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数传说》皿成

3、第 3 章

　　茫茫草野之上，晨光笼罩大地，
　　这群狼跟着他们三天了。
　　牲畜不安的来回踢蹄似乎想睁开缰绳跑远，却被技能娴熟的御者拉回原位。
　　吕方面色憔悴，诗云更是两眼乌青，险些没靠着车壁睡着。
　　整个车队的人精神绷到了极点，这群狼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日夜不宁，好吃到这到口的肥肉。
　　“这群狼太聪明了！”诗云伸手取过水囊，却不小心碰到竹箭，惊醒了桑。
　　“贵人！”桑忙将水囊捧到她面前，神色中却极为不安。
　　任谁被这样折磨三天三夜都不可能还神完气足。
　　这群狼的谋略很快就会成功了。
　　“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这群狼根本就甩不脱，必须除掉它们，否则这一整个车队的人就是他们过冬前的食物。”诗云握紧拳头，下定决心。
　　正巧吕方也命队伍休整，埋锅造饭，只是终究不敢放松警惕，商队众人也不敢多停留只能吃带的杂豆黎麦等物，不敢再采摘嫩芽野菜，这让商队的粮食下的很快。
　　桑取饭回来，低声告诉诗云，她看见吕方在命人给马喂豆子，武士们也都吃上了肉干。
　　桑的神情很惊惶，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却说不出来。
　　诗云却瞬间沉下面色，吕方打算弃尾求生，带着武士和马匹跑路了，至于这车队剩下的人便是他用来稳住狼群的献物。
　　不得不说在这个情况下，吕方的选择可能是最正确的，也是不多可以保全性命的办法。
　　果然，诗云饭才吃了几口，吕方便来寻她，这一次吕方让桑也离开了马车。
　　狭小的空间仅剩下他们二人。
　　“贵人，事不可为，鄙人已安排好马匹，咱们今夜就走。”吕方知道诗云不太能听懂他说的话，尽量用简单的语言和手势表示自己的意思。
　　因为事前已经想到，诗云准确的听明白也看明白了他的手势。
　　她指了指车外，正在造饭的诸多从役，看着吕方没说话。
　　吕方低下头道：“事态如此，救不得这么多人，武士仅能护卫贵人和我离开，他们就听天由命吧。”
　　诗云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她拿出一个烧焦的树枝，剥开马车底部的稻草直接在木板上画了一个圈，一匹离开圈的马，并把狼群的数量一分为二，一队食剩下的人，一队追着马而去。
　　“你这些驽马耐力可以驼重物，但腿短毛长根本不适合奔袭，跑不过狼群，一旦失去遮蔽之物就会丧命其口，这些狼要是少还可能放弃逃跑的一部分肉，可它们足有百头以上，剩下的不够他们分食。”诗云将这一切告诉他。
　　吕方也不知听懂没有瞬间面色惨白。
　　“可事到如今，若不奔走如何活命？”
　　诗云也阴沉下面色，还是那句话狼太多了，而且还拥有群体指挥，很不好对付。
　　她又看看周围青色的草木。
　　现在周围的草水分正盛，根本不可能燎原，火攻行不通。
　　“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人和马都受不了。”诗云咬牙道，“它们不进攻就逼它们进攻，进攻挡不住就造陷阱，殊死一搏或许还有转机。”
　　“白日狼群进攻的可能性最小，今日不走了，将所有货物卸下，竖起坚壁。”
　　“竖起坚壁只得暂时安全，它们围而不去，咱们最终会困死在这里。”吕方游移不定，那些货物价值千金，若是抛弃他将血本无归，吕方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但其实只要能带走诗云，他就不算亏本，诗云是他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只要能带走诗云，他便是舍弃这些货物也没什么。
　　什么叫奇货可居，这就叫奇货可居，他确信诗云能带给他那些货物比不上的收益。
　　诗云拉着吕方爬到一辆驼满货物的车顶上指着草丛中已然可见追逐嬉戏的狼群。
　　“你看看它们，这个数量的狼群，四面八方都是，你走不脱的。”
　　吕方咬着牙点了点头。
　　整个车队行动起来，所有人在车板竖起来后，不要命的开始挖沟，并且把泥土用来填充车板的缝隙，除了少数两个监视狼群动向的人，所有人都加入防御工事和陷阱的制作中。
　　削尖的木头被插满坑底，诗云还让人在马尾后面绑了许多树枝，吕方不知用法还是照做了。
