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邶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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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兮与邶峰都是梦梦的徒弟，她对他们很上心。
这一次，梦梦是带邶峰下山历练。
做完任务，他们还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走散的小孩儿。
邶峰是个自来熟，很快就获得了小姑娘的信任。
她说，她是蓬城的赶尸人，路上与家人走散了。不是因为贪玩，而是为了去找弄丢的东西--一个桃木护身符。小姑娘对着两个帮她找到家人的好人分享故事，她说，这是她唯一的一个好朋友送给她的。
活泼的小姑娘挠挠脸，说没有什么人愿意和她做朋友，不过她的这个朋友对她很好，一开始就送了她许多礼物，有田鼠，还有青蛙，让她不用费力捉，直接拿来练手解剖。
小姑娘说起这个朋友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她说，她的朋友生得很漂亮，但是很脆弱，一直生病。
小姑娘是个活泼的，邶峰也是个话多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这一路倒是没安静过。
当他们把小姑娘送到蓬城时，最先过来的不是她的家人，反而是个和她仿佛年纪的小少年。
他一把抱住她，一边用力，一边喘气，将人死死地缠紧。
随后赶来的中年男人见到小姑娘才松了口气，连忙向梦梦和邶峰道谢。
梦梦只道是举手之劳，人送到后他们就告辞了。
与小姑娘道别后，两人离开了。
待走远后，邶峰才道
"大人，那个小孩身上有鬼气，需要标记一下吗？"
那个小少年应当就是小姑娘说的好朋友，确实生得漂亮，也确实很脆弱，毕竟活人身上缠着鬼气是不可能康健的，而这种倒霉孩子，死后大概率会变为鬼。
"嗯，让灵君殿的人知道。"
梦梦点头。
云顶门会有专门的弟子以历练之名勘查各地，而灵君殿便会安排这部分。
"好，我到时候交完任务就去通报。"
邶峰伸了个懒腰，这次的任务还算轻松。
现在的邶峰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完成单人任务，他消灭过鬼怪，与魔修交过手，甚至，还进过魔界，他在云顶门也算得上前辈了。
提起魔界魔修，她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名字，总是南柯。
南柯于梦梦而言是特别的，特别得难以形容，特别得无能为力。
南柯废掉梦梦灵根时的那份痛，他将她变成魔修时的那份恨，以及她临死前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血色红痕所带来的那份恐惧，那都是梦梦想要刻意遗忘但记忆依旧清晰的过往。
那是存在的，存在于已经结束的上一世，也会存在于还未开始的这一世。
但是同时，南柯对着她讨巧的模样，他对她满眼信任的模样，以及他笑着叫她师尊的模样，那些记忆，那些怀念，也是存在的。
上一世的梦梦是真的把南柯当做一个独立的，真实存在的人来看，她付出了自己的情感，那不是做戏，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些好的，那些坏的，那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已经留下了无比深刻的烙印，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抹消。
梦梦知道她会再次遇见南柯，所以在此之前，她问过自己，到时候，她会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
她不止一次设想过他们的再次相遇，可是，不管有多少想法，她都没办法琢磨清楚哪种才是所谓的好办法。
这次的任务结束，梦梦顺路让邶峰回家探望邶叔与邶宇。
梦梦没有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她独自去了家族冢。
她以为，自己会像上一世那样，与尘世的人情慢慢变淡，可是，每每的灭族噩梦让她的心无法平静。
这一世的她没有看到遍地尸体的惨状，可是，上一世的她见过，记忆似乎有些混淆了，又或许是魔化了，她梦见了许多次他们的尸体，她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未散的惊恐，痛苦，与憎恨。她看到满眼血色，看到残忍的魔族，看到她的爹爹娘亲，大伯伯母，她似乎看到了，魔族是怎样一刀一刀，将所有人全部杀死。
她夜不能寐，一闭眼，便是遮天盖地的血色。
她恨魔族。
不仅仅是童年时的灭族，后来去云顶门，见到润夏，再后来成为峰主，收下简兮，她还是会做过噩梦，梦见润夏半脸烧伤，浑身是血，极速苍老。还梦见简兮孤身前往魔界去寻她，被魔修抓住，折磨致死。记忆是真的，恨意也是真的，被恨意浸染的梦境变得光怪陆离，其中的润夏与简兮则以更为惨烈的模样在她的面前死去一回又一回。
她恨魔修。
每每梦魇惊醒，她的愧疚便无以复加，更是难以言说。
她愧，同时，她也恨，在愧与恨之中，一个人便变得格外突出--南柯。
她偏激地想着，一切的错都是南柯的错，这一切的灾难，全部都是南柯带来的。她无法自己消化那些愧疚，愧疚转化为恨意，翻江倒海般地涌向南柯。梦梦恨南柯，越来越恨。
云顶门那段期间，因为梦梦的身体不如上一世那么健康，所以她承受的痛苦是翻倍的，她需要付出的努力也是成倍的。她痛苦，她憎恨，她将所有所有坏的情绪全部都积压在“南柯”这个身份上。她必须要有一个发泄口，否则她没办法坚持下去，而上一世那个害惨了她的南柯，就是这个宣泄口。
梦梦终于等来了与南柯见面的日子。日子越近，她的情绪起伏越大······
“大人”
邶峰唤回了梦梦飘远的思绪。
“大人，回家吃饭了。”
少年天性乐观，浓眉大眼间皆是知足常乐。
