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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我被吴雅妍的话搞得一夜没睡好,辗转到早上,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吴建国的电话吵醒。
      我心里带着起床气,嘴里还得一本正经地跟他汇报。得知三姨同意收他女儿为弟子,作为父亲的吴建国兴奋地在电话里连说几句好,一定要办一场正式的拜师宴。
      我放了电话,又打给三姨。我以为三姨懒于应酬,会一口回绝。谁知一向深居简出的三姨竟然顺从安排,同意了。
      这两个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快把我搞不会了。
      一来一回,我顶着黑眼圈做了一上午的传声筒,终于把时间定在了周六的上午。吴建国安排地点,接三姨的任务交给了我。
      到了周六,我一早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将自己拾缀一番,才施施然出门去。
      想着时间还早,决定顺路去买一杯咖啡提神。
      咖啡店在商业区的一条小街上,我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场,买了一杯咖啡出来,发现车边斜停着一辆车,车旁站了几个人,我以为我的车堵了别人的路,连忙跑过去,却发现是一个男的躺在地上,另有两个男人围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在叫嚣:“撞到人怎么能走?赔钱,拿钱来,少废话。”孩子在女人怀里哭得哇哇叫,女人又气又急:“我没撞,是你自己摔倒的,我没撞......”
      我站在一旁听了半天,明白了,这几人是想碰瓷。还没开口,有个戴着棒球帽的老头拎着东西匆匆走过,听到孩子的哭声又转回来,对那两个男人说:“你们有话好好说,吓着孩子了......”其中一个瘦得像大虾米一样的男人上前推了老头一把:“老头儿,少管闲事,没事走你的。”
      我低喝一声:“干什么?!”说着,走到那两个男人面前,“欺负女人孩子,又欺负老人,算什么男人,都别走,我已经报了警,我说你,你是在这儿被撞的是吧?你既然不嫌地上凉,就继续躺着,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等一会儿警察来让警察看你是自己摔倒的,还是被她撞的。”
      另一个又低又胖矮冬瓜似的男人手伸进了衣兜,目露凶光,但他迈出的左腿还没落地,我见那老头只冲他的后腰轻轻一点,那矮冬瓜便身子一顿,倒了下去。有人叫:“警察来了。”一眨眼功夫,三个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吓出一身冷汗,招呼女人赶紧带孩子上车走,自己也手脚并用爬上车,锁上车门,迅速将车开走了。
      吴建国把宴席安排在东区的一家私人会所。东区因着政府引流的几个人工湖从而成了富人聚集区,会所就在湖畔一个深宅大院的最里面。会所的门很低调,进去却另有天地。水泥路修得平整干净,路两旁高大的楸树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象是燃烧的紫色云彩,延伸至尽头。木头搭建的房子临着湖,推门可沿着草地步入湖边,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湖边的桃花、樱花都开得正盛,风一吹,或白或粉的花瓣便如落雨般飘飞,湖面上有鸟翩翩起落鸣叫,隔着水波,叫声格外清脆。
      我陪着三姨到的时候,大家都到了。吴建国一家四口打扮整齐地在门口迎接,吴建国两口和三姨寒喧,吴雅妍拉着她弟弟吴稚友一起冲我叫姐。吴稚友表面看着是个又阳光又帅气的小伙儿,但一张嘴就会被看出一丝异常来。他拉着我笑嘻嘻地问:“姐姐,你热不热?桃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看桃花吧?”
