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国纪 戏曲版》李君若

43、第七本 第一折 舍生忘死同扶天下，铁骨铮铮共救长安

　　十月初一，东方鱼肚白，北境都统王麒，云南都统高星酉，江东都统杨驰，西疆都统顾月白四大主将，四大一品军侯会师长安乐游原之南，整装待发，欲收复长安。

　　□□四大战神，□□建国十七年来，四大军部从未一同现于人前。此番收复长安，乃首度会师，颇颇叫人感慨万千。
　　王麒道：秋煞已尽，冬雪欲来，我等会师此处有日，四境渐安，只待收复长安，天下平定。
　　高星酉道：数日前我收到来信，南境大乱，那南境王军和孔雀王朝激战，云南军得以修整，收复了失土。只可惜靖南王殿下不知所踪，此时罗烨部署了云南军，正四处寻找殿下。

　　顾月白道：这罗烨是何人？靖南王是长公主，与那罗烨又是何关系？
　　王麒微微皱眉，此前他并不知晓长公主，只知晓皇上曾着姜明做了一块靖南王金印，此后并未见提。故而对此事并不知晓。

　　高星酉道：我与殿下，罗烨相处一段时日，略微知道一些。罗烨本南境太子，九岁上受其兄弟追杀，逃亡至中原，为皇上所救。十二年前，皇上遇袭，九死一生，又被那罗烨所救。殿下少时流落，不与皇上相认，那南境二十七皇子，蛰伏数年，杀了南境几个王子，又继续追杀罗烨，罗公子手中暗自养了三万铁骑，却一直未回南境。
　　王麒点头道：我当初收到你书信，说云南瘟疫，后来得罗烨公子相助。

　　高星酉道：瘟疫系罗灿所为，罗灿乃用毒高手，能将死人用毒控制，再救活，故而手下有一支敢死队，无惧刀斧，精锐无敌。

　　杨驰道：我在江东之时，听闻陛下说那罗灿先前与殿下大战，又是何故？
　　高星酉道：那罗灿追杀罗烨时，遇见长公主殿下，他知晓罗烨对殿下用情极深，故欲抢夺。殿下素来逍遥，并不知有罗灿其人，因少时偶遇罗烨，心头不曾忘怀。十余年间，二人不过首度相逢，却因战事两别。当初那罗灿联合孔雀王朝十万象军征战云南，若非罗烨公子三万精锐相助，我云南恐早已沦陷。那战之后，便再无罗公子音讯。南境内乱生，云南得以喘息，殿下命我领五千精锐北上驰援长安，我深知云南调走五千精锐，战力定会大减，然殿下部署了一番，依旧命我北上，说有罗烨暗中相助，必无大碍。

　　顾月白道：那后来怎的公主又受了埋伏？
　　高星酉道：我数日前才知，那罗烨公子当初率军大战十万象军，本已精疲力竭，又遭了罗灿五万精锐埋伏，他那三万精兵损失了大半。罗灿又联合南境内部势力绞杀罗烨，罗烨不得与公主书信。我北上之后，孔雀王朝并不撤军，却欲绞杀罗灿，占领云南。那罗灿素来是心狠手辣之属，遭了孔雀王军背后一刀，暂时不理罗烨，又调了十万兵力，与孔雀王朝厮杀起来。南境本内乱不止，知那孔雀王朝欲将其覆灭时，竟倒团结下来，退还了云南领土，归还了粮草，赔偿了金银。云南因靖南王失踪之事，故而先应允了求和。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打听得那罗灿掳走了殿下，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另三位军侯听了高星酉此言，顿时愤怒不已。
　　顾月白乃四人中最为斯文者，却不由得感叹道：若是罗灿掳走了殿下，不知会使出何种手段。

　　王麒道：如今陛下仍旧无音讯，我等军临长安，即刻便要发兵。但愿长安平，君王归，天下安。
　　【正宫】【端正好】四方精锐聚长安，西风没，北风寒。玉骢昂昂锣鼓喧天。将士士气满，将那贼子铲。
　　忽然有副将来报：长安城内，唐玉铭将太子架在火上，还有数十余王公大臣，若是陛下午时前，不交出玄金宝剑，将火烧太子与诸臣，再血洗长安。

