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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2024.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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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脱衣服,洗冷水澡。
我以为冷水淋下会是冰冷刺骨,至少也该使我心脏颤栗,肌肉紧缩,然后打冷颤。
但是什么都没有。
我几次怀疑那是温水,但不是。
只是我的心跳太快了。我太热了。
我用冷水对着心口的位置冲,里面像是有一团火,浇不灭,捂不凉,叫人更生气。
我气我自己。
一连半个多月的情绪不稳,在我的反复平衡反复镇压反复克制又无果无果无果之后,终于在今天引爆。
到家之前,我去烟酒超市买了个打火机,什么也没干,转身,走到空地上,用力——
啪!
摔出好远。
和那种轰隆巨响相比堪称微弱的一声摔裂声在我耳膜炸响的那刻,幻听一样,我听见大楼倒塌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火了。
我是指,砸东西,摔家具,打架。
上一次砸家具,竟然还是在二二年。二二年春。
两年了。
这两年,我该说是稳定呢,还是如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危险呢。
至少这个月以前,我以为是前者。我以为我已经足够稳定。
但其实我需要发火。
我最近每天都想发火。
现在想想,一直以来,我只是把很多东西内化了。
我以为那叫成熟。
我曾经还总教别人:“一个人总不发火那才不叫情绪稳定,那叫迟迟没引爆的炸弹,真正的情绪稳定,本就是喜怒哀乐俱全的。人就是应该发火的。”
今天我才发现。
我才是那个炸弹。
操。
对,当时我摔完打火机,紧接着就是一句:“操!操你妈!”
于是我又买了一个打火机。
一块钱的玩意儿。
猛地一甩——
Boom!
这一次不是幻听。
它在我面前一米的位置爆炸,像个摔炮。
我的心颤了一下——
爽。
“操你妈!我他妈操了!操!”
爽。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对吧?
对。
我想把地球炸了,真不是说说而已。
我就想拎着菜刀见一个砍一个。
我那天怎么没把那男的砍死呢?
我真傻逼,我为什么砍自己三刀?我应该砍他!
我应该杀了他。
还有那天在酒吧,我已经站起来要揍那男的了,他怎么不敢给我一个过肩摔呢?
他要是敢动手,他出手的一瞬间老子拳头就砸他脸上了。
后直接前摆拽领子一个顶膝。
你怎么不敢动手啊?
怂逼。
两年来,该发的火全都变成一句句“算了”,该挥出去的拳头,全都变成自己身上的一道道疤。
操你妈。
我真是窝囊又没用,该办的事一件没办成,该逃的情绪倒是撒腿就跑。
操。
隐忍,隐忍,隐忍。
“行,都听你的。”
“你高兴就好。”
“算了。”
“可以。”
“我没意见。”
“嗯,你觉得行就行。”
“反正我提醒过你了。”
“你看着办吧,你觉得好那就好。”
……
这是成熟吗?
这叫成熟吗?
用理性把往后半年一年五年十年都安排得像计划表一样,堆满了我要完成的进度,而忽视情绪、情感,我常觉得我就是一个情感冷淡的人,不需要处理情绪,觉得活成机器就是成熟,是吗?
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
是你妈了个逼。
你他妈要是真的不情绪化,你怎么爱喝酒呢?你怎么出点什么事,就不说话,往酒吧一坐,试图像游戏里一样“跳过”一天呢?
你他妈要是真的不情绪化,你怎么学会抽烟了呢?
你怎么出点什么事,也不说,就找一个到处都是笑声的地方,跟他们一起笑,再蹭他们的烟抽?
很幼稚。
非常幼稚。
非常傻逼。
你根本在你的一切日程里都没有给你的情绪留位置,你总觉得万事安排妥当,情绪跳过即可,跳跳跳跳跳跳跳跳你马勒戈壁。
现在好了吧。
炸了吧。
怎么办。
怎么解决。
你妈的。
你要怎么解决?
摔家具?摔东西?
哈。
我关掉冷水,淅淅沥沥滴答着水,走出来。镜子里我的裸体因为水流而反光。我看到我的肌肉线条。
细狗。
我骂了一句,扫视了一圈房间。
我不舍得。
这都是我的东西,这是我囤居了一年的家,每个角落我都熟悉,每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每一个元素,每一寸空间,都是我的。
是我的。
我不舍得。
对。
这么久,这么长时间。就他妈是因为不舍得。
我好像总对这个世界不舍得。
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我不舍得。
操。
每天装成一个了不起的机器人。
现在面对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我成了一个不敢给出答案的胆小鬼。
我可以在任何一件事上出差错,我可以在任何一天懦弱,但是偏偏是现在,偏偏是这一刻。
我的危楼虚无地宏伟了两年。
现在塌了。
我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再盖起一幢楼。
我不知道这一次面对积压的崩溃我要多久才能从废墟里冒出头。
去你妈的。
我想淹死。
如果,今晚我的心脏,刚刚好出问题。
我刚刚好猝死。
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