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三九姁

13、第 13 章

　　Z11.1.6星上的衣物服装店、面料店和加工店等是集聚在一处的，因为星球上的大部分人并没有大型的交通工具，不利于大批物资的运输。所以他们往往采用产业集聚的方式，一大块地方会售卖同一类型的商品。

　　这里不像帝国，拥有最快的物流和遍布每个角落的信号与网络，大都采用较为原始的生活方式。唯一较为发达的是这里的军火制造——这是整个星球上人的发展共识。

　　因为没有较为先进和有力的武器，帝国若要对这颗小星球做什么，他们将在懵里懵懂之中毫无还手之力。

　　云笺曾经和白暮讨论过这个问题，她认为星球上的武器无论更新发展地再快，无论与周边星球的信息互通再频繁，他们也永远跟不上帝国的技术更迭的节奏。

　　她记得白暮那时候是这样回答的：“自然，我们永远都无法跟上他们的脚步。但这个星球发展武器本就不是为了战争。”

　　制造武器，更新武器，却不是为了战争，为什么？

　　“听说帝国的所有人，脑子里都会装上芯片，人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机器都知道。诚然，生活是方便，衣食住行只要你在脑子里一想，总会有机器给你安排妥当。但是云笺，如果这样的生活给你，让你一辈子都这么活着，你有什么感受？”

　　云笺沉默不语。

　　“对于帝国的人来说，他们自以为掌握了科技技术，凌驾于机械之上，可其实他们也一直在被监视着。听说在那里，无论有多痛苦，自己选择的死亡是不被允许的。”

　　“舒适，但是不自由。”云笺顿了顿，“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其实我们很久之前就在接触帝国的相关信息技术，但是我们从来不准备将机械的眼睛放进我们的星球。”

　　“一方面是为了预防有朝一日帝国把目光投向我们，寻找新的实验对象，这颗星球不存在信号，他们的大部分武器在这里起不了作用，我们还有一搏的余地。”

　　“另一方面，就算我们的武器不敌他们，云笺，我们还有自己选择生命的权利。”

　　所以制造武器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给自己选择的权利。

　　当一个人身居高位向下俯视，当他们自以为掌握了大局而飘飘然，他们很容易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于是不再共情地面的生灵，他人的生死对他们而言只成为了嘴里滚了一圈又掉落在地的虚拟数字。

　　于是他们看不见痛苦和哀鸣，只紧紧抓住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比如地位，比如权利，比如金钱。他们当然看重那些东西，因为倘若他们失去了那些东西，也将从空中摔下来，跟尘土混在一起。

　　那意味着他们将什么也不是。

　　越是没有能力的人，越是容易恐惧，因为他们无所长，亦无所依托。而越是容易恐惧的人就越要千方百计地抓牢自己手里的东西，因为那是他们自以为的绝佳工具。

　　人类创造了机器，所以无论机器在他们没有在意的瞬间发展进化成了什么样，他们依然认为它只是自己手中听话的工具。

　　正如人类创造了人形犬，他们给这些存在肆意加上无数他们想要的标签，说他们低贱，他们便低贱。说他们弱小，他们就要弱小。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就要千方百计地握在手里改造他们，直到他们足够妥帖，也足够顺心顺意。

　　越聪明的物种，越会偷懒。而越会偷懒就越容易松懈。

　　而越松懈，越将固化一些规则与思维，以维持自己的松懈。

　　当人将自己看作凌驾于另一类存在之上的神，那也将是灾难的开始。

　　这颗星球上的大部分人，被自己的同类在名声和定义上打了低贱、有罪或无用的标签。于是他们学会了自知之明；因为这颗星球的落后条件，他们脑子里占的大部分空间里想的是生存。

　　活得越挣扎，越容易感到自己在活，虽然那也许会很痛苦，痛苦到不想再继续下去。

　　可至少还能感知，还真正地活着。

　　服装店的排布杂乱无章，拥挤不堪。这家人的裙子遮了邻家的半个门面，另一家的劣质配饰勾到了另一家挂衣服的杆子上，看起来亲亲热热、缠缠绵绵。

　　狭窄的过道里人来人往，给自己又或者为别人的皮囊找个漂亮或者舒服的外壳。

　　遇到东西拦路也不要紧，跳过去就行，又或者不小心踩到一脚，店家也不会在意。

　　因为随便丢在地上的东西，他们往往也认为不值钱。

　　即便也许这些东西换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就可以变成不可多得的珍宝。

　　白暮他们有固定光临的店铺，那几个店家跟他们也有生意往来，穆休卡嘴上说只是过来买衣服，然而遇上了总是要聊几句的。

　　云笺无意于带着阿时参与他们的谈话，想着带阿时去其他地方找找适合他的衣服。

　　“枪带了？”白暮问。

　　云笺点点头：“放心，我没问题。”

