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国纪 戏曲版》李君若

17、第三本 第三折 天外有天棋中飞仙，人外有人世外竹影

　　王麒见皇上心情颇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那白衣斗笠人是何人，如此不明来历高手，怎都就放心得下？
　　皇上满面笑意正欲同王麒去喝茶，却被一旁闪出来的莽汉拦住。
　　王麒忙上前一步将皇上护住，道：尊驾有何见教？

　　莽汉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倒八字眉，鸡眼圆睁，猪肝色唇斜咧，烟熏嗓喝道：还老子的棋。
　　王麒道：足下的棋子并不在我们手上。

　　莽汉道：老子方才就是打向这个方向，不在你手上在何处。
　　王麒怒目冷声道：那足下是故意伤人了？

　　莽汉道：伤你又待怎样，这条街老子说的算，打死你也白死了。
　　那王麒神色愈发冷起来。

　　莽汉正欲豁拳，一旁被按着的年轻人忙起身过来拉住道：二位先生，赶紧走罢。
　　皇上淡然道：我们确实不曾拿他棋子。

　　莽汉一掌刮向年轻人，年轻人顿时口鼻皆出血，向后摇摇欲倒，王麒忙扶住年轻人。
　　莽汉吐口唾沫，抽刀欲劈向皇上，哪知年轻人眼疾手快，手中捻着的棋子一弹，那刀从柄处断成两截，落地瞬间，刀身已成碎铁片。

　　皇上心惊，这一招乃天外飞仙。
　　莽汉才侧脸看那衣衫破烂的年轻人，身子一软，两股战战。一时想骂又不敢，想走又搁不住脸。那黑手举在半空颤颤巍巍，指甲入掌，让本黝黑的手有了一星亮白处。莽汉看看刚才被自己抓在手里的少年，居然这等身手，心底倒十分害怕起来，实在不敢作声。

　　皇上感叹道：江湖奇人异士真不少，随随便便就能遇见深藏不露的高人。
　　【高平调】【木兰花】山中未见风波起，却不知烟波早生在江上。长汀芳草古道垂杨，奇人逸士不遑多让。则个一霎江湖风浪，激起多少豪情万丈，一个是隐姓埋名无人识，一个是皮里春秋空黑黄。

　　莽汉听不懂，但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想要撒气，又不敢出手。

　　年轻人看见皇上眉目清朗上前揖手，笑道：惭愧，高人实敢当，刚才接住那棋子的兄台才是高人。在下不过一届江湖布衣，游荡江湖，无所事事，实在是见笑了。
　　【唐多令】何处烟波江山，放逐了青笠蓑衣垂钓忙。纵使江湖风浪好、终不及人间烟火盛况。都道有道则隐无道则出，殊不知、太平大道更需维护纲纪伦常。在下四海游荡，说什么江湖逍遥，却不知、是个无事忙。空羡他出将入相。我徒把鱼钩负了、空叹斜阳。

　　皇上极其欣赏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笑道：足下刚才使的这招天外飞仙，可是没几个人会的。江湖上能使出这招的，不过天山的清凌道人，蓬莱的神飞子，巫山的归去来，双峰山的竹影居士这几位棋圣手而已。足下与他们，可有渊缘？
　　年轻人揖手笑道：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双峰竹影居士的徒弟。足下居然知道家师……

　　莽汉听了别人不知道，双峰山的竹影如何不知？双峰山就在孝县境内，与白兆山齐名。白兆山因那李太白出名，双峰山的名望却是因一位世外高人得名，别人不知高人姓名，因居住在双峰山一片隐秘竹林之中，江湖上便称其为竹影居士。莽汉正纳罕这个衣冠楚楚之人知道的竟如此之多。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只是听过天外飞仙这招，但从来只当是传说，以为早就失传了，没想到居然遇见有人会使这招，况且清凌道人神飞子归去来竹影居士，这几个人在江湖上的威名被传的神乎其神，据说从来没人见过他们的本尊。