　　四军侯皱眉，王麒道：皇上一月有余无音讯，他如何要午时前出现。
　　高星酉道：那厮无非是要叫长安人皆认为是陛下弃他，却不知陛下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长安城内号角起，只闻得城中惨叫之声欺天，又一将士来报：长安屠城了。
　　王麒喝道：诸将听令，随我攻城。

　　四方将士约莫二万精锐，从四方齐攻长安。
　　一时内外杀声滔天，血染曲江。
　　忽而，听得密探来报，闻长安之内百姓皆受毒药蛊惑，皆自相残杀。

　　王麒愤怒道：京畿之地有十万精锐良将，皆是我亲领，当初闻言诸将叛变，我始终不肯相信，后来闻说蛊毒，一时火起，道：
　　【滚绣球】敌人惯来下毒手，真真叫人恼恨万端。天下平定十七年，如何不愿盛世长安？万人心齐泰山移，如何将利缰名锁贪恋？弄得天下烽烟四起，一江清水混乱。只听得哀鸿遍野，只见得白骨森森然；人生本须臾，刀光剑影为那般？

　　鲜血瞬间染红曲江池，朝阳初露，暗红染天际。长安城内埋伏十万京畿重兵，皆受毒蛊，其战力自不待言。
　　王麒，顾月白，高星酉，杨驰，四人攻守有度，然长安城楼坚如磐石，两厢弓箭焦灼，继而，长安城东西两侧拥来重兵，形成包围之势，王麒等人早有准备，立刻改变阵型，与那中蛊之兵厮杀起来。

　　王麒见此等景象，不由得黯然泪下。那许多兵，皆是他亲自选就，拱卫国都，不想今日竟与诸人刀剑相向。
　　顾月白道:春麟弟，且莫多伤感，诸将中蛊毒，因心中怨恨已生，譬如太子与皇上反目，若心中无恨，蛊毒并无甚影响。

　　王麒拭泪，心痛不已，道:虽说如此，然终究受毒影响，失了心性。
　　那厢高星酉喊道:此时切莫感情用事，他日若太子与陛下刀剑相向，我等又岂能坐视不理？
　　王麒心虽忧伤，到底不曾停手，长安城沦陷，中有近二百万百姓。此时若心软，城中百姓死伤愈多，手心手背皆是肉，两下相害，只得护天下。

　　日头渐高，四人不得耽搁，飞身上城楼，先入了城。
　　虽知城中危险重重，四大军侯身先士卒。

　　四人入城，霎时间万箭齐发，密匝匝射过来，四人抵死拼杀。终究寡不敌众，纷纷受伤？然死人早抱了必死之心，九死不悔。
　　【叨叨令】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吾不能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便用性命护卫长安；自古生死皆有命，无需长叹；功名当年事，此时为苍生一泫然。流民遍野鬼哭嚎！林鸟惊飞声凄切！问男儿到死心不换，愿捐躯赴国难。
　　四人高歌啸傲，□□四国柱基，喝声燎天，城中百姓种蛊之数并不多，得知四大军侯杀入长安，顿时萌生希望，呼邻喝伴，众人云集，有未出手便已中箭倒地者，有方出手便遭杀戮者，有勇猛之士方杀一人，又被人杀者。陈陈相因，此起彼伏。

　　血滴四溅，染遍道路。
　　此时四大军侯皆受伤，犹铁骨铮铮，啸傲不已！
　　【脱布衫】浩浩西风落，北风吹面寒。金鼓喧喧马嘶鸣，今日平长安。
　　【小梁州】血染曲江水，楼头泪痕，几家离别黄泉路，几家垂死沟壑间。
　　【幺篇】十月初一天地晦，人间煞气满。但得英雄龙虎胆，豪气直上云天。
　　【上小楼】杯中酒，昨日满长安事，今应断，身死魂灭何足叹。何人无父母，只为今朝天下事，早把生死看淡。
　　酣战至辰时，忽见皇城方向大火燎燎，众人皆惊，皇城失火了。王麒几人迅速往皇城方向飞奔而去，十里长安街，此时顿竟成了无穷长路，似无尽头。

