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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 ...

  •   栾叶拽着钟越的袖子,慢步跟在后面,喝了那么多酒脚一点儿都不打晃,反看后面的杨林已经需要姚远搀扶,走路歪歪扭扭找不到东南西北。

      这条小路是通往公园的大路,钟越休息时几次都走在这儿,路边的灯经常坏,前面看着好像有光亮,可真的走到路灯下会发现漆黑一片。

      两个人都不怕黑,栾叶脚步稳重地踩在油柏路,侧头盯着他脸颊问:“现在好点儿了吗?”

      钟越扬眉笑道:“挺好的,已经彻底放松。”

      身处黑暗没有光亮的人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眼睛注视前方路口的红绿灯,这就像让人看见了希望,知道走在哪里才能够彻底出去。

      聚餐后眨眼已经十点,栾叶倒是犯了困,往常熬一夜都不是问题,现在来到依山或许是受到当地大部分居民的生物钟影响,小区楼没有一扇窗户内还亮着灯,唯有他们开始在的大排档。

      “叶子,转弯了。”钟越站在人行道上,把人往旁边牵,没几步路就看到了指引消防队的牌子,第一次是坐在大巴上,后来很多次都是外出回到大队,唯有这一次没有任何身份,只是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他好像开始了新的生活,却因为依旧是这个地点,这个地方,这个人而怀念。

      栾叶瞧他不走了,默默的松开手,双手叉腰缓解腰痛,献血后总感觉身体疲乏,大拇指抵着腰窝,下一秒钟越的手覆盖在她后背,慢慢的往下移动替她按揉。

      “钟越,你看那个广告牌。”栾叶惊讶道,路边上公交站的广告她一直没有注意到,但今天却奇怪地发现,是消防员的照片,有的是黑白,也有彩色的。

      钟越脸上有欣慰、忧郁和难言,这是依山人民为了这些牺牲的消防员能够做出的其中一件事情,在二〇一八年之前,全部公交站都只有一个牌子立在地面,在那之后开始改造装建,每一个站点都有挡雨和座位,虽然不能和S市路边的宽大比较,有些捡漏和部分的设备不足,但对这里的居民来说,已经是非常满意。

      起初透明玻璃板下什么都没有,望过去只看见铁板,后来是一位学生向相关单位申请,这些公交站全都投放烈士的照片,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年。

      栾叶听着钟越的解释认真点头,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国,也在用自己的行为去将这种精神发扬光大,同样让更多人知道这些牺牲的英烈。

      “这是谁?穿着消防员的衣服。”栾叶好奇道,虽然只是隔着一条马路,中南也就只相差十几米,但她看到的是模糊的照片,和自身近视有关。

      钟越凝视海报许久,淡然开口:“徐双,今年春天牺牲的,和徐朋都是L市人,两人和我同一年报名当兵进入依山大队,相隔一年,都是在四月份的山火中离开。”

      四月,本应该是大家最喜欢的季节,冷气散去,春风拂过,厚重的衣服褪去,换成单薄的外套,训练也因为天气暖和而增加,山火也因为天气原因再次增多。

      每年春夏是山火发生的高峰期,而四月份就好像是在和依山大队的每一个人较真,到了这个时间点,所有人的精神永远紧绷,没有一个人会松懈,因为都知道要面临的山火是没有规律随时爆燃,而他们能做的除了勇敢地跟队前去,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退缩和害怕。

      “才二十岁啊。”栾叶可惜道,被牵着的手悄悄攥紧,当她看见年轻生命因为山火永远定格在一张照片,再也不会有他们的声音和存在的画面,那瞬间她真的觉得造化弄人,父母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大队培养一名消防员不容易,然而就是这样的突发事情,将所有人心态都大崩溃。

      栾叶并不知道森林消防这支队伍牺牲年龄平均在二十三,近些年山火频发,越来越多的年轻消防员牺牲,最小的只有十八岁,最大的也才三十五,上到中流砥柱,下到年轻一辈,这支队伍的事迹被众多人知晓,而他们的光荣永远都会被延续下去。

