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大耷

14、批斗会

　　吴校长回来了，跟着他回来的还有一个美女老师，大概就是李师傅说的单老师了。
　　单老师确实明艳动人，宛如一块温润的碧玉。她的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她还有一张不用涂口红就很红润的小嘴。
　　她很文静，不像一些女老师凑在一起就绝对会交头接耳小声说话，有时完全不理会吴校长说的。但她显然也很高冷，她坐在那里，她没有看任何人，更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她那样子就是看不上任何人。
　　开会的时候，吴校长简单介绍了一下出去学习的情况，然后请单老师发言，单老师发言的时候，大概只看了吴校长一眼，其余时候她好像是在看墙壁，彷佛那里有提词器一般。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应该是下过一些功夫的。她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她的语势，语气，语调，说话的节奏，完全没有一点变化——一平到底。她讲了省上组织的赛课情况，评奖情况。
　　吴校长插话说，单老师代表我们县获得了赛课一等奖，一等奖只有三个，单老师是第一名。这时全场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单老师微微欠了一下身，大概就是表示感谢了。
　　吴校长发言的时候，又再一次对单老师获奖表示了祝贺，带头再一次给单老师掌声鼓励。接着吴校长的话风一转：
　　“现在我来谈点具体的事情，上周我安排了新来的东方老师听课学习，我刚刚翻看了一下东方老师的听课笔记。我问一下，上周三下午一二节课，张老师，你是不是一个字也没有讲，东方老师的听课笔记上一个字也没有，是不是这样？”
　　一个30出点头的女老师站了起来，她还有几分姿色。她把手上的一个备课本啪地一声甩到办公室桌上。
　　“吴校长，请你也请所有老师数一数，这是我上周三下午两节课的教案，一共一万零五十个字。至于人家一个字没有记，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领导，我能管人家吗？我去管人家不是多搞笑吗？”
　　吴校长拿过备课本翻了翻，然后就叫大家传看一下。
　　“吴校长，人家张老师教案确实写了很多哟。”老师们纷纷说道。
　　“东方老师，张老师是县先进教师，是我们公认的教学极其认真负责的教师，你能够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会场一下安静到了极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只有单老师不动声色，她没有看我，绝对没有，这一切与她无关，她根本就不关心。
　　我知道，这是一次突然袭击，趁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搞的一次突然袭击。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讲真话，那会更加得罪张老师，实际上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我讲的是真相。突然觉得，为什么不学习一下单老师呢？我没有回答，装作没有听到，不知道吴校长在说什么的样子。
　　会场起码安静了一分钟。
　　“肖老师上周二上午，你是不是把十几个男生喊到了办公室站了一上午，期间你不准他们上厕所，有学生就尿了裤子，你生气，还让他们互相打耳光，有没有这事？”
　　一个男老师冲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吴校长，哪个狗日的冤枉老子？你们哪个亲眼看到了？一，我没有喊他们来站办公室，二，我更没有不准他们上厕所，他们尿裤子关我屁事呀，三，他们自己平时就习惯你打我一耳光，我还你一拳头，他们自己要打起耳光耍，关我屁事呀？”
　　肖老师还没有完，说道，
　　“再说他们哪里是打耳光，他们是在练少林拳法！”
　　会场上响起了一阵爆笑声。不是这个笑话有多好笑，而是这个时候该疯狂大笑，我感觉到了。
　　“李老师，上周五下午第一节课，你是不是骂了几个女生为娼妇？”……
　　“钟老师，你是不是上课讲了一大通废话？”
　　“x老师你是不是一上课就骂学生，骂了一节课？”……
　　吴校长几乎是把我每个记录涉及到的每个老师都拿出来说了一遍。
　　我深深意识到，我自己犯了大错，我当时的记录成了得罪人的铁证。尽管是事实。我幼稚呀，当时很多是要完成‘任务’，当然也有些是出于义愤，记下了这些。我以为吴校长看到后，可能会先跟我跟老师谈话，可能会提醒老师适当注意一下。我太简单了，我怎么那么昏头？竟然把这些记录下来，竟然把真实的评价写下来，我显然已经成了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把人得罪了。
　　“吴校长我想问一下，这是来学习取经的，还是来搜集我们罪证的？是不是哪天在我们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们都送进监狱？”
　　“请问吴校长，这是为人师表的老师的行为，还是奸邪小人的间谍行为？大家老师们小心一点哈，以后你们说的每句话，人家都会跟你记录下来，到时候告发你，就像□□那样！”
　　会场上不少老师义愤填膺，纷纷站起来发言，只差没有指着我的鼻子说话了。
　　会场上乱糟糟的。
　　吴校长费了好大劲才让大家静下来，吴校长说：
　　“东方老师，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沉默。
　　“东方老师，看来你和单老师差距明显，你继续听课吧。”
　　吴校长把我和单老师故意进行比较，并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单老师行，而我不行。吴校长还一一拿出我的‘罪证’，让我得罪了不少老师。唉，我以后的日子怕不大好过呀。
　　吴校长的话一完，立即就有人站起来反对：“吴校长，我不欢迎这样的人听课。”
　　一个人开了头，一下就有十几个老师站起来附和。
　　“吴校长，我提个意见，人家毕竟是本科大学生，水平肯定没得说的，哪里需要拜师学习！人家该跟我们大家上示范课，大家该去听人家的课。”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后来有老师更进一步提议，说我们没有英语老师，就让他上英语吧。这个提议得到了吴校长的同意，吴校长要我赶快准备，准备好了以后一周拿一堂示范课出来。我当然不能够说什么，人家能够放过你，不继续批斗你，已经给你很大的面子了。
　　我第二天就把初一到初三的英语教材全拿到了。我在大学学了几年的许国璋英语，虽然是公共英语，但水平足够应付初中的英语教学要求，可很大的困扰是“说”上，语言是用来说的，我们学的多是无声英语，不读出来都还行，一读出来就露馅，这个弱点，我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来克服。
　　更让我心急的是，我天天趴在这里的办公室准备课，我晚上也住在学校了，我那四十个学生还没有地方上学，这让我十分头痛。我找过吴校长。
　　吴校长说：“东方老师，人家家长和学生都不着急，你着急干什么？他们谁说了想上学？找了班主任？找了学校吗？我们都没有听说谁想上学呀。”
　　我无言以对。
　　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很想和李师傅聊两句，李师傅没有跟我说话，就像所有老师一样根本不理我。只暗示我晚上去他家，我晚上去了李师傅家。
　　“小亮呀，我听说了，开你的批斗会了。吴校长是故意的。”李师傅连连摇头，“这个明显是针对你呀。”
　　我点点头。
　　我说：“李师傅，我倒真没有在意这些。对我个人怎么样，我真没有在意。可是我那里还有四十个学生，我被羁绊在这里，他们没有人上课，吴校长又不允许他们来中心校，你说怎么办？”
　　李师傅叹气，想了好一会儿说：“有什么办法，现在只有喊家长跟吴校长送点鸡蛋吧，有腊肉再送点腊肉，没有腊肉送点花生和新鲜菜也行。”李师傅说只有这个办法了，再僵持下去，孩子们会被拉得更远。真的可能就没有书可读了。
　　镜头一：我和李师傅抹黑上学生家。
　　当晚，李师傅陪我，我们抹黑上孩子家，一家一家做工作，这事整整跑了一周，孩子们终于都回来上学了。
　　我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我觉得轻松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完全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