　　二人奔至半路，忽见一黑影飘然而来，众人定神细视，乃天下第一棋圣，唐玉铭。
　　王麒始终不曾知晓，这唐玉铭和易无尘，言炎之到底是何交情，还有那古月。
　　唐玉铭向来深藏不露，平生只以棋艺冠绝天下，除了当时王麒跟随皇上在孝县遇见唐玉铭那招天外飞仙，窥得其身手一二，无人再知晓其他。

　　此时，四人虽受伤，然身手高绝，唐玉铭竟视为小可，不以为意。两厢无一言，直接拼杀起来。
　　唐玉铭之身手，果然超出众人意料，身手极好，放眼天下，几无敌手。王麒四人曾过万敌丛中取敌将首领如探囊取物，如今四人对战唐玉铭一人，竟一时高下难分。

　　四人虽受伤，然依旧高出江湖之辈。此时四人对战唐玉铭一人，竟然无半分优势。
　　长安内外杀声震天，远甚长安之乱当日。

　　倏然，闻得城南一声焰火冲天，王麒心喜，道：城门已破。
　　王麒说毕，泪眼朦胧，当初建长安城，乃是他督工，城墙固若金汤，为的便是防御敌军，不想十七年来，长安城首次被攻破，竟是自己亲自领军。

　　王麒感叹道：
　　【幺篇】梦中几回梦长安，万家灯火璀璨。红炉瀹绿酒，群童相呼唤。南村儿童斗鸡声，北里坊间流弹丸，一百零八坊间事，家家喧哗笑意满。

　　唐玉铭哪里料到长安城须臾被攻破，心头竟焦躁起来。
　　忽然有人过来向唐玉铭报：启奏棋圣，城北玄武门亦被破，御前四杰带着一万兵马，已经控制了皇城，那御前四杰还有四个人，正和古月公子大战……

　　唐玉铭听那人语气虚浮，知晓情况不妙，道：着人驰援皇宫。
　　那人道：棋圣，韶皇李无逸正带着数人封禁传国宝藏。主人已调兵去往骊山。
　　四人闻得皇上封禁传国宝藏，心头大喜。虽不知一月之间皇上经历何事，然此时，封禁骊山传国宝藏，确系当务之急。

　　先前一百余年动乱，皆因传国宝藏起，所谓传国宝藏，乃是秦皇陵，闻说秦皇陵中金银堆积如山，得知可得天下。致天下人垂涎，难得安宁。

　　唐玉铭已心神微动，若是李无逸封禁骊山陵，传国宝藏沉世，那他所作一切，皆付之东流。
　　唐玉铭欲奔往骊山，奈何王麒四人并非等闲之辈，此时因知韶皇无恙，长安城破，王麒等人士气大振，唐玉铭那厢却气势渐弱，倏然远处一箭过来，唐玉铭身中一箭，四人刀剑齐下，将唐玉铭拿下。

　　射箭之人，不是旁人，乃是御前四杰之一的贾亦真。那贾亦真素有神射手之称，因行事低调，少有人见他箭法。
　　贾亦真过来揖手，道：四位侯爷无恙？
　　王麒顿觉身上之伤无碍，道：陛下可安好？

　　贾亦真道：陛下一切皆安，陛下叫我转告诸位侯爷，辛苦！
　　四人听闻陛下口谕，铁血男儿皆热泪盈眶。
　　贾亦真道：思杰得了蛊毒解药，正在救人，四位侯爷请与我即刻一同前往皇城，解救太子。
　　五人一齐赶往皇城，贾亦真具告诉了皇上近二月行踪。

　　原来，皇上那日北上，途中遭遇了埋伏，受了伤，又转至暗处，后来因救人耽搁。
　　四人听闻皇上所救之人，皆大为惊骇。
　　贾亦真又道：若非救了那人，长安之蛊毒无药可解！

