的扶他,总算挣扎着挪到椅子上。文丽又赶紧去绞来热毛巾。
这时坐在客堂的文华才醒悟过来,难怪昨天妈妈要关照自己那些话,原来为的是提防这小子呀!哎…妈妈怎会知道的?妈妈一定有事瞒着。听见妈妈叫就赶紧走进里间来。妈妈冲着他说:“谁让你打人的?潇儒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以后他来,再不许碰他一个指头,听见没?”
这时文丽绞来了热毛巾,她一边给倪潇儒擦脸,一边发狠地埋怨哥哥:“你…你…怎么把他打成这样,他一直在生病呀!”
文华狠狠的盯了倪潇儒一眼,但也只能点头应承妈妈的话。他自知无趣,怏怏地走出里间。怎的啦?真是撞鬼了!横竖都是我错,落一个妈妈怪妹妹怨的。这时文丽出来搓毛巾,文华便发狠地说道:“以后,我再不管你的事了!”
文丽只拿眼瞥哥哥却并不回应,顾自去泡茶端给潇儒,又拿来热水袋裹上毛巾搁在他膝盖上。她庆幸,多亏自己及时赶来,不然潇儒也许会挨更多的打…。其实,她当时只是一种猜想,希望它不会发生,不想却真会这样。原本今天想好,一早起来便熬粥,再做了两样菜,都是潇儒喜欢吃的。她便兴冲冲地的送去,想让潇儒乘热的吃。文丽本想避开房东大姐的,见房东家的院门半敞着,她便低头快速走过。此时,房东大姐正和一拨邻居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因见昨天来过的那女的从院门晃过,便起身追了出来,在后面说道:“你今天又过来了,可倪医生不在啊!”
文丽“哦”了一声便转过身来问:“他是啥时候出去的?”
房东大姐说:“几时我倒没留意,大概个把小时的样子。”
文丽心想,也许他起得迟,这个时候出去吃早中饭都不一定呢!昨天本来是想跟他说不要再去外面吃,到时自己做好了送过来,可是那样又怕他不肯。所以今天就特地早早地做好又赶在午饭前送来,不想还是错过了。她想想也没办法,只能乘兴而来,扫兴而归了,可这饭菜又怎么办呢?
这时,院子里那一拨人也都跟着出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文丽宭迫得脸上发起烧来,心想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她赶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对房东大姐说:“他不在那就算了。”接着她又无意的多问了句:“他没说是去哪里啊?”
房东大姐说:“具体倒没说,反正是搭我老公的车去城北的,说是去看…去看…哦,对了,去看伯母的。”
文丽不由得“啊”了一声,脱口叫道:“哎呀,糟了糟了!”她已顾不得房东大姐会怎么想的了,甚至忘记和房东大姐道别便转身走,可没走两步又回过来了,她把拎在手里的袋子塞到房东大姐的手里,说:“大姐,东西你这里先放一放,我回头再来拿。”话音一落就急忙走,直接打车去了妈妈家,正好遇见刚才进门的那一幕。
文丽妈妈仍坐靠在床上,文丽则坐在床沿和倪潇儒正对,三个人虽这样一起坐着可话却不多,还多少有些尴尬。文丽知道哥哥出手一定很重,虽是打在潇儒身上,但却比打在自己身上还难受,因为妈妈在的缘故,她不敢对潇儒多说安慰的话,只好用眼神去抚慰。这眼神只有倪潇儒能读懂,他呆呆地坐着,除了刚才说过的那些赔罪的话,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绝没想到文丽这时会来。也多亏文丽来,这样热茶热毛巾热水袋不断的照顾他。现在倪潇儒感觉已好了许多,膝盖已不再似刚才那样又麻又疼的,元气恢复了不少。他见文丽妈妈一直歪着头眯着眼,神色憔悴,满脸倦容,心想今天已搅了她妈妈的午睡,该起身告辞了,好让她妈妈休息。他小声对文丽说:“我得走了,你难得回家正好可以陪你妈妈。”
文丽担心他还不曾恢复过来,因而就说:“休息一会再走,时间还早呢。”
倪潇儒说:“我已经没事了,你看…”他一边说一边活动活动膝盖给文丽看。
文丽眼睛看着他心里却不禁闪出遐想来,要是潇儒能留下吃饭,然后再送他回去那该多好。不过她马上清醒过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倪潇儒站起身来,一边轻轻的上下抬腿,一边朝文丽使眼神,那意思是说:“没事了。”
文丽看他那样子也放下心去,说:“这样也好,你么也可回去休息。”她别过脸对妈妈说:“潇儒想回去了。”
倪潇儒也接着说:“妈妈,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不敢忘记。妈妈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了。”
她妈妈知道他们两人在嘀咕什么,但没听清。她用力抬起眼皮说:“潇儒,今天实在慢待你了,你不要介意,因为时下我连自己都难以照顾。正月里来,到时一定给你做好吃的。另外…嗯…还请你一定记住你刚才自己说过的话。”
倪潇儒赶紧说:“妈妈放心,我一定记住。”他连着告辞几回后便从里间出来。
文丽跟在后面相送。她侧脸对妈妈说:“我送他下楼,马上就上来的。”
倪潇儒回头对文丽说:“不用送的,你也好多陪妈妈一会。”
文丽摇摇手叫他不要作声,她怕妈妈不答应。这一回,她妈妈虽没作声却微微点头应允。倪潇儒看见文华坐着便挪前两步礼貌地跟他道别,文华只斜他一眼算是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