      吴雅妍重重地拍他的头:“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不要乱说话吗?”转而挽着三姨的手,两人并肩进了房间。
      吴稚友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姐姐,快进来喝茶……”
      包间很大,餐桌占去一半,茶桌和沙发占了另一半,几个衣着正式的男人,还有一个布衣布鞋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老头,大家散落坐着在喝茶。一见我们进门,所有人都站起来,吴建国给大家一一介绍。一位主管教育的副厅长,一位文史馆的馆长,一位中医院的院长和作协的主席。我以前只知道三姨有名,但看了平时根本不得见的人物跟她握手时恭敬有加的架势,才知道三姨此时的名气究竟有多大了。但是最后介绍到布衣老头,吴建国只说他们是多年老友,也姓吴,三姨却一反常态,收起官方笑容,连说几句久仰。我看着姓吴的老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了半天,却又想不起来。
      大家入座,吴建国让三姨坐了主位,他们一家四口坐了一边,另一边是他请的客人:张副厅长坚持让年龄最长的吴老头上座被推拒,只得挨着三姨坐下,接下去是刘馆长,王院长和陈主席。吴老头陪着我和吴建国的秘书小董坐了末位。
      等上菜的功夫,我陪三姨去洗手间,问起那个姓吴的老头,三姨打开了话匣:“吴老头,吴北海嘛,他可是个高人,精通堪舆之术,一般人请都请不到......要说起来,他和咱家还是有些渊源的,他爷爷也是个老红军,和我爷爷都隶属四野,不过一个在后方,一个在前线,我爷爷被日本兵枪杀后,尸首扔在城门外几天,是他爷爷冒死收回来给我爷爷安葬的......他爷爷后来去了北京,再后来是□□......他父亲上山下乡去了农村,就是吴建国老家,娶了吴建国的姑姑,再后来,平反......”
      “那两人表兄弟喽?”
      “那倒不是。”三姨摇头,“吴建国的姑姑死得早,吴北海他父亲后来另娶生的他......这吴老头的身世和履历能说一天。”
      我还要再问,从洗手间出来迎面碰上同样从卫生间出来的刘馆长,三姨没有再继续讲下去,我也只得按捺了好奇心,跟着他们进了房间。
      大家都是场面人,最懂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各自进入角色,席间不是在讨论中医养生,就是在谈收藏,字画、古玉、瓷器……什么风雅谈什么,怎么开头,怎么引出下文,怎么互相吹捧,各有套路,以至宾主尽欢。
      吴雅妍自始至终都正襟危坐态度恭谨,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一边乖巧有礼地接受长辈们的问询,敬茶敬酒,一边细心地照顾约束坐她旁边的弟弟吴稚友。吴雅妍的妈妈用欣慰的目光注视她的一双儿女的同时,也暗暗地报我以微笑。
      吴建国安排这样的饭局,可谓是是花了心思的。为了表示对三姨的尊重,他请的这些客人不但有地位有名望,又都自诩为文人,谈吐不俗,举止有度,而吴北海却显得有些不同。他一身布衣,神情既不孤傲也不卑微,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当大家都在互相敬酒谈古论今时,他只面带微笑,自斟自饮。说他仙风道骨,他又带点混不吝,说他像神棍,举手投足间又有点淡淡的书卷气。相对于这些有身份有地位又附庸风雅的客人,我更对吴老头感兴趣,他有什么复杂的身世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眼见他一杯酒见底,连忙给他斟上,与他碰杯。对上他的眼睛,我恍然低叫:“是您,今天是您那么一点,救了我和那对母子。”
      他淡然一笑,摸着下巴问:“我有那么老么?被推一下,你就说人家欺负老人。”
      我连忙摇头,又与他碰了一杯:“没有,没有,您戴帽子的原故,当时没看清,刚刚我都没认出您来。”
      他略带委屈地说:“要是知道咱们的目的地一样,我就坐你顺风车了,好好走个路,还会被人骂。”
      我笑:“谁让你爱多管闲事。”
      “你不也一样嘛,你说你一个女孩家家的,管闲事没轻没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没看那两个人都带着家伙?”
      我后怕地拍拍胸口:“幸亏有你,不然,我又要被人捅刀啦,真真吓死了。”
      “又?你被人捅过?”
      我不禁嘿嘿傻笑,也不说是还是不是,只好奇地问:“我看你只轻轻地一点,那家伙就倒了,你是会武功吗?”
