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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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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生灵神朝陈锡走来,“yin'su,这可是T自己答应的。”
吟稣眼中情绪流走,三缄其口,最终还是没有阻止。
陈锡只来得及对T笑一笑,紧接着生灵神幽绿的手指缓缓探来,向T眉心一点——陈锡当即一目虚无,意识的最后时刻,耳边响起生灵神的话语:“你将来到我的记忆,切身感受创造生灵之痛。”T顿了顿,又道:
“若是抗不住,便叫停吧。我会带你出去。”
陈锡随后睁开眼,T不知这期间是过了几时,但一睁眼,目之所及一片如捧花般聚集泄入的葱郁,还没等T对这景色慨叹一番,脑中突然一声剧烈的、如琴弦刮擦的锐响——那疼痛随之接踵。
怎样形容这般疼痛呢?它根治在大脑深处,叫嚣着抢走了意识的全部注意力;它并不是如刀割骨折样切实的疼痛,陈锡敢确定,当今语言体系中,对疼痛的所有描写、一切词汇都形容不了它带给人的感受。若非要形容,用“玩弄”与“侵犯”可能更符合些,玩弄你整个人的本身,你的意识,侵犯你内心的活动。
陈锡等了很久很久,T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股在T的世界里惊天动地的疼痛中夺回一些思考的能力的。但等T有了思考的能力,T便发现,自己处在另一具身躯之中。
通过这具身体的眼睛,陈锡局部地看到了它的样貌——它没有脚,双足被巨大的蛇尾替代,乍一看,色彩斑斓,鳞片形状种类多样;腰部布满了羽毛,一直延伸到左胸,同样是色彩纷呈,形态丰富;而右边的胸脯,是毛绒绒的,太多颜色质地混合在一起,看起来有一些脏。
不仅如此,这副怪模怪样的身体还有六只胳膊、两个脑袋。脑袋的正反都有眼睛,也正是因此,陈锡才能将它看得这般清楚。
那六只胳膊分别左右两队,左边的有似鹰般宽大的鸟翼,不知是什么虫的、黑乎光滑发亮的爪夹和一枝灰白的无叶枝干;另一半,则是三只毛发密布的、动物手爪,其中一只与当今的人类手臂有一些相似。
根据周围的参照物来看,这身体是异常庞大的,在T的对比下,树木都不再高耸。从这个视角看下去,陈锡甚至会隐隐恐高。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生灵神的身体了吧?
但陈锡无法控制这具肉身,因为它原本的主人,也就是这个时空的生灵神还在。而陈锡进入这里,被疼痛折磨得没有意识时,早就习惯了的生灵神却在正常活动着。
陈锡实在是痛得厉害,T不得不极力地分散注意。于是,T观察起了生灵神的动作。
这时的生灵神与祂的造物没有太大隔阂,祂常年居于一座大山上,这座大山实在是无比之巍峨伟岸,能把生灵神那巨大的身躯都尽数容纳遮挡。而生灵神也常常下山,T需要去大陆的各个地方,播撒T创造的“种子”,维持大陆的生机。
陈锡看着祂将一种种生命交托给大地,交托给祂的其T孩子——这时生灵以草木走兽飞禽为主。有些能够修炼,经过努力成为“妖”,这些“妖”基本主导了大陆生灵能够掌控的资源,像人类一样聚居起来。
与生灵神“相处”日久,陈锡愈能发现这个祂与万年后的区别。这时的生灵神还没有经历后期更加剧烈的疼痛,祂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别处。但久而久之,有时突然疼痛加剧,祂便会烦躁、恼怒、沉郁又悲伤地将自己关在山上。
陈锡也痛,T很能理解生灵神的行为。T只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都被迫变得沉默厌世了,有时猛然间,都想不起自己在这里备受折磨的意义。陈锡只是下意识地咬牙撑着。
而这样与生灵神共生的时日,不知过去多久。陈锡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T那期间基本不能思考什么,只能看着,看着。若不是T能看见,能看见很多,色彩、生灵、故事以及T们在T面前上演的对话与情感,T想,T一定坚持不下去的。
而这天,有些不一样。
生灵神突然从瞑目神游的状态中睁开眼睛,御力飞起,从万树绿丛上空掠过,祂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方向而去。
陈锡看出,祂降临在一片妖怪聚集之地。正疑惑着,忽就见祂将身形缩小,快步向一处河塘走去。
近了,陈锡定睛一瞧——这是一群猫、狐狸之类的妖怪居住的地方,那河塘边似是在举行什么大型仪式,附近的妖怪们都围拢在边上。那些成精的妖怪体型比普通动物大得多,除了矮小一点,跟人差不多,行动也是直立的。
而T们中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被关在笼里、通体雪白的狐狸。陈锡在心里“啊”了声,这狐狸竟有九只尾巴,想必是修炼到了家。
生灵神的到来起先还没引起什么关注,这让陈锡得以听见一些妖怪们的对话。
一只蓝尾猫妖看起来是其中最有地位的,T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然后朝左右一晃眼。当即把守在笼子周围的妖怪就合力将那狐狸抬起,然后朝水边走去。
笼中的狐狸没有丝毫挣动,T怔怔地抖落一颗泪:“……长老,我……我不是怪物……”
不等那蓝尾长老发话,旁的妖怪就叫嚷起来:“你不是怪物谁是?!都怪你,扰乱了我们村的气运!你带来的灾祸害死了我们多少同伴!”
