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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蛰 ...

  •   “请刷身份证进站。”
      惊蛰把二十四寸的粉色行李箱放到传送带上,松了口气,又把背上的大书包取下来。
      “这个书包是你的吗?”
      惊蛰过了二次安检后,检查员问她。
      惊蛰点点头。
      “里面有酒精吗?”
      惊蛰像刚刚睡醒一样嗯了一声,补充道:”估计是免洗消毒液。”
      “这个不能带啊,”检查员戴着口罩,机械地加了一句:”要不,给您邮过去?”
      惊蛰摆摆手表示不要了,拉着大箱子背起书包,走到了二号候车厅。
      身份证被惊蛰装在卡套里,挂在脖子上,小心翼翼地晃着,带着点骄傲和得意。
      手机屏幕亮了,显示的是十点一刻,距离G672发车还有整整一个小时,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内。
      惊蛰觉得微微目眩,胃也跟着轻轻痉挛起来,她看了看四周,肯德基,周黑鸭,牛肉面,几盒牡丹饼被放到了最显眼的位置,包装华而不实地闪闪发亮。惊蛰从背后书包的侧袋抽出保温杯,喝了几口水,旅行者通常不想去太多次厕所,况且……惊蛰一手握着行李箱拉杆,一手拿着手机,想着:”还是小心一点吧。”
      毕竟是人生第一次出远门。
      大厅的大理石光亮可鉴,吴惊蛰臭美地原地转了一圈,墙上依稀映出一个匀称的蓝裙少女的身影。她戴着口罩,鼻子和嘴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圆的杏眼和白皙的额头来,碎发显得有些凌乱。总的来说,吴惊蛰美的普普通通,小富即安,这时候,蓝色蓬蓬裙突然动了起来,腿根传来痒痒的酥麻感,她赶忙拍了拍裙子。
      行李箱里装着羽绒服和便携被单,换洗的衣物,以及维C和高原安,剩下的空间都被泡面和零食填满,到西宁要坐八九个小时的高铁,作为一名刚刚获得解放的穷学生,吴惊蛰有着不能被轻易割韭菜和不要委屈自己的充分自觉。
      虽然带着充电宝,惊蛰还是尽量不去碰手机,这年头手机没电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座位上,书包就放在脚边,好方便拿东西,她时不时地抬头,行李箱就在上面。
      惊蛰心里笑自己神经过敏。
      微信弹窗显示了七八条未读消息,全都是妈妈发过来的。
      “到市里了吗?见到同学了吗?给妈发个照片。”
      “先把行李放酒店再出去逛。”
      “和同学一起去玩,别单独出去啊。”
      “中午到一个大饭店吃饭,出来玩一趟别想着省钱。”
      “准备先去哪儿玩?”
      惊蛰捅了捅身边的人:”你看,我去哪儿妈都不放心。”
      吴惊蛰很快地打出一行字:嗯嗯知道了,接着,从书包里挑出一块巧克力羊角面包,咬了一口。
      口腔里满是甜蜜的气味。
      这时候到西宁去的人不多,毕竟疫情防控越来越严了,口罩不仅挡住了脸也遮住了青春。惊蛰心里有几分愧疚,核酸过了,码是绿码,恐惧还是像一片小小的阴云,但是强烈的渴望打败了一切。惊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用眼睛瞄着过道,一边撕下一小块面包,一只花栗鼠从裙子里钻了出来。
      这是一只耳朵很大很圆,有着一双黑豆眼睛的花栗鼠,惊蛰在蓬蓬裙内侧缝了一个小口袋,载着它大摇大摆地过了安检,谁会想到有人会在裙子里藏这么一个小东西呢。
      惊蛰咯咯一笑:”妈要是知道我下了汽车,直接就坐上去青海的高铁,一定会吓死。”
      她在很久之前就开始谋划这次出行了,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这是对于愿望的一次朝圣。
      马尔克斯怎么说的?“我到一个地方是因为我要去,并不是因为那里的风景。”
      对于考上天明中学,惊蛰只有六分自信,而在妈妈面前,惊蛰不得不把这种自信膨胀到了差不多八九分。成绩出来后,考得好了另说,要是不好的话,谁还会想着出去玩?所以考完试到出成绩之前是旅行的最佳时间。为了摆脱对于成绩的担忧,惊蛰会走更多的路,吃更多的好吃的,玩更多景点,这么一想,连担忧也划算起来。
      惊蛰家就在离市区最近的县城里,听女儿说和同学一起,妈妈勉勉强强同意了,怎么也想不到女儿竟敢一下子跑到西宁。
      花栗鼠咀嚼着巧克力,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惊蛰又拿出一小块玫瑰酱面包,撕开包装。
      “吃这么多甜的,不怕变胖?”