　　莽汉悄然收手，灰不溜秋讷讷退到一旁，生怕引起了这几人注意，稍稍退远后撒腿就跑，一溜烟不见踪影。
　　皇上余光将莽汉动作尽收眼底，只依旧神色自若与年轻人说话道：原来你是竹影居士的高足，在下李无逸，字梦天，与尊师曾有一面之缘。

　　那少年轻人听到皇上自报家门，登时眼睛一亮，立刻上前躬身拜见道：原来是无逸先生，在下唐玉铭，拜见先生。早先听家师提起先生，家师对先生甚是敬重，如今在下能遇见家师推崇备至之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一旁道王麒惊圆了眼睛，唐玉铭，正是天下第一棋圣，传闻其游走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与天下第一榜中的冷冰清和古月有往来。本想着是个高人韵士，哪知竟是这般一个……

　　王麒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只心头叹道：
　　【于飞乐】看他身上，竟无一片，完整衣裳。这春寒未消、这鞋袜透风凉。这一身，从上到下，堪称锒铛。想着是环佩叮当，眼前却是、麻布衣裳。想着是，风流无限，神采飞扬。眼前却教人、黯然神伤。想着是，铜鹤灯花摇曳，玉树临风满墙。眼前却是，人物憔悴、神色惆怅。

　　皇上见王麒神色郁郁，开解道：春麟，不想天下第一棋圣竟然是竹影先生的高足，我与竹影先生有一面之缘，先生高风亮节，实在叫人望尘莫及。

　　王麒额头微汗，皇上之所以认识竹影，是因为竹影也曾就教于帝师言炎之门下。言炎之老先生是皇上最敬重的恩师，皇上感其再造之恩，得闲便会拜访，平日也有书信往来。言老先生早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但书信中时常提及竹影，说竹影是除皇上之外他最得意的门生。

　　就王麒所知，那竹影性情古怪，寻常不见人影，唯独在冬日的双峰山内的仙人摆渡中看到其独钓寒江雪。皇上与竹影先生有一面之缘，最初那竹影还颇不啻当今的太平盛世呢。当时他冒昧还问何为大道之世，那竹影先生却说不需帝王，个人能达到高度都自律，天下相安无事，方为大道。

　　王麒依稀记得当时他听竹影先生之言惊得他虎胆紧缩，征战沙场都不曾有这般觳觫过。
　　最意外还是皇上当时也是颔首而笑，竟然认同竹影先生的话，两人相谈甚是投契。此后皇上时常提起竹影先生，言辞之间十分推崇竹影先生风度。

　　皇上知道唐玉铭是竹影先生的高足之后，便不惊讶他这身衣衫了。竹影先生修的是老庄一道，从来不以世俗之见为依凭，平生所求不过逍遥自在，本真自然而已。
　　皇上拉了唐玉铭道：相邀莫若偶遇，公子可否一同吃茶。
　　唐玉铭揖手笑道：先生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王麒本以为这唐玉铭要拒绝，要知道他的业师竹影，说不沾染世俗就不沾染。最开始和皇上谈论时眼底尽是鄙夷之色，若非皇上逸怀疏阔，竹影恐不愿多言一句。不想他的徒弟全然不似他孤标傲世，倒显得十分亲和。

　　唐玉铭道：
　　【青玉案】我见先生襟怀疏朗，眸中映星汉，便知此身非寻常。怪得家师说先生身有日月之光，今日得见，心底拜服，真真风雅难量。我欲东南西北游一场，幸甚至哉，得遇先生我激动莫可名状。曾经空自仰望，今见先生高情，便知大道无极，行者无疆。

　　王麒似丈二和尚，这二人怎的又如此投契了。

　　皇上道：
　　【尾 】东君送来好风光，万里和煦将愁肠涤荡。春色正好天正晴，更喜那隐隐约约飘来茶香。
　　王麒细细嗅了一番，自言自语道：哪里有茶香？
　　却见皇上欲走，忙打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行人便往茶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