      “倒是会两下,你想学吗?想学我教你啊。”
      我摇头:“我这身子骨,学功夫是瞎耽误功夫,还不如练个瑜珈实惠。”
      他问起我叫什么做什么工作,我一一认真答了,他调皮地指了指窗外:“小文呀,这屋里太无趣,外面春光大好,咱们去桃树下喝吧?”他象老顽童的样子令我也不禁玩心大起,点头说好。
      我冲早已坐得不耐烦的吴稚友招招手,趁大家不注意,三人拎着酒走出房间。找了一棵落满花瓣的桃树,一老一小撒欢倚树倒下,我也索性从善如流,倚树半躺和吴老头继续对饮。
      吴稚友递一瓶饮料给我:“姐姐,酒那么难喝,苦,喝我的饮料吧,姐姐,可甜了。”
      我摇头,一仰脖把酒喝了,叹一声:“我喝的不是酒,是人生,人生很苦的。”
      吴老头翘着二郎腿,哧一声笑了:“小屁孩儿!懂什么人生。”
      “不许笑姐姐,姐姐很美,姐姐不是小屁孩儿!你才是,你是老屁孩儿!你胡子都白了,是个丑八怪。”
      吴老头气得胡子直颤。
      我哈哈大笑。
      我的笑声太过大声,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纷纷走出屋子。因着喝了酒的缘故,大家也都放弃了平时端着的架子,一个一个嘻笑着躺在花树下,大呼痛快。
      捻着粉色花瓣的张副厅长一时兴起,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怎能没有诗,我先来一首,”说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低头吟弄半天道:“草长莺飞花落园,春水无波映青天。有女初长志趣成,今时拜师非等闲。谈笑相与起雅集,薄酒兴至尽余欢。且待它日功名就,一只青梅落南山。”
      大家一起大呼:“好诗,好诗。”
      吴建国与张副厅长碰杯,说:“今天有酒、有诗,还要有字、有画才算雅集,”转头向我示意:“如琢,去,把张省长的诗写下来。”
      我走去窗边早已准备好的书案,取出一幅长尺幅,润笔提气,在纸的右侧边把诗写了下来。我知道,我只是个引子,今天的主角是三姨。
      我一边写,吴建国也走到案边,对跟他过来的张厅长和王院长说:“如琢也曾是宋老师的关门弟子,你们看看,字写得怎么样?”
      “好字,好字,名师出高徒,笔力浑厚,潇洒圆润……”
      “好字,好字,颇有苏东坡的朴拙之意。”
      我被夸得手心冒汗,一个手滑,将最后一个字字成了墨猪。三姨默契地接过笔,顺着我的毛意轻拉出闲闲的一笔,看了看窗外,用笔在水里蘸了蘸,用淡墨在纸上轻扫,又换了一只细笔画出一条细劲的线条,再拿一只笔,用焦墨画出大片的花林,再用湿笔游走……了了几笔,画已经成形。天空,湖面,湖边的花树在风中轻摇,花落满地,一条小路向前延伸,远远地,几只鸟飞在了大量留白的天空中,一处山坡上一株果树,树下落了几颗果子。最后,三姨换笔,在小路上又画了一个扎着小辫的女童。画完又在落款处写上几个字:子丑年,于燕沙湖边,收徒小雅,宾主尽欢,兴至作画留念。我拿出她的手印,她接过,轻轻盖上。
      “不对,不对,春天树开花,秋天树才结果哩,画到一个图画里,不合逻辑。”吴稚友嚷嚷。
      吴雅妍拉着他哥的手给他解释:“老师融合了中西方的理念,这是超现实画法。”
      三姨冲吴雅妍点头,颇有赞许。
      “这个小孩童简直是神来之毛,憨态可掬,憨态可掬。”刘馆长拍手叫好。
      陈主席也诗兴大发:“我也来一首。”
      董秘书眼明手快地又默默换了一尺纸幅,我只得又站于案前。
      “春日游,桃花吹满头。今日谁家少年,正风流?将心比月奉与,拜师就。纵有艰难阻,不能休。”
      刘馆长搓着手说:“那,我也来一首助助兴……桃花落满襟,春风度十里。主客皆尽欢,互赠梧桐枝。赠女有所成,祝女未来期。为为不辞辛,勤勤难停笔。青丝转成雪,莫负青山计。来年艺成时,事了轻拂衣。”
      这哪里是做诗,这明明是花心思求画来的。我将陈主席和刘馆长的诗都各用小篆或是草书写于每幅的右侧,呈给三姨,又笑着等王院长做诗。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一起对王院长说:“王院,你既然来了,不要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王院长挠头:“你们都是高人,我这点墨水都写成药方了,拿不出手,拿不出手。”说着还是低头想了半天,吟道:“今有女弟拜师,春风鸣鸟欣然。建字文章有骨,环座宾客不凡。堂前合种幼苗,殷殷浇水期盼。师似乐天须记,一朝花开赏遍。”
      大家都呼好诗。我也一时手痒,顺着王院长的诗又续写道:“一朝赏遍花开,花落叶绿经年。谁云十三琴弦,谱曲难识轻弹。丝声不附木就,谨知董庭幽兰。江湖摧折多雨,勿循堕流俗堪。”
      王院长轻拍我肩:“我诗原本俗烂,经你一续,犹如枯木又发新芽,拨云重见青天。”
      刘馆长和陈主席互损之余,一齐夸我,什么慧质兰心,年轻有为。我听得面红耳赤难以自处,三姨解了我的围。她拿起一只大笔,饱蘸浓墨,运力一挥,大家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原本一直躺在花下喝酒的吴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嘿嘿笑着说:“有趣,有趣,小文呀,我看你慧质兰心,年轻有为,想高攀一下,交个朋友,咱俩能加个微信吗?”
