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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华卉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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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灵所寄身的器具往往是其生前的随身物,关于那折扇的主人,不知青阳国君有无印象?”
有曜不便过多打探君臣之道,重新发问。
“经仙师一提,倒还真有一个人。”
与华卉大将军和丞相有关,已亡的折扇主人······
“华卉丞相之子—姜泽。”
青阳国君也顺着话头道
“两军交战时他的奇计为华卉争取了不少时间,不过后来被乱兵误杀,在寡人到城之前他已经被葬下了。”
“姜泽······”
有曜沉思。
正好,当有曜问得差不多的时候,尔思逍遥也到了。
尔思作为这次任务的小队队长,接受了青阳国君的委托。
接受委托后,青阳国君道谢离开。
整个府邸,只剩下有曜四人,以及,被恶灵附身的小孩。
有曜将自己的情报共享给其他人。
尔思逍遥也有一些消息。
最初,下山历练的弟子能发现这件被邪物寄身的折扇是来自一则听闻,当地有一名小太监中邪了,居然胆大包天地杀了他侍奉的主子。
当时,他们的寻踪盘有感应到恶灵的存在,可是当弟子们赶去时,恶灵不知所踪。
弟子们多番打听探查才知道,原来是小太监发疯似的用一把扇子杀了人。
那小太监后来被人抓住,处死,而被杀的那个主子,是曾经的华卉国君。
正巧,韩野府上曾经就丢过一把意义非凡的折扇,因为这件事,一贯待家仆宽容的韩野大发雷霆,不少家仆受罚。
后来,这把折扇被人在柴房找到,这件事才作罢。
下山历练的弟子返回的情报其实已经很具体了,甚至已经完全地确定了鬼器。
之所以派有曜三人执行任务是希望他们能尽量快地拿到鬼器,避免落入他人之手。
鬼器本质就是恶灵寄居,这种东西沾了血之后会发狂,更是难以控制。
从被寄居孩子的表现就能看出,鬼器中的恶灵多半是快要被血腥逼得磨灭神志了。
有曜三人看着这个被困在灵网中,被邪祟操控的小孩,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现在,尔思逍遥也到了,该决定是要直接灭掉还是化解执念。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其他门派的修士,甚至是魔修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
而且,这个孩子也熬不了太久。
普通人若是被鬼气侵袭太久,重则死亡,轻则缠病。
若是没有接受委托,大多数灵修会优先选择化解执念。
鬼气侵袭的伤害实在是太大,灵修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伤害自己,即使对方是个孩子。
可若是接了委托,灵修一般会权衡利弊,是否要快点让那个孩子脱离鬼气,这取决于委托者与这孩子的关系和态度。
灵修不染尘事,他们不能干涉,也没精力去做善事。
见得太多了,很容易麻木。
这无关对错,只是遭遇使然,也正是因为这样,像有曜这种总是坚持怀着一份善意的修士才显得难得,显得傻气。
“你们怎么想?”