　　穆休卡翻了翻口袋，从里面拿出个简陋的通信设备：“你们拿着，有事联系。不过这个直线距离大概在五百米，你们别跑太远了啊。”

　　这个设备应该是穆休卡和白暮各有一台，现在给他们一部，他们两个自己留一部。

　　云笺拿着通讯器朝他们示意了下，拉着阿时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里人员混杂，商铺又挤在一起，容易感到闷热。

　　没走几步，云笺就听到身边的人低低的喘气声。

　　“很热吧？要不要把兜帽摘下？”云笺把通讯器放进了阿时的口袋里，犹豫着询问。

　　“没……没事。”兜帽之下，阿时已经出了汗。低头看着身边来来往往不同样式和颜色的鞋子，鼻子里闻到混杂的气味，他感到一点眩晕和干渴。

　　好多人……

　　幸好这里奇装异服的人不少，心里都想着做生意，手上又干着自己的事情，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这里好几家店里都有人形犬，他们或者是帮工，又或者自己做生意。你们说不定还能交交朋友。”如果不是戴着兜帽，云笺都想摸摸他的脑袋。

　　这狗狗一直垂着头，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等会带你去一家专门卖人形犬用品的店，店主是一对姐妹，姐姐跟我关系很要好，她负责服装店这一片区域人形犬的救助。你一定会很喜欢她。”云笺好久没来这里了，正仔细地辨认前去的路，随口讲着此行的目的地。

　　“不会喜欢她……”阿时很轻地回答，带了点委屈。

　　然而人声嘈杂，云笺并没有听清，而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讲：“她们家也有一只大狗狗，是超级漂亮温顺的萨摩金哦……哎？”

　　相握的手默默加重了力道，兜帽下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你说过我也好看的。”

　　云笺的脑子里转过了极其关键的弯，反应十分迅速：“那当然，你可是我家的狗狗，你当然最好看！”

　　阿时满意地继续向前走，后知后觉感到又些幼稚，脸红了些。但还是挤出了一句“嗯”。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那家人形犬服装用品店。

　　很久没有来了，店里的装潢都大变样了，要不是招牌上还挂着标志性的“G”，云笺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店里的东西看上去少了很多，也简陋了一些。

　　一个女孩在前台记着账，身形看上去有些陌生。

　　“你是……小葵？”女孩抬头的时刻，云笺一下子认出了她。

　　“云……云笺姐姐？”小葵看到她，明显一愣，是纯粹的惊讶。

　　“你都长这么大啦？像个大姑娘了。”云笺笑眯眯地朝她招手，“你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她……她在外面。”小葵慌乱地起身过来，期间不小心撞倒了桌脚的一盆洋桔梗。

　　她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把洒出来的土往花盆里装，原本已经陈旧开裂的花盆受不得这一脚的力道，终于还是碎了一地。

　　“啊……”云笺一愣，上去打算帮她一起理，“碎了，我下次——”

　　“不用！”像在害怕或者厌恶些什么，小葵回地仓促而大声。

　　这一喊，两个人一时都愣住了。

　　阿时把云笺拉了起来，低声说：“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云笺突然被拒绝地彻底，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当下还有些懵。

　　她低头看向蹲在花盆边一动不动的小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抱歉。”半晌，小葵丢下了手里的花盆碎片，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手，“你们是要买什么衣服或者用品吗？”

　　她转身拿东西的动作很仓促，但依然让云笺发现了她泛红的眼眶。

　　怎么回事……云笺回过神，安抚地拍了拍阿时的手背，示意自己没有事，转而向那处回复道，“对，我们来买人形犬的全套衣物，还有必要的生活用品。”

　　那处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云笺拉着阿时的手悄声说：“我们坐一会吧，稍微等等她。”

　　阿时顿了几秒，微微松了松用力的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