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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绝望 ...


  •   “你说,如果你早点出现,不就好了吗?”
      许岌慢慢放开江凛时的手,起身,指节重又被抓住。

      躺在沙发上的江凛时胡乱地摸了一把眼泪,坐起。他捏住许岌的手指,力道重得许岌手臂的血液都往下落,凝固在指尖。
      许岌头也不回,面无表情地挣脱。

      萧也敛眉低头望着地上的碎渣,半晌才抬头,他竟然在笑。冷笑。

      “这是什么?”

      许岌淡淡道:“解凝剂。”
      他几乎是一步就跨到许岌面前,扯住许岌的领口,齿间一字一句地挤出话语。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接着往后猛地一推卸力,许岌向后踉跄两步。他知道勉强还是能维持平衡,也能站稳,但是他累了。
      相当疲惫。他摔坐在地。

      萧也不再理会他,俯身去察看江凛时的状况,将沙发上的人完全挡住。
      “许岌……”他听见江凛时低低的声音,带着哭过之后气竭的喑哑。

      “解凝剂还有很多,是褚韶给我的,你呢,你弄到多少了?你要带江凛时回去了吗?”
      许岌出口的声音异常平静,像在念每天刊发的日报上面的新闻。

      他缓缓起身,沙发上已经没了动静。目光捕捉到萧也收回去的手,捏着一支注射器。
      铃声响起。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打电话进来。

      许岌接通电话。

      “许岌,那十五人一夜之间消失了。”
      罗迎的声音平静如常。
      许岌淡淡应答,表示知道了。

      “我把罗琦和安予送到罗琦父母那里了,你能马上过来艺术馆一趟吗?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告诉你。”
      “好。”

      没等对面回话,许岌切断通讯,将终端收起,转回房间,拿出花纹精美的箱子,放在茶几,边穿上外套边自顾自道:“这里面有解凝剂,还有,腺体,你开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
      他余光感知到一身黑衣的萧也正立于沙发前,刀锋一样扎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但无所谓。他推开门。

      身后传来萧也透出愤怒,语调上扬的质问。
      “你就这么出门?”

      许岌终于回头,一脸茫然道:“有你在,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萧也没有回答。许岌发现他脸上的神情和开枪那天几乎一样。

      看上去面无表情,只有加倍注意去瞧,才能看到那层麻木下面的恨意和憎恶。
      “你又想杀了我吗?”许岌的手扶住半开的门,关上。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那天他不怕。现在,也不怕。
      从前的时候他还抱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现在那些情感已经麻痹,如同一块臭抹布放在毫不在意的角落。

      完全合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深深的颓丧卷上萧也的脸,脸色一瞬间变得发灰无神,连带着那挺括的肩也沉下去,他就那样垂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门关上。
      电梯下到负一层。

      许岌上车,从储物箱里翻出止痛药。
      其实止痛药对脖子以上部位的疼痛,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他就着冰凉的矿泉水吞下两颗。
      身处的空间变窄,脑袋深处的痛似乎也被紧紧困住,像有只无形的手试图将它压缩成一线。

      许岌打开自动驾驶。
      接着是漫长的静寂。许岌数着一分一秒,他快闭上眼睛。

      罗迎问他:“在路上了吗?”
      他回,是。

      脑袋里的钝痛开始泛散,顺着神经爬到枕骨,后颈,胀胀的痛,生出毛刺球一样的热量团。
      不对。许岌掀开眼皮。

      发情期,该死的发情期。四年了,他还是记不住。
      他将胸口积淤的闷气缓缓吐出,坐直,探身去翻储物箱。

      抑制剂还有一支,两支。
      他在服务站停下,开启车内灯,将两支针剂一滴不剩地打进左下臂。

      超剂量了。他知道。但罗迎是Alpha。
      他俯身,将头埋在双-腿间,整个身体快对折蜷成一团。

      他能摸到脖颈后面的腺体部位,那块区域比其他皮肤温度更高,甚至好像更光滑。

      如果那个医生能切除江凛时的腺体,那是不是也能够切除他的?
      要多少钱?三千万够不够?

      不行,那些钱要留给安予。他不能用。
      怎么才能得到更多钱?创业,还是买彩票?
      许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很久没买彩票了。

      他闻不到身上的味道,但这并不代表其他人闻不到。
      他翻出某次在商场买东西送的香水小样,在后颈喷了几下。欲盖弥彰。

      劣质的香水味大而冲,那股浓烈掐住他的喉管,还往他脸上赏了几拳。
      太痛苦了。简直还不如某个人身上清冽的气味。
      他抽出湿巾,抹掉香水,开启外循环。

      到达那座艺术馆时,许岌觉得他只剩半条命。
      连绵的建筑黯淡而无声地立在江边,包裹在夜晚无边的岑寂里。

      拖着尸体一样的躯壳,许岌按了电梯,上楼。

      还是那间临江的办公室。里面只开了一盏灯。
      罗迎从沙发上站起。

      黑漆雕花的自动门重新关闭。

      在沙发上坐下,许岌整个人倚在靠背上。灯光太刺眼,他眼睫垂下,轻叹气问:“你在电话里说的消失,是怎么回事?”
      到达这里之前许岌在网络上全面搜过,并没有相关报道,是秘密消失了?