身为队长,尔思询问他们的意见,是选择让鬼祟放下执念,还是直接灭掉。
“直接灭掉。”
有曜回答得简明扼要
“若是那鬼只冲着前华卉大将军,可能还有机会渡化它,可是,这是它第二次沾血,它操控自己的侄子,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杀,杀意早已蔓延,不受控制,所以,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想着消除执念了。”
“同意”
逍遥赞同有曜的观点,补充道
“但是,要等。现在的鬼祟刚刚浸了血,太凶,鬼气太盛,不是最好消灭的时刻。等到重伤的新娘醒来,让恶灵与新娘见面,让新娘出言勾起邪祟曾经在意的往事,在精神不稳定的时候再下手更好。”
“反对,不能等。”
逍遥语毕,有曜立刻接上
“我见过重伤的新娘,太医说她最早也是今晚才能醒来,可这个孩子不能等这么久,恶灵血气太重,若是再等下去,到时就算除了恶灵,他十有八九也会失了智,更甚者,到时会被邪祟吸干精神力直接丧命。”
“这个孩子于委托人而言无足轻重,换句话说,照顾这个孩子的安危并不在委托之内。”
逍遥看向有曜,他抬手指着一旁流涎嘶吼,披着人皮的野兽,冷静开口道
“若是普通小鬼也罢,可眼前的是恶灵,它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又三番两次浸润血腥,阴寒至极。若是现在出手,一定会给灭鬼人的身体带来极大伤害—”
“这一次我来做灭鬼人”
有曜面色平静。
“不行,我是这次的队长,这次的灭鬼人应该是我。”
尔思立刻反对。
这次的邪物致阴致邪,毫无教化可能,被这种鬼气侵袭,伤害极大。
这一次任务的队长是尔思,按照他们以前的约定,每一次的灭鬼人应该是队长。
“我反对,这次的灭鬼人只能是我或者有曜。”
逍遥面色沉静。
他们三人之中,尔思是剑修,灵力最为匮乏。
而灵力匮乏导致的最直接的缺陷便是身体对鬼气净化的加倍艰难,对自身伤害的成倍增加。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曜直言。
在他们三人之中,尔思灵气最弱,他又比逍遥灵气稍强,所以让他来做灭鬼人最为合适。
“不行,义父刚结束上一个任务,手臂还有伤,不适合—”
一直没说话的桧风立刻开口反对。
他在有曜提出不能等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对方的打算,很多时候,他真的很厌恶有曜这种吃亏不讨好的行为。
为什么总是往危险与伤害上凑—
“手臂的伤并不影响,而且,你与这次任务无关。”
有曜看向桧风,他对少年刚刚的偏袒表示制止。
他的意思很明确,桧风的发言无效。
有曜知道桧风肯定偏袒自己,但是这次的鬼太特殊,鬼气过重,净化起来极其麻烦。
而且,是他选择这种伤害最大的方式,没必要让逍遥和尔思承担。
“······”
好不容易插上话的桧风被堵得说不出话,他抬头看着有曜,可对方不再看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很多时候,尤其是有曜与逍遥尔思在一起时,他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桧风低下头。
“逍遥在上一个任务中也是灭鬼人,并且,那次的鬼气还未净化完全。”
有曜直言。
“所以,我是最适合的人。”
“······”
尔思逍遥就算反对,也找不出足够好的理由。
而说不出理由,他们就没办法否决有曜的决定。
“啧,你的好心迟早会害死你。”
逍遥轻嗤一声,他转头看向被灵网困住的恶灵。
对他和尔思来说,那东西是邪物,可对有曜而言,他是个孩子。
逍遥没有反对,而没有反对,只能代表同意。
他在最开始提出建议的时候就知道有曜会反对。
如果这次的任务只有尔思和逍遥,那他们一定会等。
可是,有曜与他们不同,尤其这次还是个孩子,这个烂好心的家伙一定更加放不下。
“我反对有用吗?”
尔思面无表情地反问。
在他们三人之中,最乐善好施的是有曜,最冷静客观的是逍遥,而最不会多管闲事的,是尔思。
与一般任务不同,在高阶任务中,出任务的灵修大多三至五人,队长为任务与队伍的代表,但并不能一票否决。
当队内发生分歧时,若是超过半数以上的人反对同一决定,即使是队长也不能不顾反对地执行。
这次任务的执行者是尔思,有曜,逍遥。
桧风虽然同行,但不算在任务之内,所以他的反对意见无效。
“精神刺激等不到,那我们只能武力刺激。”
逍遥是个极其冷静的人,他总能客观审视。
“我去激怒它,逍遥控制它的行动范围,不能让它出府,待我将鬼器与那孩子分离,有曜就灭掉它。”
尔思抬手,一柄霜雪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好”
有曜逍遥点头。
尔思主攻,逍遥配合,有曜伺机。
三人之间的默契让他们三言两语便有了计划。
“唰—”
有曜收回灵网的同时,尔思身形一晃,眨眼间便出现在邪祟深身前,而那邪祟还未来得及反击,便被一道直逼他手腕的凌厉剑气打得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避开剑气,保住了一双手,以及手上稳稳拿着的折扇。
近身战从来都是剑修最擅长的领域,但尔思有所收敛,他的目的只是让这个孩子与鬼器分离,并不是真的打算杀了他,或是将这府邸夷为平地。
“!”
