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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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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性不仅仅受命运偏爱,连厨房也是。大概意识到自己是宇宙间最先发掘这一伟大思想的功臣,一只无所事事的漏斗突然从瓶口跌坐而起,决意参观它的封地。它在边走边说些什么?参观,参观,参观。不,回去,走回去。它油润发亮的足迹散发出足以惹恼一千只茶壶的卑劣气息,墙壁从高处踏下预备的祷告,祈祷声打碎一阵因嫉妒虚无而掀起的轻风。茶壶的沸腾被拉出长长的尾音,嘶,嘶,嘶,里面呕吐出的脸全都热气腾腾。在数百种声音和寂静中,有一张嘴巴在观望,在聆听,它是蓝色的,很长,死气沉沉,笑起来像掉着毛的扫把帚,里面没有一颗牙齿。
在一个突如其来,长长的、静止的瞬间里,蓝色嘴巴等待着,等到第一千零一阵声音笔挺地走过来,它就手指般朝它辗去。
“所有的连贯都在排斥着连贯性。”
蓝色嘴巴说着,语气毫不耐烦。
片音在走进那所房子前,意识里占据着静止不动的蓝色,它们在冷静的深秋面前显得毫无章法,是巧合,她想。
她将脸抬向天空,那里也全是蓝色。
门缝,一道稍稍敞开的门缝,拒绝却又残留着些许回旋的余地,一片珐琅质般坚硬、幽暗的云。
随手丢落在地板上的衣物像昆虫遇到危险时匆匆逃离后留下的围蛹,室内漂浮不定的喘息声让人联想起受惊吓的长蛇发出威吓时的尖锐声响,这声响来自一个女人,她紧贴着床,像一张打开的弓,微曲着腿,又重新放下,身体与床单接触的边缘挤压出分明的褶皱。
一只丰满的□□跃入视线,随着胸腔起伏流动,像砍掉树皮流露出的树脂凝结过程那般,间歇性扭向外侧,又像储水盆被人抬起又放下那一刻,水面不断搅动时泛起的涟漪。
将女人身体其余部分阻隔成视野盲区的,是一个背影纤瘦的男人,他只穿着一条深色长裤,赤裸的上半身给人感觉非常年轻。
好在片音看不到他们的脸孔,没有与对方进行任何眼神交流,这一意外情形遽然而至,她愣愣地定在原地,望着木门,好一会都没有动弹。
一只手解救了她,那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在那只手覆上她眼眸的同一瞬间,她感受到那股靠近的气息,它就站在她皮肤上。
“别出声,跟着我走。”
片音就这样跟着他往后退去,脚步极轻,极慢,像内心忐忑不安的被挟持的人质。只退了几步,他将她整个人挡在身后。这时,他大概是上前将门彻底关上了,她不确定,她那时候不在意这些。
等片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绕过廊道,转过几个弯弯角角,跟着他走进了一间狭小的地下室。
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甚至连光线也是。
片音感到不安游离了,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
“他们应该没发现我。”
没有人回答的地下室是一只空袋子,空到放不下一个土豆。
但想起刚才的情景,她还是有些抱歉。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偷窥的。我没想过要打扰你妈妈和她…和她的男朋友…”
“刚才真的很谢谢你。我很抱歉,但我进来的时候,楼下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话语一直在谨慎地寻找一个合适的去处,而他浑身的姿态都是拒绝吸收它们的证明,好像她的真实面目是危险,比拒绝危险的拒绝还要可怕得多的危险。
“请问你有看到一只鸟吗?一只绒额鳾,大部分羽毛是蓝紫色的。”
“我看见它溜进了你家里,飞到了二楼,应该是到过房门口的…但我没有跟上它。”片音语气里带着焦急和忧虑。“请问你看到它了吗?”
这个人可真擅长一言不发啊,空气中有一粒尘埃在想。这是个很长的问题,于是,它一整天的时间和思考都瞬间有了着落。
片音刚想再说些什么,左手边传来一阕摇曳着兴奋感的短歌。
“嗬!唷!嗬——嗬——呜嗬!”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目标锁定在一格没有完全合上的抽屉里。
重获天空的那一刹那,七月立即兴冲冲绕着片音飞舞起来,然后落在她肩膀上,喜滋滋地不停抖动着翅膀。
“飞咿——飞咿——嘁咔——啦——嘁可…”
“嘁可!嘁可!嘁!”
片音用一根手指抚摸七月圆润润的脑袋,把它放在手里,七月合上双眼,过一会又缓缓睁开,身子蹭着手心,一副亲昵享受的样子。
一抹笑容从她嘴角缓缓泛开,像随风飘动的蒲公英。
“谢谢你收留七月。”片音准备道别,直到——
七月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血滴还未来得及结痂,那仍旧湿腻、新鲜的血滴,像一粒埋藏在苹果腹部,尚未出世的种子。
她转过身去。
“请问,它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你知道吗?不会是…”
无人应和,她略微抬高了语气。
“树誉竟?”
坐在角落旁扶手椅内沉默不动的少年骤然起身,片音被他眼里蕴含的阴沉所冲击,脸上露出迷惘神色,继而又感到恐惧,她不知道自己在小范围后退。
她的手腕很快被用力扣住,门拉开随即“哐当”一声又蓦地关上。
“怪人!”
片音在门外喊了一句,便带着七月小跑回了家。
不多时,地下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我这边完事了,她这会应该睡着了。”来人说着,脸上扬起一种感觉有些好笑似的惬意神情。
“有烟吗?”
“自己拿。”
那人循着记忆,果真从中间层抽屉里掏出一盒烟,燃上,猛吸一口,缕缕烟雾海浪撞击岩石般四散飞去。
“你这是怎么了?这玩意之前死活都不乐意碰,最近倒好,自己偷偷摸抽上了。”
没被回应,对方也毫不恼怒。
“有什么人来过了?我好像听到门外有点动静。”
闻言,树誉竟抬起头。
“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