      我取出手机,气恨地说:“既然要交朋友,就不要学别人讽刺我。”
      “我是在夸你。”
      “为什么你的夸奖我听着象是在骂人呢?”
      “你想多了,小文呀,不要那么敏感嘛。”吴老头加了我的微信,乐颠颠地走了,背影颇为放荡不羁。
      三姨画的都是小品,一幅桃花图,一幅春水图,在刘馆长的肯请下,窗外的一丛竹子入了画,给他画了一幅墨竹图。
      每个人都得偿所愿,欣喜不已。一时间,大家围着画,各自品评。
      待到吉时,服务生抬过一张椅子,三姨正色坐下,众人围拢了过来。我端过茶盘躬身而立,吴雅妍端起茶碗,恭恭敬敬地捧给三姨,叫一声:“老师,喝茶。”三姨端过喝一口,我接过茶碗退到一边,吴雅妍跪下,冲三姨磕了三个响头,奉上拜师礼,三姨微笑着受了,扶她起身。大家一起鼓起掌来。吴建国鼓得最响,我站在他侧身,竟然看到他的眼中隐隐含着泪花。我默默地递给他一张纸巾,也递给他妻子一张,她更是早已哭得满脸都是泪了。
      所有的章程都走得合适又恰当,既然已经礼成,又酒足饭饱,收获颇丰,大家也都纷纷告辞。
      有司机把客人一一送走,吴雅妍欢天喜地地跟三姨去了画室,吴雅妍的妈妈和弟弟坐一辆车回了家,在吴建国的暗示下,我留到了最后。
      自从那天吴雅妍和我开诚布公地要和我联手后,我今天是用了心思的。既然答应了她,作为一个女人,我天生知道该如何在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面前表现自己,博他欢心。吴建国喜欢我!这种隐秘的感觉,渐渐浮出了水面,我等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给他倒茶时,若有若无的触碰;帮他圆场时的小小幽默;在他身畔,灿若桃花的笑;做诗写字时,迎着他的目光故作不在意的姿态……我游刃有余挥洒自如。
      从吴建国注视我的目光里,我已经获得信息,他对我满意之极。
      看着最后一辆车消失在视线之外,我回身,他沿着紫藤花廊往湖边走:“走走吧。”
      一团乌云不知何时压在天空,细细的雨丝若有若无地飘下,潮湿的空气夹着花草的香味洇蕰成薄雾在湖面飘荡。我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伞,默默地和他并肩走上湖边的青石小路。
      “今天这事儿,真要谢谢你。”
      我调皮一笑:“怎么谢?”