      “二〇一七年程星传牺牲,四个人里面有一个十九岁,两个二十一岁和一个二十五岁,二〇一八年徐朋牺牲,两个十九岁和一个二十四岁,今年徐双牺牲,两个二十岁。”钟越平静地告诉这三年来依山大队牺牲消防员数量和年龄,是数字但背后所要告诉的却包含很多,年轻队伍会有人牺牲,而这些还活着的消防员和指导员永远都会留在队友离开的背影下,他们在里面拼命挣扎和挣脱,但真的能够从这些事情走出的寥寥无几。

      那些亲身经历队友的离开,还留在队里的消防员,所要承受的痛苦和心理上的自责比他人想得要严重,是无法用任何形容去表达他们真正的伤心。

      栾叶心中是万分感慨,这三年就走了接近十位消防员,难怪杨连夏总是说依山大队的存在有争议同样也有极大的压力,上面派下那么多人却看不到结果,是非常的不满意。

      但栾叶也从她那里知道,近些年凭借着灭火器械的升级和装备的提升,牺牲人数比早年要少许多,而森林消防这支队伍已经是在两年前改进后,体系制度、训练制度和打火设备有着大跨步,但达不到预期。

      警察、军人,后面就是消防员,牺牲的人数没有最这个字之分。

      “所以你们在重大的压力下,徐朋他们就像是开心果,缓解你们的情绪,是吗?”栾叶柔声问,她没有和徐朋他们见过面,杨连夏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一个都没有落下,虽然是一八年的年底看到的,但记忆还是比较深刻。

      钟越在移开视线前深深地凝望海报上徐双那睁大的桃花眼,牵着人朝酒店走去,“很多队友看来,他们每天开开心心不害怕任何事情的发生,也不会有压力,夜晚宿舍里的台灯会彻夜不关,在别人不知道的角落悄悄努力钻研。”

      并不是只有灭火,打火也是要脑子,但对于徐朋这些新手来说,是无数次观看和几次打火所积累出来的经验,而他们没有浪费时间,反而非常地刻苦。

      “可能这就是干一行爱一行,他们虽然年龄小,但愿意吃苦,或许这就是城市和农村的区别。”栾叶感慨道,眼睛看着前面的消防大队,不是她存在刻板印象,而是记忆里,S市许多消防队里面鲜少会出现本地人的身影和声音。

      光是从依山大队过往百名消防员中得出的数据,十分之一来自大城市,其余全都是农村,他们家境有好有坏,而这个好却不是栾叶所想的那种好,是勉勉强强过日子的一类。

      推开门栾叶累得直接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打开灰色桌子上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后放回去,小声说:“你不好受,大家好像都看得出来,虽然你不会像夏夏一样挂脸,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很清楚的能够发现变化,那个烧烤店提到的时候,你都明显的闪躲,张阳望也不说话,我们又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栾叶是仰着头和他谈话,说完见人蹲下来直视她,脖子才不再伸长和发酸,“叶子,来到这儿除了你们说的放松,我心里还有自责,虽然知道这种想法会随着心理疏导和你们的安慰渐渐消失,但人走了不会再回来。”

      “除了和张阳望面对面说话,回到大队没和其他人主动,他们也对我望而观之,我解决不了现阶段的问题,看着他一个个期待的眼神和想要张开嘴巴说话的脸,会后退想要回到自己的安全地点。”

      栾叶松开手双臂环绕他脖子,弯腰让人贴着自己,耐心安慰道:“我知道,你还是没办法和他们好好说话,所以张阳望就成为你前面的那个防风罩,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影响,本来是好的,但因为晚上这顿饭让你又故地重游,因为你没做好心理准备,对吗?”

