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手记》精分雨路

25、白露为霜·2

　　在那次宫廷宴会之后，白露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宫里跑，往封绥那儿跑，所有人都知道，白露喜欢封绥，一如既往，一成不变。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露开始一点点地减少和她的长安哥哥扯闲话的时间，她发呆的时间一点点变多了。
　　这样的细微变化，或许连白露自己都没有察觉，又或者说，其实明白，只是，装作不知，装作，和曾经一模一样······

　　曾经的白露的是什么样的呢？
　　曾经的白露呀，连院子里的花开了，连今儿吃到了可口的糕点，连她在来的路上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猫都会和她的长安哥哥讲。

　　而现在，白露不再讲这些了，她逐渐的，不再讲那些废话了。
　　并不是对封绥的喜欢减少了，只是白露忽然发现，忽然意识到，其实长安哥哥，并不想听她讲这些，其实，他也是觉得她很聒噪······

　　白露喜欢长安，儿时，她会勇敢而直白地宣示主权，她总是说，他是她的长安哥哥。
　　后来，白露长大了，她口中的长安哥哥还是那个长安哥哥，但同时，他也是九旻尊贵的太子殿下。
　　白露还是会喊他“长安哥哥”，可是，也只是长安哥哥，并不是······她的······长安哥哥······

　　小孩终究会长大，曾经那样勇敢的孩子越长大越胆怯。
　　白露也在长大，她也知道看人眼色，她也开始在意别人对她的评头论足。

　　白露其实很孤单，以前她能厚着脸皮地找她的长安哥哥玩，她能拉着她的大哥出去玩，还能逗逗她的小妹。
　　可是后来，白露逐渐意识到她的长安哥哥其实不愿为她浪费时间，她的大哥已经随着父亲去了边关，而她的娘亲一心扑在她的小妹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露与姣姣相处的时间减少了。
　　有时，白露看着姣姣，还会走神。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仿佛在姣姣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被所有人宠爱着的，但是，宠爱和偏爱是不一样的，偏爱，是有比较的······

　　白露恍惚地觉得，姣姣仿佛是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活成了自己另外一种模样。

　　白家偏爱小女儿白霜，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

　　白霜是被偏爱着的，她有着被偏爱的资本，她被保护得很好，她的身上有着一种赤子一般的通透与纯净。
　　白霜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只是这个漂亮的雪娃娃身体不大好，从小在药罐子里泡着长大，她不像白露能随时往外跑，白霜没办法一个人出去看看。

　　白露知道，作为姐姐，她应该大度一些。
　　姣姣是妹妹，姣姣从小身体就不好，她总是很容易生病，家里人对她偏爱一些很正常。

　　可是，当人变得胆怯时就会患得患失，白露也不例外。
　　很多时候她自己也没有办法控制那份隐藏起来的嫉妒，白露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娇娇是她的妹妹，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白露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面对姣姣了。

　　姣姣感觉到了她的疏离，姣姣是一个对别人的情感变化很敏锐的孩子，姣姣也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在知道白露不希望她靠近后，姣姣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一直黏着白露了。
　　姣姣每次见到白露，都想跑过来抱住阿姐，但是每次都反应过来，没有靠太近，跑了几步后停在原地，看着白露。

　　姣姣的眼睛很干净，像是冬日晴空下的白雪，纯净如赤子。
　　白露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纯净的目光，所以，她总会下意识地避开姣姣。

　　这个时候的白露是孤单的，而在这个孤独的时刻，白露有了一个交心的朋友。
　　她的朋友是暮月的重九，她与他的相识很有趣。

　　那会儿，她又听到有人在说她的闲话了，但是这一次，居然有人帮她说话。
　　其实，对方并不是是为她辩白，不过是好心地告诉那两个多嘴的高门小姐，这种背后议论他人的行为，有失风度。

　　说闲话还被人这样劝告，劝告的人还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女顿时羞红了脸，连忙低头，快步离开了。
　　这件事是白露对重九的初印象，她知道暮月有送人来九旻，但那是白露第一次见到本人。

　　不过那个时候的白露并没有上前搭话，但她记住了对方这份不算恩情的恩情。
　　所以在后来，当白露见到有几个纨绔子弟在偏僻庭楼边嘲讽重九这个暮月质子的时候，白露挺身而出，以一怼三地将这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教育了一番。
　　白露向来不输气势，就算没理也是一幅有理的架势，怼得人哑口无言，抓耳挠腮，愤懑而去。

