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大耷

114、不能和全世界为敌

　　第二天中午从学校回家吃饭的时候，看见丹丹爸妈是一起回家的，而且表情是相当愉悦的。丹丹妈妈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那是一份关于任命丹丹爸爸为常务局长的通知，好快呀。
　　“儿呀，昨天晚上你跟妈谈的，我都跟你爸说了。今天任命下来了，看来是你多想了，应该没有问题了。你爸今天高兴，特意赶回来跟你和丹丹说一说。姨婆呀，拿一瓶茅台来。”姨婆答应了一声，去酒窖拿酒去了。我翻看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那鲜红的大字真切地表明丹丹爸爸是常务局长了，这是县委县政府的公开文件，假不了。我向丹丹爸爸道了恭喜。
　　“儿呀，爸爸妈妈也要向你道喜。”
　　“啊？妈。怎么说？”我很吃惊，喜从何来？“你田爸给你爸亲自打电话了，说确实觉得你是个人才，很欣赏你。不过你只喜欢教书，那也就不勉强你来当秘书，进宣传部什么的。不过你在一中也该争取进步嘛，一入党，二提干。一中有个教研副主任你该去争取嘛，儿呀，你田爸已经跟贾校长说了，贾校长已经跟你爸打了电话，等你一回来就提你。”“等我一回来？”我完全莫名其妙。
　　“我要去哪里？”
　　“啊？儿呀，你不知道？”丹丹爸妈也吃惊了。
　　“我该知道什么？”
　　“宣传部，红十字会，慈善总会，县总工会，教育局，宋庆林基金会，几个部门联合向九寨沟灾区运送救灾物资，你是行动总负责人呀，你不知道呀？宣传部的人不是找过你了吗？征求了你的意见，你爸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我完全莫名其妙，随即也相当震撼，很简单人家已经完全把你编排好了。
　　“他们说今天下午3点在东方广场给你们举行盛大的欢送会，书记县长都会到场的，县电视台还要对你进行专访。”没有容我做出什么反应，在愣了好一会儿后，丹丹一声尖叫，把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丹丹泪流满面，她冲到客厅，拿了一沓报纸。这是最近几天的《成都商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等——我根本就没有看没有关注，一中的乱七八糟的事已经让我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爸妈你们看看，你们的心思完全在爸爸升常务局长上了。你们看看，九寨沟发生6.3级地震，震源深度10公里，余震不断，受灾人数不详，死亡人数在统计。”丹丹声音有些尖利，有些发抖，她的脸色苍白。“什么意思？那就是救援人员都不见得进去了，爸妈，你们……你们怎么了？糊涂了吗？人家躲都来不及，你还觉得是荣誉？爸妈，你们的心智被蒙蔽了吗？提拔老丈人，提拔女婿，入党提干，前途一片光明。这光明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险恶的用心！？”丹丹完全停不下来。“爸妈，你们看看，昨天小亮亮被抱走，晚上开常委会，人家就明确暗示你，要用藏獒，虫草搞定另外几个常委。还没有等你反应过来，人家都已经安排你了，去灾区，下午就走。爸妈，你们觉得这正常吗？”丹丹的话象炸弹，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惊了。家里一下愁云惨淡了，所有人都好像一下掉进了冰窟。大家都瞬间成了雕塑。“县上的领导，宣传部的那些坐在办公室聊天喝茶的大爷们，他们为什么不去当这个负责人？他们不是有政治理想吗？他们更应该争取这个政治资本呀？他们为什么不去？爸妈，因为他们全知道进灾区有生命危险呀。爸妈，你们正常的智慧去哪里了？”
　　丹丹有些限歇斯底里了，丹丹爸妈反应了过来，丹丹妈妈脸色惨白，丹丹爸则脸色铁青，他的双手握紧了。
　　“爸妈有人把咱们当傻瓜了，爸妈，你们赶快醒醒吧，什么常务局长，什么入党提干，当主任，就是一个圈套。就是把你往死里整呀。”
　　丹丹大哭。
　　“爸，我们到底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我问过妈妈，我也要当面问你，我们到底怎么了？我们住别墅了，我们每个月有几十万的收入了，可我们的日子怎么却越来越虚虚晃晃的？这是为什么呀？我们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爸，你就是不当局长，又怎么了？难道我们的别墅就要被书记收走？我们几十万的收入就被没收？亮亮就不能够弹吉他？不能够说英语？我们本来就可以活得很好，可为什么呀？”丹丹泣不成声，她更象是在含泪控诉一般。“爸，关键就是你把权势看得太重了。爸妈，你们不要老觉得我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我只是没有去想一些事情，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亮亮是对的。你看重权势，那么权势就比你的命都重要。如果你不看重权势，权势就什么也不是。我们一家人为什么要被权势困住呀？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丹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站起来把丹丹抱进怀里。这时，我注意到，姨婆拿了一瓶茅台，在旁边站了很久，她满脸着急，想说点什么，憋得脸通红。