      过去所想都是大队里的一切,现在突然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回忆起那些破碎的片段,也让人短时间难以接受,但她相信钟越最后还是可以跨过难关,因为刘指导的那句话,让这一行人信心十足。

      “钟越啊,这孩子来队里才三个月,进步飞快,心强大,身体素质也好,天生的这块料。”

      钟越倒不知道刘指导眼中的他会是这种评价,虽然大家平日里都是嬉皮笑脸,指导员虽然凶可都是一时,很少会在众人面前夸奖任何一位队员,哪怕做的再好都是心知肚明不说。

      起初钟越还以为刘指导是那种非常刻板严肃,因为他站在大队门口迎接他们那一年新人,严肃的脸庞让本就紧张的他们整队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栾叶听到这句话,发自内心的自豪,因为至少别人的肯定放在自己身上是有多么的不容易,所以衷心的希望钟越因为白天刘指导的话可以放松些。

      栾叶手指在他后背比画,随便滑来滑去,让本就下蹲时间久,腿部力量下滑的人,吃不消她小手的乱碰,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睛像是狩猎者看到猎物那样警惕和机敏,“不睡觉了?”

      “睡啊,这不是你心情不好吗?都困死了。”说着栾叶打哈欠地推开他,腿不再和他膝盖触碰,避免再引火烧身。

      钟越见她小跑到卫生间,一猜就是想到别的事情,起身弯腰双手抵着膝盖,迅速踮起脚尖让小腿不再发麻。

      “好了吗?关灯了。”钟越靠着床头,手放在开关上,催促前面还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的人,那些专业知识他听到后面都会背,不想栾叶已经重复半天。

      栾叶磨叽等待头发自然晾干,对他的话置若枉然,“知道了,你先睡。”

      不在他旁边肯定会晚睡,床铺按压的声音并未让栾叶发现后面的危险,被人抱住的一瞬间,掌心内手机掉落在桌面,哐当声瞪大眼睛非常生气,手握拳在他肩膀上用力锤,“要死了,刚买的手机就摔了。”

      “不上班就不要熬夜,十点再不睡就干别的事情。”钟越语气狠厉,颇有她摇头下一秒就干正事的架势,栾叶被威胁的立马缩在他怀里,然后自觉的掀开被子滚进去,还没有抽离几秒钟,身体被禁锢动弹不了,“睡觉。”

      栾叶老实抱住他的腰,额头紧贴黑色毛绒睡衣,“睡呗,谁晚睡,谁小狗。”

      栾叶自己说的话,最后灵验在自己身上,漆黑的房间内,摸着钟越的眉心,也是这两天才发现他每次睡觉眉心都不放松,不管怎么抚摸都紧蹙。

      枕头下的手机时不时响铃,栾叶不用猜就知道是三人小群里姚远发的,但她心思不在消息上,全都在钟越这一天的不对劲中。

      可能是因为独处时比较敏感,很轻易的发现钟越这一点点的小变化,手指摸着他脸颊,亮晶晶的眼中多了心疼。

      当钟越再次提及自责和责任这几个字,栾叶知道他还是会产生愧疚心理,当然清楚这放到每个人身上都一定会出现,但钟越时至今日还没有彻底好转,是她担心的,来之前认为可以通过旧地重游让他想通一些,现在却害怕适得其反。

      内心的忧愁到了极点,栾叶害怕事情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走去,夜里辗转反侧都没有睡着,钟越本就睡眠浅,睁开眼侧身把deng打开一盏,抱住她嗓子沙哑问:“怎么睡不着?”

      喝完酒的后遗症出现,栾叶被他这声音吓一跳,想不到嗓音变这么哑,没憋住笑说:“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声音有点像公鸭嗓,非常地难听。”

      钟越盯着她不作声,挑眉表示内心的不舒服,栾叶笑呵呵的双手掌心贴着他脸颊,“就这么随口一说,不要当真,不会嫌弃你的。”

      讲完自己都忍住,缩成一团笑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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