虚晃一招,恶灵本以为会刺过来的长剑并没有穿透他的手臂,而那冷面剑修更是直接收了剑,闪到它的身后,抓住它的双手,向后钳制—
“咔嚓—”
冷面修士抬脚踩住邪物后脊,双手向上一抬,沉闷一声,邪物的两只肩膀被卸了,接着又是一响,手掌与手臂形成一个扭曲的角度。
“逍遥—”
逍遥看准时机,“唰—”的一声,切开了扇柄与手掌的粘合,落下的折扇被一脚踢向空中—
“有曜—”
在鬼器脱离那孩子的手的一瞬间,有曜双手掐诀,划破十指,手腕翻转,顿时,一片幽火出现,踢飞出去的鬼器被幽火层层包裹—
“啊—”
凄厉的痛苦惨叫一声盖过一声,恶灵的形体被幽火灼烧,惨叫声不断,逐渐破损的形体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道。
恶灵在幽火燃烧的火光中一点点消失,化作大大片污浊的黑烟,致阴致邪,绵延不绝。
“破—”
有曜大喝一声,厚重黑烟被轰散,邪灵堙灭,黑烟一拥而上,绕身侵袭—
恨—
好恨啊—
他好恨啊—
他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成了他宁愿用永坠炼狱的憎恨来源—
有曜被困在了一具身体里,「他」被迫通过这具身体的眼睛窥探那个陌生的世界。
仆从称「他」为小公子,他脚步轻快地向前走,「他」被塞在了一个新的身份。
「他」的身份是华卉国丞相之子,他自幼聪慧,循规蹈矩,从未让他的父亲操心。
华卉是花的国度,华卉国人尤擅花草,这里的人能养活珍稀的花,这里的人大多都会插花。
他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从小,家里就有不少来往拜访的人。
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母亲的怀抱有着花香。
他还有一个长姐,长姐也如母亲般温柔美丽。
「他」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有着疼爱「他」的家人。
后来,他在一年的春宴上遇到了一个人。
他第一次见便觉着与众不同,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同,就觉得,和他身边那些端着身份的家伙相比,这人有着一种旁人没有的吸引力。
他多番打听才知道这人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草莽将军。
他更感兴趣了。
这种兴趣难以形容,始于与众不同的新奇。
甚至,他背着父亲,偷跑进军营,自请为这营中军师。
军营与他自幼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但是,这让他更觉有趣。
他熟读兵书,现上不少逆风翻盘的好计策,这一来二去,军中之人皆是佩服。
这里的人与他曾经接触过的贵门公子全然不同,就连待在军营中的他自己也与曾经的自己也大不相同。
很新奇,他忽然意识到,之前的循规蹈矩是身份之下的产物,那么,真正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越来越感兴趣,他不停探索。
而那个勾起他探索欲的初始,是那位大将军。
大将军出身草莽,得丞相赏识才在军中担个一官半职,后来不懈努力,凭着一股子莽劲儿,硬是从一群官家子弟之中脱颖而出,坐上了将军之位。
原本这位大将军有意刁难这个白脸书生,不想被对方一一化解,这位小军师确实有些本事。
大将军其实也私心希望小军师能留下,过问丞相意愿,对方没有反对,于是,离家出走的小军师成功在军中站稳了脚。
越是相处,他越是欣赏这个与众不同的人,而这种欣赏,抬高了期待,他觉得,他如此欣赏的人,定然如他想象中一般。
军中人都知道,这位小军师与他们的大将军早在相处之中成了挚友。
两人默契的配合在战场上数次化险为夷,反败为胜。
军中不少人都说,就是因为这一文一武的存在,才让虎视眈眈的大国没敢轻易动手。
「他」看着他与这位大将军联手斩下的一次次胜利,「他」看着他们越来越默契,看着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融洽。
「他」亲眼看着大将军受人爱戴,似乎只要有大将军在,这个小小的国家,这个小小的家园就能永远安定,永远太平。
在他眼里,他很好,非常好。
「他」知道,他对大将军的期待越来越高。
幼时,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曾警醒过他一句话,一句,没什么新意的俗语—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聪慧地解读,做人不能贪心。
可那时的他不知道,字句的解读与亲历的深刻时完全不同的了。
从未辜负他期待的大将军似乎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又没多少好处的身份,于是,他打算通敌叛国,取下丞相首级,大开城门,献上首级以表忠心。