“还多说什么!快快丢进河里就是!”
“祖神保佑,祖神保佑,别再让这怪物托生到我们村里了!”
妖怪们说话尖声尖气的,加杂着脑子里时刻不停的疼痛,陈锡不由得烦躁极了——而显然,生灵神也有同样的感受。
祂迅速地上前夺过那笼子,妖怪们“吱吱哇哇”地叫着,一时间五花八门的法力乱飞。而生灵神哪等T们攻击到自己身上,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等离开几里地,生灵神寻了个空地将狐狸连着笼子一扔,冷冷道:“你够了吧。”
狐狸用爪子艰难刨开笼子、左翻右腾滚了出来,T打了个圈,垂头示意——在妖怪的社交里,这是一种平辈之间的礼节。
陈锡正想着这妖怪不知礼数,生灵神怕是要生气了;但见生灵神确实是生气了,但祂生气的原由,却不像是被这妖怪的不知天高地厚惹怒:
“你做什么偏要与T们混迹一团呢?”
狐狸音量弱弱的:“你不明白,T们很好的。”
“好到会赖我几次三番地去救你?”
狐狸这时流露出一点伤感来:“你不知道,对我好的妖都死了。”
生灵神蹙眉,与陈锡是同样的疑惑。
“可惜我死不了,我与T们不一样。我在那里待得越久,这种殊异就越明显。T们害怕我,想让我和T们一样死去——可是,若是我真能死又何必劳烦T们。”
生灵神重重“哼”一声,道:“你当然与T们不一样。你是神,是母亲的儿子,我们的兄弟,你本就不该与凡物厮混。”
陈锡心脏一咯噔,一时疼痛都顾不及了,只闷头听着。T们的语言与吟稣教给T的神语大同小异,但陈锡还是需要竭尽心神才能够听懂。
“六哥,你们是神,但我不是。”狐狸悲伤地道,“我没有你们的神通,我不属于你们。”
陈锡确认了,这只狐狸,真的便是万年前的吟稣。
生灵神淡淡道:“所以,你便堕落了?”
狐狸道:“你不能这样说我。如果你能感受我的处境,就不会这样说了。”
“六哥,我需要归属,我需要意义,我需要有什么事、什么妖需要我。”T语言中的“妖”与陈锡那个世界的概念不同,陈锡转译成“妖”是为了与“人”区别,它们同样独立地代表了一种群体,没有相对而言的、对异端的贬义。
“即使像刚才那样被误解、被伤害?”
狐狸道:“痛苦也比虚无好啊。”
生灵神轻嗤一声,道:“行,是你自己选择放弃神的身份,那我以后再不会管你。”
小狐狸被T这话触得一激灵,毛绒绒的身体耸动一下;T更加哀伤,脸庞的绒毛将泪水分成一颗颗细小的珠子:“六哥,如果你能接受我,我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陈锡待在生灵神的壳子里,被吟稣的话和泪所伤,T的意识不安地挣动,又徒劳地放弃。
“你要我怎样接受你?”
狐狸仰起脸来:“带我走吧!带我去你居住的地方,让我陪伴你,你也陪伴我。”
陈锡听了这话,T毫不怀疑,自己现在若是能操控身体,T一定会落下泪来。
答应T吧……陈锡祈祷。
但生灵神没有回应T的祷告:“可是我不需要陪伴。”
狐狸的脸一瞬暗淡下去,T低低道:“啊,你不需要吗……”
“你也不再管我了。”狐狸的泪珠再次落下,“哥哥,你能否别对我这般残忍,我……我受不住……”
生灵神没有再回应,转身离开了。
狐狸一下扑倒在地上,“呜呜”啜泣。
陈锡透过生灵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背后的狐狸。T想:以吟稣数万年的生命来看,这时候的T应该还算个少年。T从诞生之初,便生活在孤独与无望之中吗?不停地寻找归处,经过短暂的欢愉又被抛弃,再次陷入举目无亲、孤苦无依的境地。那是……多少年的时光啊,千年?万年?还是更久?
陈锡从没像这样对吟稣的从前好奇过,不是因为对T的经历产生怜悯,而是因为急于抒发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