梦梦看着特意跑来唤她回去吃饭的邶峰，笑了笑，点头道
“走吧”
“快走，这次可是大哥亲自下厨，之前我一个人回来都没有这份待遇”
“大哥做饭很好吃，我以前最喜欢吃大哥做的饭了。”
“不过后来大哥变忙了，就没时间做饭了。”
“我之前还想学来着，不过做出来的东西好像不能吃，也没人敢吃。”
“嘿嘿，我想，我可能没有大哥那么有天赋吧，大哥做什么都很厉害。”
邶峰是个话痨，他笑嘻嘻地说着曾经的往事，一副不知忧愁为何物的模样。
梦梦没有打断他，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一直这般轻松地说起自己的家人，哪怕，她知道很难。
梦梦与邶峰在邶叔这儿留了一日。
家族的老宅子，邶叔保护得很好，这儿被传为凶宅，可这位老人却用大半生守在这左右。
当晚，梦梦去找了邶叔，她有惑，不得解。
“邶叔，我想，我还是没办法放下仇恨。”
闻言，诵经的老人缓缓睁开眼，枯槁的手指拨着圆润的佛珠，缓声道
“少主应当不愿小姐去冒险吧”
“哥哥还不知道。”
梦梦垂眸，低声道
“况且，算不得冒险，只是，我有个机会，会遇到一个孩子。”
老人与小孩是特殊的群体，一个代表这曾经，一个预示着将来。这个孩子，她该怎么下手？
室内无言，老人一下一下地拨着佛珠，眉眼下垂，老态尽显。
良久，老人才开口道
“小姐能下得了手吗？”
他是她幼时的良师，他太了解他的小姐。
“······我不甘心。”
梦梦攥拳。
老人没有回头看，也不会过多劝，他知道他的小姐总是软心肠，好人做起坏事来，总是自个儿格外煎熬，可是，这不公平，凭什么，好人就总是遭罪呢。
“若是害不到小姐安危，那放手去做，未尝不可。”
是非善恶从不由人，既然如此，何必苦苦拘着自己。
“我害怕自己会中途心软。”
梦梦有时会憎恨自己的善。
“小姐无需多忧，你并未做任何坏事，何须自责，何须问责？”
老人拨着佛珠，抬头望向案上供着的佛像，平静道
“若真要论起来，那也是因果报应，算不得小姐的错。”
人心是偏的，他偏心他的小姐，他为他们拜佛诵经，也只是愿上天能庇佑他们。
老人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她似乎，没有那般焦虑了。
“邶叔，你太偏袒我了”
梦梦笑了笑，轻松不少。
“我就不叨扰邶叔诵经了。”
梦梦道别
“邶叔早些休息。”
老人点头，待脚步声走远，他才重新闭上眼，诚心祈愿。
今日诵经结束得稍晚，在屋里等了一会儿的少年见老爷子睁开眼才走上前。
“邶峰，你要守好。”
老人沉声叮嘱。
“老爷子放心，你嘱咐的，我都记着呢”
少年浓眉大眼，生性乐观，他笑道
“哪怕是大人与掌门让我此刻去祭命，我也会服从的。”
“好，记着就好。”
老人老了，老得骨块突兀，老得皮肤松垮，老得薄薄的一层干皮艰难地包裹着流逝的生命。
“走吧，老爷子，该歇息了。”
少年扶起老人，搀着回了屋。
翌日，梦梦与邶峰告别邶叔邶宇，踏上回程。
这次任务结束的早，历练时间富余，所以这一路也不赶，甚至碰上了一场大台唱戏，他们还能观赏一番。
邶峰是个乐天派，对什么都瞧着觉得有趣，待看完一台咿咿呀呀的戏，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清冷男子，好奇道
“大人，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戏？”
梦梦看着台上谢幕的角儿，淡淡道
“在这个时候，台上的角儿与台下的看客，总是分得很清。”
“那可不一定，你看那个人，他肯定将自己带入角色了”
邶峰抬手指向一个大胡子樵夫，揭短道
“我刚刚看到他哭了，哭得好伤心，还鼓了一个好大的鼻涕泡。”
梦梦：······
邶峰没压声，以至于，被他指着的那道背影明显地僵住了，周围闻声的人更是有的没憋住，“噗呲”笑出声。
梦梦没有多留，提起这个憨憨就闪开了。
再不闪，这小子难保不会被人家揍。
省心的简兮，闹腾的邶峰，这静动对比明显的两个徒弟给梦梦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梦梦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也没有后悔做出的改变。
时间过得不算慢，但是细细算下来又觉得很快，至少，离这个书中世界的男主登场，越来越近了。
梦梦很快就会遇到南柯，而那时的南柯，还是个孩子，是一个什么都还没做的孩子。
可是，她太清楚他将来会做什么。
最开始的南柯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她怕自己下不去手。
梦梦问自己，若是她不去报复他，那她会后悔吗？
她想，她会。
如果自己心软得放弃了报复，那么，她会后悔，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她恨了他那么久，恨得那么深，自上一世到这一世，她恨他，恨他毁了云顶门，毁了她。
如果自己放过他，那将来，历史重演，谁又来放过她呢？他吗？他会放过她吗，她曾经对他期待过，可是，他没有放过她，他从来没有对她心软。
既然如此，此刻的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人心软？
她很清楚，他将来会怎样报复她，怎样报复云顶门。
梦梦要报复南柯，哪怕眼前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她一定会报复他，她一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当时的梦梦想着，如果她不去报复南柯，那么她一定会后悔。
可是，她忘记去想，如果她去报复了这个没有记忆，什么都没去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那她会不会后悔？
答案不言而喻，她一定会后悔。
这本来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她一定会后悔，不管她是怎样选择。
当梦梦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