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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0 ...

  •   来到依山第二天,栾叶见到了刘指导,但杨连夏几人对他的妻子都没有提及,这天中午几人离开咖啡店,到后面小区楼里去拜访。

      刘指导坐在自己最喜欢的躺椅上,看着外面的天空,神情呆滞地念叨着S市方言,栾叶听懂后抓着杨连夏的手紧了紧,“刘指导是想回家了吧。”

      在依山二十来年,其间回家的次数也只有结婚、孩子出生,或者妻子生日和春节才选时间,但真的要斤斤计较回去几次,这二十多年才十次。

      刘指导的妻子在看到他们到来,连忙倒了杯水,黑短发,灰色毛衣,手腕戴着玉镯,温雅的面庞会让人觉得很亲近。

      “你们先做,正好刚烧好菜,留下来一起吃热闹。”如同响铃般的声音,几人坐在沙发边,刘指导右手掌心抓着两个核桃盘来盘去,像是听不到后面人的声音,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钟越悄悄地蹲在他旁边,仰头就像最初来到依山大队听训那样,他站在司令台上,用温和的语气告诉他们前路是怎样的,他的悉心教导和带队,让所有人都将身上的刺拔掉,心安理得留下。

      刘指导从前看东西眼睛总是亮亮的,炯炯有神,哪怕是年轻人都不一定会有他这么精神的神态,而现在却全然呆滞,看东西就好像有一团水雾遮挡。

      “他啊,平时没事儿就喜欢走在这里看下面的操场,那天我下去买个蒜瓣的功夫,回来人没了,外面还下着点小雨,多聪明的人连伞都不拿,在小区里找了半天都没有人,后来实在没办法才去找警察帮忙,再后面得亏好心人送过来,也是缘分,正好是之前帮助灭火的那一家,不然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女人的伤心和崩溃就在这一瞬间,面对那么多人的关怀,眼泪藏不住直接掉落,杨连夏迅速地抽纸巾帮她擦掉,而这几滴泪,让在场所有人心中建设的墙壁彻底崩塌。

      “他啊,性格就是死犟,和时津是一样的,当初为了队友留在这里,现在又因为这一批小的不怨你离开,有时候我过来见他,晚上腰和腿疼得在床上蜗居,去医院开药都没有用,只能慢慢地熬过去。”

      “他们这一行也是会有腿脚毛病,只是不说,看看手上的老茧和身上的伤口,都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更不要说每隔一段时间山火频发,他早早下来我是最高兴的,可现在这样又太难了。”

      栾叶抿嘴听着女人说话,整个房间就只有她的说话声,因为这些而沉默许久。

      总会有人因为他人留在某一个地方坚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坚守的背后是一个又一个人的付出和生命所奉献。

      钟越蹲得脚发麻也没有松开这只手,曾经在他碰到问题的时候,永远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帮忙解决,不是以长辈和指导员的身份,是朋友。

      年龄相差大,可以当他的儿子,但这样一个和蔼可亲却坚毅的中年男人,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岁月在他身上的变化。

      “阿姨,上面今天过来看望刘指导,有说什么吗?”杨连夏轻声问道,早上没有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几人也迫切地想要得到消息。

      女人看向丈夫的眼睛中多了忧伤,“上面要带他回去,他死犟不愿意,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抱着放作战服的盒子不愿意出来,哄着他过来才松手。”

      所有的安排都已经做好,但刘指导就是这样心里还是不愿意离开,什么都不记得还是想要留在这里,时不时隔着窗户问这是哪儿,又叫喊着曾经的队友和这一批人。

      率先吃完饭的钟越到阳台一个人站着,烟瘾犯了的他又忍不住拿出烟盒,点火因为身后突然出现的人而转头,栾叶咬着苹果靠着栏杆,笑问:“还抽?上来的时候不是说会忍着的吗?”

      钟越猛的抽了几口,当成耳旁风,剩下一口丢进旁边的花坛里压灭,伸手抱住她的腰寻求安慰,餐桌上的那些话重重压在他身上,让人没有办法喘息,只能寻求安慰。

      栾叶依旧慢吞吞的咀嚼,饭后水果是少不掉的,但她也在认真想该怎么去告诉他内心的想法,最根本还是刘指导默默做的那些事没有人想到,现在突然提及没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想什么,肯定觉得除了自责徐朋这件事,还有对不起刘指导在你身上耗费的时间精力心血,和之前夏夏说的那句话,为了你去寻找好的心理医生,想要让你和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也是第一个发现你不对劲的,但那时候没有和队里其他队友说,特意关照苏指导多照看你,你的那个报告也是因为他才审批。”

      “所以你心里更加不好受,觉得指导员在你付出的这些没有得到回报,就是对不起他,可是钟越,他们想让你成为一棵茁壮的大树,你就一定会吗?”

      “不一定啊,你现在可以不是大树,可以是地面上的小草,一切从头开始,不管怎么样,你都已经从这个队伍暂脱离开,我们所有人在你身上的期许也只是虚无的,因为不一定会做到啊,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平常心看待,刘指导不仅仅对你一个人这样,他对每个人都这样热心肠并且宽松。”

      钟越焦虑地抱着她,眼睛累得睁不开,全身都压在她身上,栾叶用力搂紧嗓音低沉道:“叶子,正是因为期望太高,达不到他们所期许才会这样,我会想如果自己还在队里,□□心的就不是我。”

      栾叶明白他现在为什么会一直将这种想法放在心中,可能别人并不会理解,会认为一个男生为何心里那么脆弱,可真正渗透进他的心,才会发现他只是心思细腻,也对自身有着高要求。

      栾叶觉得眼前人有点像她自己,在一丁点小事上开始钻牛角尖,可能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把她不好的地方也学过去了。

      “可是那也是他们的期许,你现在可以去问问刘指导苏指导,或者张阳望他们几个,把话放到明面上,如果你没有做到,将来还是这样碌碌无闻,还是继续保持现状,他们会是什么想法?”

