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手记》精分雨路

17、拼命

　　自那之后，梦梦与浮生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旁人可能不容易发现，但其余的几位峰主多多少少是能察觉得到的。
　　尤其是从革，他与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矛盾。
　　只是，从革也很清楚他们两人的立场与坚持，他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更没有资格去评头论足。

　　在最初那段时间，云顶门没有足够的人手。
　　那时，他们没有可以挑选的委托，他们没有多余的选择。
　　那时，是云顶门的几位峰主拼命做任务，拼命做成绩，才一点一点积攒出来声望。

　　那时，在所有人里面，清平峰的孟峰主是最拼命的，是的，拼命，拼上了性命，一次一次地拿命去赌，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差点儿丢了性命。

　　那时的梦梦有多拼命呢？
　　每次去涉险的是她，每次遇险的是她，每次受伤最重的也是她。

　　是她太差劲了吗，还是说，她太傻了，总是踩中陷阱，落入圈套？
　　不，不是的哦，就是因为知道凶险，就是因为知道可能有去无回，所以，她才选择接受可能会丧命的委托，才拦下其他人，自己去冒险。

　　梦梦对这个书中世界未来的发展并不了解，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梦梦知道她在这个书中世界所扮演的角色。
　　作为清平峰的孟峰主，她知道她的身份是这个书中世界中的炮灰师尊，她会在将来成为男主的师尊。
　　换句话说，在此之前，她是性命无忧的，不管遇到多么凶险的危机，她都能活下来，因为她被炮灰的时间还没到。

　　任务总归是要接的，危险总归是要去闯的，既然总归是有人要去的，反正她现在不会死，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更何况，云顶门没有那么大的手笔，若是其他几位峰主出了问题，云顶门内部根本就不可能立刻找到合适的，完完全全可以顶替的人，云顶门是真的清贫。

　　除了浮生，梦梦不知道其他人的命运，她不知道从革的命运，不知道曲直的命运，不知道稼穑的命运，不知道润夏的命运，也不知道炎尚的命运。
　　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死掉，但是，梦梦不想他们死掉--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他们死在她面前，所以，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梦梦挡在了他们面前。

　　那段时间可能是梦梦运气最好的时候了，她总能化险为夷，中途难免遭到折磨，虽然有些痛苦难耐，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值得的······

　　梦梦还是在继续接下高风险的委托，完成高风险的任务。
　　那些艰难的，冒险的，诡怪的委托，只要人手不够，或是没有合适的人去，梦梦都会揽下这些活儿。

　　浮生不愿梦梦太过冒险，而梦梦不愿被当做娇弱的花朵一般呵护，她知道她不会死，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他们之间很难调解的分歧。

　　浮生没有再阻止，他给梦梦提的唯一要求，就是让她活着回来。

　　梦梦知道自己现在不会轻易地狗带，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如梦梦所愿，云顶门的委托变多了，越来越多死亡率极高的危险委托也来了。

　　那些玩命的委托，梦梦接得最多，那段时间的梦梦毫不惜命，她勇敢得近乎无畏，勇敢得近乎无知。
　　她总是有着一种好运气，总是能苟着最后一口气，总是能倔强地活下来。

　　云顶门的名声越来越响，委托越来越多，一切都如同梦梦先前的预想那般顺利进行。

　　浮生在明白梦梦的决心后就没有再试图劝说阻止了，可是，每一次，浮生看到梦梦被同伴带回来时奄奄一息，看到她浑身是伤，看到她濒死，他只能一遍一遍又一般地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冷静，这才不至于失态。

　　他知道她的坚持，知道她前去执行任的务有多么凶险，他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沉着，他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可是，当那样的梦梦真正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

　　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恨透了这种无能--

　　在梦梦养伤治疗后，在梦梦醒来后，在梦梦伤势愈合后，浮生才终于能够喘口气，终于能够稍稍安心。
　　可是，每次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那就意味着，她又要去冒险了—

　　梦梦一直在逞强，她想要证明自己，她不想要外人那般评价云顶门，那般贬低云顶门的所有人。
　　梦梦不愿放慢脚步，更不可能停下脚步。

　　而浮生如梦梦所愿，不去阻止她。

　　他只是，也只能看着她一次一次又一次冒险，受伤，循环往复。

　　其实，梦梦对浮生也是存在歉意的。
　　但是，这份歉意并不能阻止她前行的脚步。

　　或许，连梦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尔思的死给她带去的极大影响。
　　她一直记得尔思的嘱咐，作为清平峰峰主，要护好云顶门，护好掌门。
　　那段时间，梦梦有些偏激，她却不自知。