      罗迎将冒着浅浅热雾的茶杯送到许岌面前,许岌接过。

      杯壁发烫。茶香甘醇,沁入鼻端。
      此时这杯茶就是仙露琼浆。

      一路上除了吃药再没饮水,许岌两口就喝完。罗迎在一边看着,微笑着问:“这么渴?”
      是很渴。

      许岌将空茶杯放在桌面,罗迎满上,他再度端起喝完。
      脑袋里的痛,还有那股隐隐的燥热,都得到神奇的缓解。
      僵直的身体活过来。

      许岌重复一遍问题:“你说的是怎么回事?”
      罗迎还在笑,那笑是一贯的人畜无害,弧度完美地让许岌怀疑他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

      有种,伪人感。

      许岌盯着罗迎,试图从他脸上辨别出别的什么神情。什么都没有。
      罗迎站起身。

      顶上的灯突然熄灭,光感线灯同一瞬间亮起,成为新的光源照亮整个空间。
      他从上至下面无表情,望着许岌。

      他的长相和江凛时可说是两种类型。他的脸型偏周正,气质明朗而有亲和力。
      如果在街上问路,那他可能会是首选。
      但现代社会无需向人问路。

      线性灯不会照出影子。
      他敛眉垂眸,整个人透出一股阴沉冷戾的邪气,浅棕色的眸里晕染出一抹讥诮。

      那目光罩住仍然坐在沙发上的人。许岌觉得他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看着案板上的一块肉,一块任人宰割的肉。
      他的声线很冷:“为什么留他在身边?”

      一个和今晚的主旨毫无关联的问题。

      许岌沉默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折身往外走:“安予在哪里?我接她回家。”
      “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身后传来罗迎平静的声音。

      许岌停住脚步。

      面前那扇刻着繁复花纹的厚重大门紧紧闭合,严丝合缝。

      “你永远也无法离开。”

      许岌没有回身,右手从口袋里拿出终端,按下快捷指令,呼出报警电话。
      无信号。
      他收起终端,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转身淡淡道:“你想怎么样,说吧。”

      整个空间陷入黑暗。所有的灯熄灭。
      落地窗也调成了百分百遮蔽的模式。
      许岌向后退了五步,将后背靠在门板上。他伸手去按门边的开关,毫无反应。

      一片漆黑中响起茶杯碰撞清脆的声音,还有沏茶的水柱声。
      他居然还在泡茶。

      许岌问:“你是喜欢摸黑喝茶?”他问了一个滑稽的问题。
      “不喜欢。”罗迎一字一顿地回应。

      两人隔着虚无的黑暗沉默。
      “你想再喝一杯吗?许岌。”

      许岌藏在外套的手在终端的灯光键上轻轻抚过,皱着眉道:“不了,谢谢。”
      “我建议你还是喝一杯,”他停顿片刻,“不然待会可能效果没那么好。”

      许岌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杯茶里添加了什么。
      关键是,什么。

      罗迎的声音像一个开启的指令,几乎在刚落地的同一时刻,一缕怪异而奇妙的暖流,顺着最底下的神经爬上许岌的身体。
      它轻拂过每一簇神经,融进细小的血管,和所有的感官细胞交缠相拥。

      这只是表象,它的最终目的是夺去大脑对这具身躯的控制权,让人回归原始,臣服在生理欲望之下。

      许岌沉默着感受身体内部的变化。他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而他毫无办法。
      好在,他注射了两支抑制剂。

      因而在那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靠在身前近在咫尺的地方时,他还能维持站立的姿势。

      躲,不需要躲。
      他将罗迎反身旋摔在地,膝盖压着罗迎的颈,开启终端的强光灯照住罗迎,道:“把门打开。”

      罗迎浅色的眼睛在灯光聚焦下显出奇异发光的水晶质感,橡胶果冻一样剔透。
      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球。

      瞳仁微缩,他毫不躲避地盯着那光源,下一句出口的话仍然出乎许岌意料。
      “你不应该和他有关联。”

      许岌又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是在哪儿——在抓那个偷拍犯的时候。罗迎当时也在,但他此时比那个男人还让许岌心生不适。

      身后传来门向两侧打开的声响。
      再无法顾及其他,许岌猛然撤了束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向外面逃。

      外面的漆黑和里面连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肩膀撞在硬如磐石的拐角,许岌痛得闷哼一声,骨头或许裂了。

      每到这种时刻,许岌总会明确一个事实。他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没有。除了李澈。
      但李澈已经死了。

      他不应该来这里,不应该因为罗迎是所谓的“同类”,就理所当然地生出一丝信任。
      真是脑子有病。

      反胃,恶心,头痛,耳鸣,痉挛。
      全身都在颤抖。

      越绝望的境地,许岌就越是想笑。

      很久以前被那些长辈拿棍棒抽打,他也忍不住想笑。
      后来他离开那个家族独自生活,上了公立高中。
      他趁着午休躲到偏僻无人的储物室发呆。门忽然开了,他以为是那些惹是生非的混混。
      没想到是毫无交集的李澈。

      这人递过他一瓶能量饮料,手指将他额前过长的碎发拨到一边,指背擦过他上午打架留下的伤口,说,不要哭了吧。
      他当时没有哭,他明明在笑。他大骂李澈,王八蛋。
      骂到第三个字的时候气堵住了,眼泪替代那哽咽的气息哗哗直流。

      王八蛋。
      他当时骂了一句这么幼稚的话吗?

      沿着长廊他向前走,每一步都陷在湿透的棉花堆一般虚浮沉重。他费力地抬腿,往前面更远更暗的地方走。

      回家。
      很想回家。

      回到那间小小的,温馨的,就算整整一个月的滂沱大雨,墙壁也不会渗水发霉的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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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谢谢大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放一个公告在这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