      董秘书匆匆过来:“董事长,梁总他们来了。”
      吴建国点头,正色对我说:“走吧,怎么谢你,接下来就见分晓。”
      我们沿着小路回转,走回木屋前,我这才发现木屋是两层,沿旁边的楼梯上去,是一间更大更开阔的茶室。临窗的贵妃榻上,已经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一边喝茶,一边下围棋。两人见我和吴建国上楼,只示意一下,便又盯回棋盘,左手的女的呀了一声,笑着叫:“我赢了,你没堵我这一步,我五连了。”原来他们用围棋盘下的是五子棋。
      右手边略胖的男人起身,故作气急败坏地呼拉棋盘:“老吴你来,程总太厉害了,我连输三局,我跟女人下棋没赢过。”
      “不要看不起女人。”衣着打扮精致得带些高贵气息的女人仰起脸笑得如少女般娇羞。她的五官很立体,皮肤是带着保养痕迹的白,白得有些脆弱,一副故意搞成我很有钱的脆弱。如果不细看,仍像熟韵的少妇,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出卖了她的年龄,当年的她应该是很美的吧。她说时,目光是看着吴建国的,余光也顺势瞟了我一眼。那一眼,我读懂了里面暗含的倨傲和不屑。这种孤芳自赏自带优越感的女人我也见识过不少,在她的心里,她是世界的中心,但凡另有女人出现,便是她的敌人。
      在这样的场合,我自是收敛气息,低眉顺目地把自己隐藏于角落。
      “喝茶,喝茶,我带了内山的野生岩茶。”吴建国抄着手,并不上前,踱去茶桌旁坐下,董秘书已经沏好了茶,一一分好,悄声退了出去。
      吴建国并未专门给大家作介绍,我便坐去董秘书的位置,给大家泡茶。三个人像是老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默默地听了半天,弄清楚了两人的身份。男的姓梁,女的姓程,他们和老吴都是老相识。聊了一会,吴建国引入正题:“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文义的事情没有。”
      “听说了,老文这次栽了也不怪别人,太贪,搞融资的手段一点也不高明,总想吃独食,要说,他起步可比咱们早多了,但是现在再看,不行喽,就说当年大塔沟那块地......”
      “就是,老梁说得没错,当年,他有关系,得的消息早,圈地圈得太猛,我说让他分一块,不给......大家都不得好处,谁愿意帮他呀,荒这十几年,拖也把他拖垮了。”
      “程总,你也够狠的,得不到那块地,就去上头搞政策倾斜,也就隔了两公里,眼看着你这边高楼起,他那边成荒地,你可是嫌大发了。”
      茶碗的碗沿太烫,我一个不小心烫了手,但我忍住,连哼也没哼一声,继续倒茶。
      吴建国喝一口茶,平静无波地说:“程总,那块地如果现在给你,你敢接吗?”
      “当然,我等着文义来求我呢。”程总得意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吴总,你什么意思,没我的份吗?”
      “你想要就有,哈哈哈。”
      梁总咂摸出味来,问吴建国:”我说吴总,你是有什么想法还是文义托你来的?如果文义现在肯把这块地出让,你为什么不自己消化?“
      吴建国嘿嘿笑:“上次你帮了我,我不是想还你个人情嘛,你说得没错,老文是我战友,我想帮帮他,所以,有前车之鉴,想着大家一起搞,有钱大家一起赚。”
      “那敢情好,我不要最东边的那块,我要临河的那块。”程总看似柔媚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你不要我要,那块临着厂区,我正好搞一个公寓小区。”
      我从未想过,生意就是这样谈下来的。看似谈笑间,大家已经兵不见血刃地各自求取了各自的最大利益。喝了一泡岩茶,又在程总的要求下,又泡了一壶白茶,眼看天色将晚,程总说要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梁总说他还有酒局,饭也不吃就走了。
      我和吴建国送人到路边,他站在一棵桃树下,一阵夹着细雨的疾风吹过,湿漉漉的花瓣落了他满头满肩,他略显疲惫地说:“如果没有变故,梁总和程总的资金一注入,你父亲的债务便会偿还大半,那块地也就罢了,我最看好的是他手里的那个机器人项目,我找人评估过了,虽然投入大,周期长,但如果最后能开发成功,前景非常可观……老文他确有些谋略,最主要的,他有个好女儿。我决定分两部分,一部分以公司名义合作,一部分我以个人身份注资……”
      我几乎要流泪:“谢谢你,叔叔。”
      “你投之以李,我报之以桃。”他微笑,顺手掐了一枝桃花递给我。
      我接过,他顺势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揽上了我的肩。
      我没有躲。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自以为强大的男人总会很自信地把自己当猎人,把他人当猎物。而此时,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谁是大灰狼,谁是小白兔,不是早就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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