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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2024.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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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放学的点儿了吗?怎么路上这么多学生。”
陆致远今天休班,非要带着陆藏之出来走走,结果看见路上来来往往许多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奇道。
陆藏之仍旧是那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淡淡道:“今天合格考吧。”
他明显瘦削了许多,宽直骨感的肩阔都薄了些,冷风吹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好在北京今天气温回升了一些,已经升到零上六度。
陆致远领着他过马路,说:“走啊,去对面儿味多美买点饼干。爱吃哪个拿哪个。”
“嗯。”
味多美。
暖黄的光,暖乎乎的面包,暖洋洋的面包香气。也许确实能改善一些心情,陆藏之迟缓地眨眨眼,伸手拿了一罐曲奇饼干,然后又站在原地不动了。
“你能不能少拿两罐,吃的了吗?”少年无奈地坐在轮椅上,压着眉毛,撑着下巴。
“吃的了啊,我一罐你一罐,我一罐你一罐……”他大手一挥往托盘上揽了一堆。
“不要,我不爱吃蓝莓,你给我放回去。”
“那这个我吃,给你这个巧克力的曲奇。桃酥吃不吃?”
“我一个都不要!啧,陆藏之!”
……
“藏之。”
“嗯?”陆藏之回头,看向父亲。
陆致远把塑料托盘递给他:“吃什么,自己拿吧。”
“嗯。”
货架上摆满了饼干罐,小小的透明罐子里装着各种口味的曲奇,都是新鲜出炉。
他垂下视线,往盘里捡了一罐蓝莓曲奇,一罐巧克力曲奇。
身后又进来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孩子。
“陆藏之!”
少年从身后跑跳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然后把两罐曲奇放到收银台,“结账。”
陆藏之结结实实扛住这冲击力,看着桌面上一罐蓝莓曲奇和一罐巧克力曲奇,轻笑起来,“不是不喜欢吃蓝莓么。”
“家里就我一张嘴?”少年挑眉,眉目间是难得的神采飞扬:“赶紧的装上,饼干能上飞机。”
“知道啦~”
“嗯!然后我们去超市。”
……
陆藏之眨眨眼,裹紧那件白色冲锋衣,漏风的脖颈冷得要命。他又往托盘里拿了两罐饼干,孤零零去结账了。
“要小票吗?”
“不要,谢谢。”
他打包了饼干拎在手里,跟着父亲出了大门。兜头的冷风吹得人一个寒颤。
就这么沉默着,一直走到小区大门那个地铁口。
“紧走两步吧,刮风了。”陆致远把帽子摘下来整了整又戴上,“嗯?”
陆藏之站在路边,良久才出声:“你回去吧。我出去遛弯。”
“这么冷的天,上哪去?”
“……大兴。”
陆致远看着他:“去找小陈?”
“你别管了。”陆藏之摆摆手,自己进地铁站了。和平西桥C口。
陆致远叹了口气。
一个半小时地铁,导半个小时公交。
中国公安大学东站。
陆藏之远远看着公大校门,看着方正楼宇上的鲜艳红字:“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中央是飘扬的五星红旗。
庄严而沉重,门可罗雀。
他罚站一样,愣了许久的神,最后才走过去,带着些不清不楚的卑微,走过去,坐在了路边冰凉的石墩子上。
天色晚了。
.
咣、咣、咣、咣!
健身房里暖气开得很足,陈芒只套了一件黑色跨栏背心,躺在长凳上紧攥钢杆一下又一下上举做着卧推,胸大肌发烫,整个史密斯机跟着一下下震颤。
咣!
他放下杠铃,喘口气坐起身来,胸膛起伏。
“哇~”旁边的女生小小地鼓起掌,“这是多重的呀?”
“六十公斤。”陈芒面无表情扫了她一眼,起身捞起单手哑铃去新练一组手臂了。
女生点点头说:“真厉害。”
陈芒没理。
他本来也不爱说话,这是这位姑娘这些天确信的事情。她也是大一新生,平时也在这里拉练,身材健康挺拔,只不过每次来都看到陈芒在这,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我就陪你待到今天了哦,走啦,拜拜。”
“嗯。”
“嘿。”女生叉着腰,“你应该问‘为什么’。”
陈芒没说话,分给她一个眼神,等她下文。
这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女生拿这个只会闷头健身的闷葫芦没办法,接着说:“是我家里人来接我啦!我留校申请就提到今天,今天以后就不用住学校了,家人回来接我回家过年~再见面就等开学了,出去送送我呗?”
