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三九姁

19、第 19 章

　　“我……叫阿时。”他复又抓紧了手里的枪，低下头回道。

　　被强硬触摸的感受还死死残留在身体各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炸开在黑色的长裙，还有一些擦过了他的脸，留下黏腻的触感，叫人浑浑噩噩，却又让他后知后觉出劫后余生的欣喜来。

　　粲然有些讶异地皱了皱眉。

　　无怪他惊讶，许多人形犬其实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般只有接受过比较专门的领养程序或者曾被人认可过的才会被冠以称谓。

　　而这样的人形犬应该是不会存在于现在的这片服装区的。

　　不过也不排除他是个被主人遗弃，最后兜兜转转被投放到这里当垃圾桶的可能性。

　　“这里不适合你呆着了……跟我走吧，先带你去我们的落脚地。”粲然勉强从那具男人的尸首上撑起身体，毛躁的金发缠绵在青紫一片的身体上，像是习惯了自己的身体状态，随手拨了拨长发，熟练地从那男人身上扒下上衣套在了身上。

　　因为尾巴的原因，他没办法穿上那男人的长裤，可当上衣裹住身体时，阿时却觉得粲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就好像他刚刚把自己丢在了地上，随着穿起衣服，他也把自己捡起来了一样。

　　就是这样举手投足间都泯灭不了风尘气的人，张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眼尾上挑，本该实打实地勾人心魂，可又偏偏是单眼皮，所以带了些厌世和漫不经心的味道。金色的瞳孔本该张扬甚至锋利，可那眼里的情绪又似乎跟这所有的形容都不搭边。

　　透过他的眼，阿时没法联想到任何实物。它不像日月星辰般耀眼，也不像江河湖海般宽容，甚至没有恐惧或者困窘。

　　只有遮掩不住的疲惫，和疲惫背后没有完全熄灭的灰烬。

　　未灭的灰烬。于是阿时联想到了，粲然的眼睛像是灰色的太阳。是表面死去，内里却还在燃烧的太阳。

　　“我……说好了要等她的。”阿时还是犹豫着摇摇头，“谢谢你，但是我还是等在这吧。我躲得更远一些就好……”

　　“谁？还有人跟你一起吗？”粲然能察觉到阿时身上Alpha的信息素，寡淡而潮湿，却不易令人生厌。或许破坏性低一些，但有很大概率是个冷淡或懦弱的人。

　　粲然心知这个Alpha很大概率不会回来了，看着阿时畏缩却坚持的态度，心里沉甸甸地向下坠，面上却还扯出了几丝笑，语气却不容置喙：“倘若再碰到刚刚的事怎么办？这还有一具尸体要处理，你打算躲到哪去？跟我先去安全的地方，过会我回到这里替你等等那个人，别担心。”

　　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在躲不开的发情剂味里，有个这样的人提出庇护其实是最好的解法了。阿时心知粲然说的是对的，沉默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粲然将那男人的尸体踢进了方才阿时躲藏的纸箱里，又草草遮掩了下，便谨慎地引着阿时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此时的云笺早就摸到了光源处，躲在黑暗里观察着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

　　这死寂的城里，居然有一处正举行着盛大的狂欢。

　　信息素的味道交织，又混着酒精食物的香气，中央燃起了火，几乎能逼出人的一身热汗。

　　六七只人形犬散乱地围在篝火旁，每一只都在三三两两的人之下神智不清地哭泣，被堵住的嘴里会溢出几声痛苦的求饶。他们身边摆了舒适的躺椅，两三个人喝着小酒聊着天，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那几只人形犬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云笺根本没办法将他们跟自己过去记忆里和舜华曾经一起救助过那些人形犬相对应。

　　她无声地按住腰上的枪，正思考着破局的可能性——再继续下去，那几只人形犬都没法活下去了。

　　却听躺椅上的一位懒洋洋地啧了声：“你们几个，下手轻点，别给我弄死了。还有的用呢。”

　　听到的人连连点头，当真放轻了手脚。

　　躺椅上说话的那个明显是领头，云笺循声望去，发现那是个身材健硕的下三白眼，看上去凶得很。

　　也有上了头红了眼的一点没听见声的，下三白狠狠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拎着酒罐上去一泼，又猛得一踢——脚下那一声痛呼叫得比谁都响。

　　被踢醒了的畏畏缩缩躬身，下三白跟验货似的拽起手边人形犬的发，抹了把对方的腺体：“啃完了？”

　　“完，完了。”那人连连点头。

　　下三白作势又要踢：“啃完了还不给我滚？骨头渣子也舔啊？去后头屋子看人，别在这丢人现眼。”