　　“姨婆，你是要说什么吗？”姨婆面对我们，“小亮不能去。”几乎不说话的姨婆道。姨婆的话象钉子一样打进了每个人的心，家里一时安静极了。
　　“老单呀，我们可能确实忽略了，这事确实有问题呀。”
　　丹丹爸没有说话，只是牙齿咬得咯咯响。
　　“杂种！给老子来这一套！”
　　丹丹爸爸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滚落在地上碎了。一家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了。每分每秒都变得特别漫长。姨婆看了我们几眼，无声地把碎玻璃扫掉了，她又进厨房去了。
　　“爸妈，我不会哭不会闹，跟你们哭闹没有用。我只说一句，我会跟亮亮在一起，我们哪里也不去。那姓田的，请他利用权力，把我们都开除好了。我们不求他，我不仅不求他，呆会儿我跟亮亮上家去，把小亮亮要回来，必须还回来。爸妈，这是我和亮亮的事，你们不要管，你们怕他，生怕得罪他。我觉得我们不怕，而且我们还要马上按照亮亮昨天晚上说的进行反制，必须反制，否则永远、随时、都会被姓田的敲诈。”丹丹的话让丹丹爸妈面如死灰，尽管我暗自很欣赏丹丹的勇气，但我知道这是意气用事，眼下不合适。
　　“爸妈，丹丹，听我说，我们是一家人，遇到任何事情一家要团结，有挑战一起面对，有困难一起克服，有问题一起解决。爸妈，不是你们单独扛。我和丹丹是可以为你们分忧的。”我知道这个时候是该我站出来的时候了，“听我说这不是一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天并没有塌下来。”我说，
　　“你们看看，我们一家为这么一个屁事，竟然饭都不吃了。有必要吗？多大一个事呀？不就是往灾区跑一躺吗？我们就被人家算计死了？”
　　“亮亮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有生命危险？”丹丹满脸惊慌。我笑了。
　　“那我在外面晃一趟就回来，可以不可以？县上派人监控吗？谁能够说我就没有到当地？我又不是一根筋。”
　　丹丹爸妈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我说：“丹丹眼下咱们要冷静，不能够意气用事，眼下理智的恰当的做法还是我去灾区。丹丹，咱们没有选择，人家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我知道这个事情来得突然而且猛烈，根本就让你没有思考，更没有讨价还加的余地，正说明设计这个计策的人很高明，很有一套。“人家为什么事前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因为用不着，人家算准了，我必须去。”全家人都是一惊。
　　“为什么？”
　　“丹丹，你想一想，书记县长都在场，五大班子的人全在。为你举行几千人的盛大欢送仪式，你突然不去了，放了所有人鸽子。你这样做一定让整个官场震怒，就是与全县为敌。今后爸妈还怎么混？我们一家人还要不要在本地工作了？生活了？今后无论你做什么都将寸步难行。丹丹，人家高明呀，没有给我们留任何一点余地。我们没有选择，我们还没有强大到能够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地步。”
　　我停了下来，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气氛空前压抑。这时，我心里突然再次咯噔了一下，这事的背后有没有姓罗的在？我回答不了自己，我也没有时间细想。过了一会儿，我说，“再说，现在毕竟是爸前进了一步，突然完全放弃，也不明智。那这几年的殚精竭虑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我停下来，我们一家人都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我说：“爸妈，眼下这个事是很好应付的。关键是以后，爸妈，如果我们不能够坚持我说的那三点，以后我们一定应付不了。脖子上的缰绳一定越套越牢。”
　　丹丹妈妈看了看丹丹爸，静了一会儿说：“儿呀，我和你爸爸已经商量了，我们觉得你是对的。你说的那三点我们会坚持，特别是反制，你爸下了决心，他姓田的敢耍滑头，一定让他身败名裂。”我受到了鼓舞，如果爸妈能够这样，我相信我们一家不会处处被动。

作者有话说

　　完全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