“……练完这组。”陈芒无奈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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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口,陆藏之雕像一般坐在那个石墩子上,手里拎着一袋曲奇饼干,手指都冻僵了。他就那么定定地望着这所大学的轮廓,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人留在这里的记忆。
突然,旁边一串小脚步哒哒哒靠近,还有奶声奶气的嬉笑。他偏头望去,看见一个几岁的小丫头,裹着厚围巾小跑过来,下一秒,左脚绊右脚向前扑去!
“哎呀——”
陆藏之默默伸手,稳稳接住了这个小孩。
她瞪着大眼睛抬头,目光迅速从帅哥哥的脸上转移到了他手里的饼干上,好像连香气都闻到了,咿咿呀呀用小手往袋子里指,又仰头看他。
“……都给你。”陆藏之微微勾一点唇,把手提袋给她了。
反正他也没胃口吃。
“妞妞——!”小女孩的妈妈小跑过来,“你看看你,自己跑摔了还讹人家一袋吃的,快跟哥哥说谢谢,把饼干还给人家。”
“谢谢……”嘴上说着谢谢,手里攥着不放。
陆藏之没有什么力气,又撑了个笑出来,说:“不用谢。饼干我不要,给小朋友吧。胃病,没胃口,随便买的。”
眼看小丫头执意要这袋饼干,这位妈妈干脆也就领情了,“谢谢你呀小同学!诶,你也在这儿等人吗?”
陆藏之看了眼校门,支吾道:“嗯。”
是啊,等人。
等一个不知道愿不愿意回头的人,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
冷风里,陈芒裹着白色冲锋衣,最里面肌肉渗出汗意。他一手插兜,一手帮忙拎着女生的书包,走在宿舍楼旁的小道上。女生拖着拉杆箱,小轮子轱辘轱辘。风声瑟瑟。
“哥们你人怪好嘞,还帮我拎包。”她大步流星地走着。
陈芒向来没什么表情,平淡道:“你递到我手里的。”
“……好吧。”女生走着路哼了会儿歌,不远处就是校门。
忽然,她问:“你整个寒假都留校吗?”
“嗯。”
“过年也不回家了?”
“……”
陈芒停下脚步,女生也跟着他停下。
“陈芒,跟你说话费老劲了,我又不是要害你。”她无奈笑笑,“看你一天到晚都一个人,也没个朋友,你这性格以后怎么进警队啊?”
“我自己的事。”他皱眉。
对,他倒是经常皱眉。
女生又叹了口气,笑道:“下礼拜腊八节,来我家喝腊八儿粥啊?”
陈芒眉头拧在一起,鼻尖冻得发红,末了,把手里的书包往她行李箱上一墩,转身走了。
“哎!你……”
“滚。”
“陈芒!你怎么了?!”
“他妈的……我说滚。”
脚步匆匆,天色昏沉,久远的冷风呼啸着闯进他的十九岁:
“不是你说的这样!陈芒,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需要你我很需要你,陈芒,我非常需要你!……”
“因为谁啊?我想和你一起高考!我想活着!我想你陪我好好活着有未来地活着!……”
“是你的存在,让我知道也许有些人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答应我……”
于是十九岁的陈芒猛然停住脚步,转身,连风也没抓住,连落日也没抓住。
女生追了两步没再追。
陈芒已经走远,身形隐在黑天的影子里。
“这脾气怪死了……”
女生耷拉着脸,自己背上包,拉着行李箱骨碌碌出了校门,一出门就看见来接她的妈妈和妹妹。
“妈妈!妞妞!”
女生高兴地跑过去和她们拥抱,低头瞥见小丫头手里拎了一大袋饼干,嗔怪:“又给她买这么多甜的,蛀牙~”
妇人笑着说:“我才不给她买呢,她从那个哥哥那儿要的。”
她顺着妈妈的目光看去,注意到坐在石台上的年轻男人,眉间朗悟却瘦削,套了一件白色冲锋衣。
“这件外套还挺流行的。”女生随口说道,又想起什么,说:“走,妞妞要是喜欢这个饼干,咱们再去给她买新的,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
妇人笑起来,摸她的头:“你说的也对,我们走吧。”
……
陆藏之望着她们坐上车离开,视线又回到学校里,好像这个行为能短暂地填满某处空虚,哪怕明知道是饮鸩止渴。
如果他给那个人打电话,他会接吗?
如果他说,他就在公大门口,那个人会出来见他吗?
“……”
算了吧。
见了又能说什么呢。
陈芒啊……
一个仅仅提起都让人心脏揪起来的名字。
陈芒。
陈芒……
你明明说过,答应我的。
你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