　　四人感叹不已，怪得长安须臾便被攻破。
　　【满庭芳】长安古意今何在，王孙公子，车马驻谁边。红楼歌舞管弦急，美人手中青玉案。急管弦，催舞步，舞女衣袂风翩跹。眼底落花水流急，春去秋来人间换，都作断壁残垣。
　　五人来到皇城处时，早不见太子踪影，不刻，有人来报：诸位侯爷，那古月手足皆被砍断，人已押入地牢。太子被劫往骊山陵，姜明陈良已追逐去了。

　　王麒惊讶道：那古月身手了得，怎的就被拿下？
　　那人道：卢勇以命诱敌，陈良姜明贺连三人围攻，陆子房，卢安助攻，方将那古月拿下。
　　王麒四人对战唐玉铭，便知凶险万分，陈良姜明贺连三人身手不在他之下，但拿下古月，若不付出代价，绝难得手。
　　王麒见那人神色郁郁，知晓卢勇已凶多吉少。便不多问。向贾亦真道：你且先去骊山帮助陛下，我恢复了长安城防，即刻过来。

　　王麒几人是镇边大将，虽封了侯爵，军中仍然呼为将军，但入长安，则呼为侯爷。王麒不甚喜好此般称呼，觉得将军便可。不过此番四大边将皆入长安，他亦不便推辞。

　　四人之中，王麒常年掌管京畿之地，高星酉三人便随那贾亦真一道去往骊山。

　　姚思杰与太医院诸人为长安军民解蛊毒，不过半个时辰，解药便已传遍长安。王麒见诸将逐渐恢复，心头无不感慨。道：
　　【快活三】万里长城百万血，毁存全在一念间，盛世长安何曾安。易子而食成常事，后悔犹迟叹凄惨。兴亡皆苦天下人，如何不肯共安然。

　　长安围城数月，城内早杂乱不堪，王麒着人清理了尸骨污秽，又清洗了街道，只是此时，满目疮痍，不见昔时繁盛。
　　【四边静】灯火欲起渐黄昏，街道血未干。四处水中皆血迹，处处腥涩遍。然长安城内炊烟渐起，始觉是人间。
　　王麒本欲去地牢审那古月，却得知古月已被劫走，只剩下唐玉铭一人。

　　唐玉铭神色狼狈，眼神无光，王麒道：堂堂天下第一棋圣，如何要助纣为虐？
　　唐玉铭初时不理，沉默良久，方自顾自唱道：
　　【耍孩儿】北风渐起吹梦寒，少时几曾披衣单。犹把飞雪作杨柳，幻想寒夜春酒暖。为问人间何温存，不过腹果然。可怜此般心事，无人问，无人管。
　　【五煞】得一杯热酒，此生便圆满，得一温饱便谢苍天。无尊位，无亲友！浑噩人间凄惨，不知情为何物，不晓离合悲欢。

　　王麒微微叹气，以前便听闻天下第一棋圣之事。天下第一榜中之人，何人背后无心酸？便道：
　　【四煞】人生短暂，何故为他人废弛心离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谁又不是寄蜉蝣于天地间。谁不是远行客，谁人又不曾孤单？

　　唐玉铭泪下，道：
　　【三煞】人生如棋局，一步走错便无转圜。人在悬崖上，退后一步是万箭穿心，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我何曾留恋功名富贵，亦不过是求得亲友同游，佳人常伴。
　　【二煞】言炎之活我一命，并承诺若是助易无尘得了天下，便救我亲人，为人驱遣，我何曾心甘。谁人不曾有壮志豪言？然伶仃半生，蹉跎二十余年。真不知死又何惧，生亦何欢？

　　王麒摇头：道，天下人人有苦，谁人又能苦过当今天子？那天下第一神医不苦？天下第一女侠不苦？人人皆有苦，然长安百姓，何尝不苦，天下百姓，何尝不苦？
　　【一煞】天下人辜负陛下，陛下不曾辜负天下，他心头从无半句怨言。饶是他亲妹妹，亦不曾解他一片肝胆。直到看他国破家亡，兄弟背叛，妻离子散。

　　唐玉铭沉默片刻，便道：如今事已至此，多言无益。

　　王麒亦怅然，道：若是心中有正义，又何惧邪秽？
　　【收尾】俯不怍于地，仰不愧于天。一生浩气凛然，将那魑魅魍魉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