      “就你最讨厌,我又不是总吃。”
      这个年纪的女孩大都在意自己的身材,惊蛰平时也是相当注意,她其实很喜欢点心和奶茶,尤其是压力大的时候,久而久之,这种矛盾诱发了一个习惯,惊蛰会忍很久之后选择一天实现甜品自由。
      惊蛰拿着面包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吃不?”
      “有黑麦吐司吗?”
      惊蛰很不屑地咦了一声:“就看不惯你这种人,连吃东西也要内卷。”
      惊蛰托着头,看马克思的鼠脸很快地鼓起来,另外几个乘客相隔老远,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睡觉,车厢里充满安静的空气。
      窗外的风景流动着急速略过,绿色和褐色交织着变换,惊蛰的脑子是白的,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各有各的颜色。
      这个时候她最快乐,或者说她为空白得连快乐也没有而快乐,当她脑瓜子里稍稍添了点东西,其中必定夹杂着“每日一张数学卷”“冲刺和保底”“记笔记,多总结”之类的考试行话,还有一组组数值上升而趋稳的数字,一张张因数字而欢喜的脸,一些为数不多的可以骄傲的资本,这时候分数比钱值钱。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它起名叫马克思?”
      吴鸿还没来得及摇头,惊蛰道:“不是那个大胡子,是《玛丽和马克思》里的马克思,你看过这部电影没?”
      吴鸿的声音平平板板的,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复杂:“小时候看过。”
      他不好意思告诉惊蛰,他曾为这部制作粗陋的黏土动画哭了好几次。
      惊蛰呃了一声,突然变得很小心:“哥,你志愿不改啦?”
      “报都报了,改啥啊。合适的统共就那几个学校。”
      “哦,”惊蛰有些遗憾地说:”你不是一直想去武大。”
      “无所谓啊,北京不也挺好,我总不至于瞒着爹妈再改一次志愿吧。”
      “嗯,其实他们也说了决定权在你。”
      吴鸿笑了一下,大约不是无奈。那个专业确实就业率要高那么一点点,只是还没有高到比吴鸿想去的那个可以看到江水的、湿润又悠闲的南方城市重要,他不喜欢北方的干燥,连同对于害羞和忧郁的嘲笑,其实哪里都不欢迎害羞和忧郁。
      惊蛰坐起来:“吴鸿同志!你这是,典型的,作揖主义。”
      与其说是顺从,不如说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无所谓,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比起选择会造成什么结果,做出选择的自由同样应该被珍视,对此,吴鸿只好揉揉太阳穴。
      宿舍变得很大很空,日光变得很长,吴鸿躺在床上,《家》被举起来,高觉新和他都有那么一点孤独,所以吴鸿格外同情他。
      比起粉饰的崇高,我爱真实的软弱。
      惊蛰打了一声响亮的喷嚏,把口罩扶正,朝洗手间走去。
      前一个车厢热闹的多,几个同惊蛰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一起说话。
      “你选的西游记还是保尔?”
      “婴儿戏画禅心乱竟然说的是红孩儿,我草。”
      惊蛰茫然地转过身,不是考的白骨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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