　　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梦梦一点点地平静下来，真正地平静下来。
　　她和浮生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微妙，他们没有吵架，只是在冷战，甚至连冷战也说不上，因为在她受伤后，浮生还是会关心她，他每次都会在她昏迷的时候来看她，等她清醒了他就会离开，浮生很少和她说话。

　　梦梦一直没有为先前的争吵道歉，她欠浮生一个道歉。

　　又一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她才终于逮到机会，与浮生讲和······

　　那时，梦梦的眼睛看不大清楚，耳朵也不太好使，所以，她大着胆子去试探试探浮生的态度。

　　梦梦从稼穑那儿知道浮生会来，她守在门边，趁着浮生推门进来，还没有开口时，梦梦眯着眼，捕捉到模糊的人影后连忙拉住他，一股脑儿地把打好草稿的道歉的话全部都吐了出来。
　　梦梦听又听不到，看也看不清，索性低着头，十足十的认错模样。

　　梦梦不知道浮生是什么态度，她低着头，等浮生的反应。
　　可是浮生没有反应，一时间，梦梦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梦梦感觉到浮生推开了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梦梦心里咯噔一下，浮生并不愿意原谅她。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梦梦硬着头皮，打算再说点什么，却是被人直接抱了起来。

　　浮生在合上门之后，将人重新塞进被褥，他知道她听不清，他弯下腰，在她耳边叮嘱了一句
　　“地上凉，以后不要忘记穿鞋子。”

　　梦梦看不清，所以懒得摸索着穿好鞋袜，如果不是浮生提起，她都忘记自己光着脚了。
　　但是，梦梦现在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鞋子上，当她听清了浮生的话后，就知道了浮生的态度，浮生这反应就证明她的道歉还是有效的。

　　是的，浮生妥协了，面对梦梦，浮生只能妥协。

　　浮生坐在床边，听着梦梦一再道歉，检讨，她似乎怕他在生闷气，反复确认。

　　浮生一遍一遍地回应着，不厌其烦。
　　梦梦听不真切，浮生会弯着腰，俯着身，在她耳边告诉她，他没有生气。

　　是的，没有生气，浮生怎么可能会对梦梦生气？
　　要是生气······那也是气他自己······

　　梦梦重伤初愈，神经一直紧张地崩着，在闹腾了一阵后也开始困倦，她拉着浮生，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浮生单手掐了个诀，让睡着的人儿睡得更沉了。

　　浮生动作轻柔地将梦梦抱起来，让她舒服地窝在他的怀里，抬手解开怀里人儿的素白衣带，轻轻地拉开衣襟，少了遮挡，梦梦肩膀上那道刚刚愈合了的伤口直白地袒露出来。

　　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像是软体动物的触角般的小小肉芽，密密麻麻，颗颗晶莹。
　　如今那些肉芽已经藏在了粉白的嫩肉之下，变成了一道丑陋而狰狞的疤痕，像是一条又肥又嫩的肉虫，粉嘟嘟地趴在肩颈处，虽然相比最初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但一眼看上去还是会有很大的视觉冲击，让人觉得恶心不适。

　　浮生抬手，摸了摸那肥嫩的疤痕，愈合情况不错，现在也不需要继续擦药了，只等着这疤痕一点点变淡。
　　这样的创伤，这样的伤痕，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浮生在那粉嫩的伤疤上看了许久，他垂着眸，让人无法窥探眼中的神色。

　　“梦梦，我心疼······”

　　浮生的声音很轻，他似是在抱怨，又似乎是认命，可是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的自责。
　　他很想阻止她，很想告诉她他的感受，可是浮生克制住了，他不想她自责。

　　良久，浮生低头，淡粉的薄唇印在那道丑陋而狰狞的疤痕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温柔而克制的轻吻，他的表情是那样虔诚，只是可惜，熟睡中的梦梦合着眼，看不见。

　　在梦梦道歉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缓和了些，至少不再是那种不打照面的冷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