　　“它们已经跟了三天，今晚只要我们火堆熄灭它们必然会进攻，到时候只要有狼跳进来三人一组轮流上前插死他们，有箭术好的看准再射，务必消灭。”
　　这场工程直接持续到午夜，火堆开始一个个熄灭，周围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狼竟然可以无声潜行到这种地步。
　　“把马放跑。”诗云下令。
　　吕方忙冲侧方下令，一群尾巴绑着树枝杂草的马被利器刺中臀部，疯狂向外奔去，因为罩着眼睛和耳朵，这些马竟然真的躲过了天生的惧怕，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带走一半狼群。
　　也就在狼群分流的同时，剩下的狼群一改白日的悠闲，迅猛的跳入将尽熄灭的火焰，蹿上车板，对余下的人发动进攻。
　　当然等着它们的是三米宽的壕沟以及削尖的木刺，诗云都没想到这些连鞋都没有的古人能凭借手头的木质工具做到这种地步，这个沟比她想的深，刺也比她想的尖利。
　　早就守在一边的粗役和武士纷纷上前迅速结果受伤的狼群，有幸运躲过壕沟蹿到内围的也被武士联手击杀。
　　这场搏杀始于深夜，结束于天边第一抹白线升起之时。
　　狼群开始退去。
　　但他们并没有杀死所有的狼，甚至可能只杀了一半。
　　所有人都疲累不堪，却不敢轻易离开。
　　他们迅速将壕沟清理干净，将从狼身上拔下来的木刺插回原位，有破裂者用新的替代，似乎只要这沟在，他们就不怕狼群袭击。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们不缺食物了，所有人都吃上了狼肉。
　　这对连豆饭都不舍得吃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香了。
　　吕方觉得柴禾不够，派人爬出去捡柴，却只回来一个。
　　这个武士半边大腿被狼撕去血肉，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诗云靠着桑才止住视觉的冲击。
　　“这些狼在报复我们。”吕方白了面色，也不敢再派人出去，忙让还能动的人加固坚壁，并且还想把沟挖的再深一些。
　　诗云拉住他，摇摇头道：“狼群暂时不敢过来，分一半人抓紧休息，另一半人加固防御。”
　　“好好好。”
　　就这样轮拨倒休一群人总算缓过些精神，细数伤亡，除那几个捡柴回不来了的，其余虽有受伤，但并无人被狼咬死。
　　吕方对诗云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诗云看过那些被狼抓伤咬伤的人，只能让他们尽量挤出毒血，并且用草木灰覆盖，或者用烈火灼烧。
　　水倒不算太大的问题，整个荒野草木丰茂，什么也不做早晨就湿漉漉的，只要夜间割点草或者拿个棚顶之类的支个凹槽，下面再放上瓦罐就能收集可供饮用的露水，渴不死人。
　　如此又过了一日，狼群虽然没有再次进攻，却会攻击他们外出探查或寻找柴乔和水源的人。
　　相当于把他们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吕方很恨咬了一口狼肉道：“再休整一日，咱们就出发，它们已经死了这么多，没能力把咱们全吃了，咱们继续往前走，不信它们敢跟出这片荒原。”
　　诗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剩下的路只能靠武士的武力了。
　　安慰道：“不要担心，那些狼跟了咱们这么多天，附近不太可能有那么多食物供养它们，若要捕猎便跟不上咱们，所以今日吃饱喝足明日出发上路。”
　　见吕方看着自己似乎没听明白，却又不敢问，不由翻个白眼，指指他手里的肉，又指指一边的狼皮，做了个吃东西的动作。
　　吕方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这些狼也要吃东西，没有吃的哪有力气追赶我们，我这就让人把刚才埋了的狼骨下水挖出来，哼，一口也不给它们留，饿死这群畜牲。”
　　诗云同样没听懂他说什么，所以说，打完仗了两人的默契宣告结束。
　　“还是桑明白我的心意。”接过桑递来的撒盐烤肉，诗云吃着酸不拉叽口感十分柴的烤狼肉，觉得还是继续吃水煮马齿觅和麦粥吧，她不喜欢吃肉。
　　这个世界连野鸡的肉也是很难咬烂的。
　　太费牙了，怪不得那些粗役牙齿都是黑色的，而且很尖。
　　第二天他们拔营未走，吕方正在调度人员背负货物，先前损失不少马匹，现在只能用人力推车前行。
　　在狼群没有明显进攻意图时，让吕方放弃这些货物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群人是要靠这些货物吃饭的，所以无论是武士还是奴隶都不想丢下货物独自逃命。