　　那人唯唯诺诺地走开了。

　　云笺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犹豫后还是选择继续呆在这里。

　　下三白又扬声：“都灌完没？这几条狗都是从这里精心挑出来的，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多添几个娃娃！”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哄笑。

　　云笺几乎有些看不懂了。

　　这些人的最终目的不在于施暴，而在于让人形犬怀孕？

　　可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让人形犬怀孕，大可不必让人参与其中，还让他们生下自己的小孩。

　　原本人形犬就有一半人的基因，再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就会越来越趋近于人的外形。倘若为的是人类繁衍，没人希望自己后代有犬类的基因，可是如果是为人形犬基因的稳定继承，让人形犬之间繁衍不是更稳定吗？

　　云笺记得这片区域曾来过一只人形犬Alpha，这是她离开之前舜华安置的。是因为他没被找到吗？还是说，他死掉了？

　　云笺记得她离开前，那只人形犬曾经在犬星呆过，被迫进行了一些外貌改造。有着苍白的皮肤和银色的长发，眼睛是红色的，因为基因过于繁杂，已经分不清他的品种了。

　　没有人家收留的人形犬，舜华会给他们每一只取名，云笺离开时没来得及听到舜华给那只人形犬Alpha取的名字，倒是在后来交流的信件中被舜华提及……

　　舜华叫他银。

　　主动让人形犬与人类结合肯定事出有因，然而云笺一时间又想不到这问题的答案。

　　在确认面前那几只人形犬性命无虞的情况下，云笺深知要先和白暮他们碰头，交换信息，这里非常不安全。

　　但关于自己心中疑问的种种解答可能就在面前，她一时间还有些不甘心。

　　“这条狗……你给他带回实验室去，等他把小孩生下来了再还给那条黄毛狗，听见没？”下三白弯下腰，拍了拍脚下那条人形犬鼓胀的肚子，不出意外地看见对方在泥地上控制不住地颤抖，血丝搅在泥里，又很快被一旁的篝火晒干，于是只在地面上留下更暗沉的痕迹。

　　“滚吧。”

　　“是！”

　　实验室？云笺抓到了关键词。

　　这帮人果然在这里抓人形犬做实验吗？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施暴者醉醺醺地扯着地上瘫软的人形犬，明明喝饱了酒，手上并没有力气，却依旧轻轻松松地将对方拖行了好几米。

　　“你脑子给驴踢了？放推车里！”下三白上去就是一脚，像是终于把对方踢醒了点，嘟嘟囔囔地找运输工具去了。

　　下三白重又躺回躺椅上，灌了口酒，侧过脸跟身边从头到尾都没喝过酒，一直坐在躺椅上的男人调侃：“猴子出去蛮久了吧，现在都没回来，前两天估计给他憋坏了。”

　　他身边一个站着的小弟嘿嘿笑：“头，也是那条黄毛狗够带劲啊，会的东西不少，猴哥估计根本脱不开身。”

　　“咋，你也想玩？等后天又是他的班，去呗，随便给点钱就行。再不济明天下午去他家服装店，他现在下午也开张了。”下三白重又转头跟身侧的人换了个语调，“都这么久了……你看中哪条狗了吗？都推了那么久了，这的狗我们都要找遍了。文三，后天你要再不挑出一条，我可就要说你消极怠工了？”

　　被称作文三的男人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背对着云笺，似乎是推了推眼镜，回应了些什么。

　　因为他的声音太小，所以云笺并没有听清。

　　只不过从那下三白跟文三对话开始，云笺的心就开始砰砰直跳，甚至开始冒出了冷汗。

　　她并不认识这些施暴者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她察觉到下三白跟文三和其他人对话时，运用了两套语言体系。

　　一套是这颗星球上的常用语，它混着临近的几颗小星球以及犬星的语言，所以通俗但比较混乱；而跟文三沟通时运用的那套语言则明显正规且严谨。

　　——那是帝国的通用语。

　　从有记忆起，云笺就在这颗混乱的小星球上长大。她本没有机会去接触帝国，以及帝国的语言。

　　然而从她睁开眼睛开始，那个把她带到这颗星球上，并且自称她母亲的小弟的男人，从她有一定理解能力开始就告诉了她的身世，并且教她学习帝国的相关知识和语言。

　　而她之所以对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不仅因为那人给她的母亲的遗物，还有她学习帝国语时的惊人速度——就好像她曾经无数次运用这语言，而今只不过重新将它拾起而已。

　　所以说，云笺的视线转回到下三白两人的身上。

　　一个从来都被帝国遗弃、遗忘了的偏僻小星球，在Z类星球群里都排在末位的地方，一个极度抗拒帝国，摒弃了一切科技手段，几乎像过去几千年前的人类那样野蛮生长的地方……

　　为什么会有帝国的人出没？

　　他们来到这里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