究竟是谁散播的谣言,可笑,太可笑了。
太快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他觉得“叛变”是无稽之谈,快得他打算将这无稽之谈当作笑话讲给大将军听,快得他在回家后还未开口说服爹爹让他继续留在军中,快得,他完全没有想过,会看到了那一幕······
他的母亲,是华卉国里声名远播的插花师。
母亲爱花,所以父亲为母亲种了大片大片的花。
他也爱花,因为府中的花代表着父亲与母亲的恩爱,代表着圆满幸福。
可是,在这个恩爱的地方,窗边摆着母亲的插花,屋中飘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家,那个有着家人的家。
以往他回家,她的母亲会对他笑,而他的父亲总是很严肃。
这次他回家,他看到了父亲与母亲。
飞溅的红胜过开得最艳的扶桑花,似是血红的花瓣在漫天飞舞,有些飘得近,近得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还有些离得远,远得他看不清一切······
「他」用手紧紧地压住心口,「他」不自觉放慢呼吸,「他」的目光没办法移开。
父亲······
母亲······
红的······
血······
好多血······
「他」似乎能感觉得到那血的温度······
「他」用手死死地摁着心口,他没有受伤,也没有流血,可是,好难受啊······
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自幼家庭和满,锦衣玉食,忧愁甚少。
脖颈处喷溅的鲜血—
滴血的长剑—
一动不动的身体—
怎么了······
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唯一做过的出格的事情便是因为好奇,背着家人,偷跑入军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亲人—
「他」听到自己在呐喊,呐喊得声嘶力竭,用力得似乎要撕裂自己的心肺—
这份恨意似乎属于「他」,又似乎不属于。
「他」被囚禁于这具身体,被动地遭受一波又一波的心痛,憎恨,绝望—
「他」精神力强大,「他」的理智知知道这不是真正属于他的情感,可是,「他」与这具身体相连,此刻的「他」就是他,「他」被迫接受这具身体强烈的情感汹涌,「他」疲倦,「他」难以挣脱—
他的恨意如此强烈,这份恨意聚拢失望,厌恶,以及报复。
他扑上去,打算抢过利剑手刃仇人,可是,他的亲姐姐却将他撞开。
身体没有如愿地复仇,反而被自己仅剩的亲阿姐伤害。
他好疼,摔在地上很疼很疼,手腕错位了,生生的疼。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阿姐要护着仇人—
他的脑子几乎不能思考,身体痛,心口痛,似是身体由内而外地爆裂前兆,他有些喘不过气—
难以接受,难以消化的现实场面让身体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他转身要逃,瘫软的身体摔了一跤,磕到了他的下巴。
他爬起来,他逃了。
身体逃避了。
疯狗般地逃出去—
他单手捂着耳朵,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没办法经过脑子的胡言乱语。
血的味道,花香的味道,血的颜色,花的颜色,好乱,好痛,好恶心,好恨—
“呲—”
他没跑多远,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的感知依旧迟钝,可身体却很快地倒下。
气血仿佛一下子全部涌进脑子。
眼前的世界颠倒,他睁着眼,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国君身边红人的太监脸。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他的呼吸越来越难,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掉,他不甘心,他还没有报仇,不但没有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也没有为自己报仇—
他怎么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不要,他不要死,他恨,他要报仇,他死不瞑目—
他恨,他好恨,他要报仇,不惜一切代价报仇—
哪怕永堕地狱,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他也愿意—
他的恨永不消失—
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