　　对此诗云没什么可说的，喝着桑用瓦罐烧开的露水，琢磨着甩掉狼群的方法。
　　无论吕方如何调配，她的一应待遇是不削反增的。
　　因为就连吕方坐的车也都堆满货物，吕老板只能窝在货物堆里挤挤巴巴。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的节骨眼上，地面突然传来整齐的震动。
　　吕方面色大变，险些没让人把刚安回去的板车再卸下来。
　　他惶急爬到高处，随行武士也紧张探看远方。
　　直到一片黑色旗帜出现众人才松了口气。
　　“是魏兵，不是马匪。”吕方擦着汗大出一口气，随即又高兴起来，忙命人取出一些娟帛，点了两名武士让他去出现的那队人马跟前送礼。
　　“你等就说我与魏国上大夫屠谨复相交，以娟帛相赠，让他们助我们铲除狼患。”
　　“是，我等这就去。”那两个武士高声应诺，显然也看到摆脱狼群的契机。
　　可惜这位屠谨复大夫的面子似乎不够大，两个武士空手而回。
　　“吕爷，对方说有要事在身，不可停留让我等等上三五日，他们回转时若咱们还在就捎带上咱们。”
　　吕方想到自己那一袋金珠气的哆嗦，骂道：“岂有此理！”
　　不过显然他们也不可能在这等三五日。
　　只能再次上路。
　　诗云看着远处奔驰向另一个方向的魏兵，心思转了好几圈，这就是魏国的武装力量吗？不知道他们大规模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事，瞧这队伍起码千人有余。
　　吕方的商队才不过百人，其中只有三十人是拿剑的武士。
　　就桑表达来看，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武装力量了。
　　怀着这样的疑问，两天后他们又见到了这只队伍，吕方大喜，要知道这两天那剩余的狼群竟然还不死心的跟着他们，专捡落后体弱者下手，只要被狼拖走，基本就是被吃掉的命运。
　　诗云也很高兴，那些狼吃人时从不避着他们，那生食活人的样子让诗云每天晚上只有抱着桑才能入睡。
　　可恨这个商队的弓箭根本射不中他们，距离和射程都不够，箭也很脆弱没有铁头，都是竹木所制。
　　“将军怎可背诺，鄙人不求其他，还望将军派些兵卒将尾随我等的狼群驱散，在下必有重谢。”吕方听闻对方还不肯带上他们，瞬间急了。
　　那魏将本是从此道中路过，不想被吕方拦住，瞬间变了面色，若非先前收了金银，又听闻此人识得上大夫屠谨复早就一剑杀了。
　　省得被个商人纠缠。
　　“还不速速让开，我等奉命护送贵人车架，你敢冲撞，就地格杀。”
　　“将军，吕某愿以百金相赠，此于将军不过举手之劳，还望将军看在上大夫面上，施以援手，救我等性命。”吕方又拉又求绝计不肯放对方离开。
　　“休要再拉拉扯扯，看在上大夫面上，你速速让开，本将不怪罪你冲撞之罪。”其实要是平常申黑看在百金份上就答应了，反正也不废什么事，可架不住他这次真是有要事在身，根本不敢旁生枝节，更何况魏王要他迎的贵客就在后头车架上，若是让贵人知晓他接私活，可是重罪。
　　申黑怕吕方继续叫嚷惹来是非，对左右打个眼色，立即有兵士将吕方戈退。
　　申黑脸色非常不好看，冷声道：“若非上大夫某也熟识，今日就是你死期，哼。”
　　吕方脸色变的惨白，突然想到什么忙喊道：“将军，我商队中亦有贵人，难道将军要置贵人于险境，而袖手旁观吗？”
　　申黑骤然勒住坐骑，回首冷冷注视着吕方嘲讽道：“难不成你还敢说自己是贵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人微末卑贱之身，何敢以贵人相称，小人车队确实载有一位贵人，还望将军三思。”
　　“哦？是吗？”说完理也不理竟然直接拍马走了，一个商人队中，哪会有什么贵人。
　　吕方被两个兵卒用兵戈逼退滚倒在地，沾了一身草屑。
　　诗云一直在车上观望，此时看看天色，晚上必有大雨，若无可托庇处，狼群趁雨夜袭，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让这些人走。
　　“桑，你去告诉他们，说晚上有大雨，如果他们要过前头那座山口，恐怕会遇到泥流，不如抓紧扎营休息。”诗云连比带划力图说明白，又指指骑马将要走远的将军。
　　桑惧怕的点点头，挺起所有勇气追了上去。
　　“将军留步，贵人说今夜有大雨，恐前头山路为泥沙倾覆，请将军缓行。”桑一路奔跑绕过倒地的吕方急急追上申黑，顾不得其它高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