      “他们肯定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事情,所以不要把所有的责任放在自己身上,就像徐朋的牺牲,人人只会说是老天爷,是火灾的问题,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钟越,一件事情的发生可以从自己寻找问题,但不是揪着自己不放,这不好,昨天姚姚还和我说,你有时候像个女孩子一样多愁善感,我的回答是,因为你心思细。”

      栾叶细心和他讲自己的见解,她不喜欢现在的钟越,没有前两天在小镇的生活气,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开明,生活中可以和她分析工作上的问题,但现在却反过来。

      可生活或者恋人相处便是这样,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需要互相鼓励激励,为对方开导,让他从中走出,把事情想明白不再执着于过去。

      栾叶摸着他头顶的短发,是来依山当天下午剪的,和他最开始进入到依山大队的发型一模一样,两年过去,有变化,成长了,更加成熟,身上那种经历过事情的沉淀出现,没有变化,他依旧是他。

      依山县城种的桂花树和香樟树,让整个县城一年四季都是绿,看不见树叶的凋零,也不会面临落叶的伤感,但就是这样的小县城,让许多人回忆起来,永远是想到悲伤的。

      栾叶眼角上扬,嘴角向下瞥,费尽心思安慰他,“钟越,眼泪要是掉出来,就被外面的人看见了。”

      玻璃前四个人站成一排,姚远和杨林两人左脚一致翘在玻璃上,双手抱前一脸的八卦,杨连夏笑着目睹这一切,钟越转头看的瞬间,她侧身离开,张阳望则是跟在后面。

      “走吧,刘指导在做手工,你过去看一下?”栾叶推开他又把门打开,进去后队长姚远戏谑的眼神,没有多余的表情,自然地绕过去,但手不老实,在她衣服上用力地抓了下,对他们这行为无奈。

      一张床,一个红色长方形桌子,一个原木色的柜子,简单极致,刘指导穿着高领毛衣坐在椅子上,认真弄手里的护掌,这是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检查的,现在却天天反复做,明明粘得很严实,非得用针线缝好。

      除去灭火的设备永远都在更新和替换,而所有他们想到和没有想到的,消防大队都会有,唯独缺了一个护掌。

      有棉绒手套也有橡胶手头,但很多时候上山打火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坏掉,轻一点的抓东西只是手心掉一层皮,但面对危急情况,肉边随着皮脱落,流出血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在二〇一三年,刘指导自己做了护掌,是借鉴运动员手中护掌来制作,平时正常训练也可以避免手皮或者掌心手腕出现磨损。

      “这个东西,徐朋用的最多,刚到队里没有三个月就换了四个,我们都说他这一年是吃护掌长大的,张阳望用了一年没坏,我的半年。”钟越倚靠门口没有走进去,牵着栾叶的手心中多了些紧张,尤记得当时自己性格也是有些想法,觉得戴这个东西不方便,要是力气大点抓东西或者抱树枝,都会松垮,自然就不愿意戴。

      后来是手腕上那一大块皮和肉流血,长教训了才听话从抽屉里找出来,重新戴在上面,很珍惜,平常训练都舍不得带,因为徐朋这群费头子隔三差五就要指导员帮他们弄,就不想要再多一个。

      栾叶看清楚是用什么做的,皮革做成,皮带牢固地扣在手腕上,时间久了和皮肤只见会有红印,但是比掉皮流血要能接受。

      “他啊,抽屉里都是,从医院回来第一天,熬夜把这些全都做好,写上每个人的名字,一袋子里面是五个,几十个袋子堆在一起,一辈子都用不完。”女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而塑料袋上贴着的标签,所写的字都看见了,每个人都有,一个都不落,可在这之前,他都要想很久才能写下去,就连字都不再像往常那样有笔锋,软绵绵写出来歪歪扭扭,落笔后还要再思考下面的人是谁。

      被人惦记着,只有钟越那一袋比别人多两倍,女人想起丈夫说的话,复述一遍,“舍不得就应该多准备,省得手又破皮流血,训练悄摸地戴上。”

      说的是钟越,一句调侃的话,过去应该大家都笑着听,可现在的气氛却让人压抑,栾叶担忧抬头去看钟越,他面无表情盯着大袋子,面部的发怵却是只有凑近后才能发现。

      关上门后,女人到厨房间把切好的水果放回到客厅,切片的苹果、梨和橙子在热水里煮开,放点冰糖舀给他们,中午不知道他们几个人一起来,准备的菜不多,现在算是再给他们填一填肚子,不要饿着回去。

      “阿姨,刘叔他不回去,你一直在这里?学校那边怎么办?”杨连夏关心道。

      女人轻笑摇头道:“请假,还好是小学生,压力没有那么大,没几年就退休了,以后也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他。”

      刘指导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和孩子,曾以为老了可以彻底放心和他们外出旅游,将亏欠得弥补,但承诺都没有说出口,意外便再次来临。

      “您和我一起带着刘叔回去,路上也好搭把手。”杨连夏提议道,阿姨一个人照顾肯定不行,而且刘叔这性格就怕路上劝不回去。

      谢丽对她的提议婉拒,“看他哦,要是愿意走就好,不愿意我就来这里教书,也没有几年,不在乎那么多,他只要好好的,不要再乱跑我就心安定。

      即使刘指导已经这样,谢丽依旧想要尊重丈夫的选择,因为过去他也是这样支持他去教书育人,两个人相濡以沫半辈子,宽容和理解是他们在家庭中彻底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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