　　白露替重九解了围，两人也就认识了。
　　后来，有时遇到也会相互打招呼，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熟悉起来了。

　　白露与重九相处起来很轻松，重九有才学而不刻意卖弄，才华卓越且通权达变。
　　他的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是白露已经遗失了的缺憾。

　　他们仿佛有着一种默契，莫名地合拍，而且，重九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他能发现她的不开心，也能倾听她的小抱怨。
　　他总是有办法逗笑她，而她一笑，他也跟着笑，两人就这样傻笑着，不知怎么的，那些小小的不愉快，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白家的小女儿白霜是被白家偏爱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重九也不例外。

　　白家娇女是被偏爱的，偏爱和宠爱是不一样的，偏爱，是有比较的······
　　这份比较，重九懂，所以，他轻声安慰着白露
　　“对我来说，你很好，你是特别的，独一无二，所以，不需要拿自己去和别人比较。”

　　这个风流倜傥的少年没有可怜她，也没有贬低她，他只是肯定了她，这份肯定，忽然就让人变得轻松了。

　　白露和重九成了要好的交心朋友，对方还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白露开始收敛性子了。

　　白露已经意识到，她的一举一动都不仅仅是代表她一个人，她是白家的女儿，她要学会端庄大方，她要学会有礼有度，她不能给白家丢脸。

　　白露后知后觉，封绥对所有人都是带着疏离，她之于他，也没有任何特殊性
　　白露一直都是一个聪慧的姑娘，但是，在面对封绥时，她下意识地迟钝，她故意地迟钝，她不愿想太多，也不愿想太深。

　　哪怕一再回避，终究还是有直面的一天。
　　白露不得不接受那个事实，封绥，其实并不喜欢她。

　　儿时的小白露，有着无限热情，她一往无前，她没有想过后悔，更是不知后悔为何物。
　　但是，当热情被沉淀，当幼时无知的勇气被时间消磨，收不到任何回应的她，也不再那么勇敢了，她开始胆怯了，她开始止步不前了。

　　封绥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学识才干，他是真的没有辱没九旻太子的头衔。
　　在待人接物，封绥也做的很好，即使表现得较为冷淡，但是，他不会让故意给人难堪，更不会自负狂妄。

　　白露以前会为封绥的优秀而骄傲，这是她未来的夫君，是最棒的！
　　但是现在，白露开始学会客观地，理智地看待，评价封绥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白露才意识到，封绥对她，与对旁人，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白露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她是一点一点，不知不觉间，慢慢改变的。

　　有一年，白藏回来了，他看着这般安静的白露，还打趣过。
　　白藏问白露，她是不是和长安闹矛盾了？
　　白露娇蛮地反驳，她说，她和长安哥哥的感情可好了，大哥可不要一直盼着她不好！

　　白藏也不过随口一问，他知道白露喜欢喜欢长安，所以很快地相信了，还打趣着，说，小妮子脾气越来越大了。

　　而立在一旁，看着一对儿女的白父白母却是保持着沉默。
　　白露是他们的孩子，做父母的，怎么会看不出这丫头藏着猫腻，但是，他们默认了这种改变。

　　封绥与白露之间的婚约是九旻王后定下的，九旻国君不会变更。
　　况且，不管对九旻，还是对白家，这场婚约都是有利的。

　　白露会嫁给封绥，这件事，封绥从来没有怀疑过，而白露，只是轻微的，细小的动摇过。

　　白露在及笄之后，就会嫁给封绥，成为真正的太子妃。

　　可越是临近及笄，白露就越是迷茫。

　　曾经的她那般坚定地说着长大后会嫁给长安哥哥的儿语，可是现在真的长大了，她又没那么坚定了。

　　白露不能向家人倾诉，所以，她犹犹豫豫地告诉了重九。
　　重九没有给白露做定断，他反问白露，她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白露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做什么呢？
　　想要拒婚······还是想要逃婚？
　　白露问自己，她会这样做吗？

　　她会吗？
　　白露静默了很久，她思索了很久，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她不会。

　　她不会拒婚，更不会逃婚。
　　她会嫁给她的长安哥哥，一如她儿时最期盼的结果。

　　白露会嫁给封绥，白露会成为九旻的太子妃，这是白露的命运，是白家的荣耀。
　　而白露是白家的孩子，她不会，也不可能为自己的家族抹黑，这是她的责任，是她作为白家人的责任，也是镌刻在她骨血中的使命。

　　白露后知后觉地想，她为什么会来找重九呢，她为什么会问重九这种她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白露没有深想，因为那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