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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
诚信中学高一教学楼三层,走在长廊白色瓷砖左右摇晃,深蓝色短袖校服被风吹得向一侧地刮,步伐依旧快速。
响铃后的教室内全是学生的说话声,靠墙壁的最后面角落,座椅上的人正收拾书本塞进灰色背包里,外面的声音让她动作不免快一些。
精致的落尾眉,眼睛清亮灵动,不像昙花一现只是短暂惊艳,耐看的五官,笑起来像个小狗,脸颊右侧颧骨有一颗浅浅的小痣,脸上多了许多急促。
“孙珠胜,有人来接你。”
突然的喊声让她回头看,步伐也有凑热闹一起的,天天都可以看见的脸,却每次都会目光深陷进去。
圆润偏幼的脸型和五官,下三白的眼睛给人冷又酷的印象,站在那儿个人魅力就会不自发地展现,冷眼看人痞感出现,嘴唇形状像爱心,虽然是学生,可有着成年男人身上的野性,像一杯烈酒进肚却心甘情愿让酒在胃部翻转,眼皮半掀慵懒傲慢又捉摸不透,只有睁大眼睛才能看得见里面的纯净,唯独小麦色让他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
孙珠胜很快提着书包离开,不顾同桌的揶揄,还没出门,手上的书包已经被人提走,周围的声音,对两人没有任何影响。
孙珠胜的脚步跟不上他,快到他一步,需要两步才跟得上,白净的手抓住他手腕,滑溜地往上走,缩到他衣服袖口里,笑吟吟问:“还生气?今天让奶奶送我,因为她正好来县里买东西,我在你家门口留了纸条的,是你自己没看见,不能怪我。”
董扬佑不屑地一笑,虽然解释了,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像极了学校后门的巷子里拿着棍子一脸不耐烦等待肇事人,“昨天呢?和同学到美术街吃饭,看见我在门口不打招呼,是什么意思。”
都说女孩子爱翻旧账,董扬佑翻起账来显得娇气很多,走在中学的大路上,前面大门校长和主任眼睛一个比一个尖,但气质上的和蔼让大家都很喜欢这两位高层老师,也不会有距离感,反而经常和学生说说笑笑,聊聊家常学习方面的问题,不同于其他学校的压迫感,已经时刻在备战高考中,这里学习氛围出奇地好。
孙珠胜默默地松开手,但在转弯的瞬间又抓住他的胳膊,小声道歉:“我错了,当时光顾着说话,心里想着要和你打招呼,别等我的,不会有下次了。”
甜甜软软的声音,配上她明媚的脸,很难不让董扬佑松口,抬胳膊揉着她后脑勺,“下不为例。”
孙珠胜松了口气,找到电瓶车后立马坐上去,双手撑着后面两侧铁杆向后挪位置,双脚搭在两边的踏板处,粉白色电瓶车一般都是女生所选择,但这辆车却是董扬佑的。
“我奶奶在家做了煎饼卷菜,你要去吃吗?”孙珠胜凑近他后背小声问,电瓶车骑的不慢,从学校到作沟南村接近十七公里,每天电瓶都需要充电,否则就是得推着车一步步回家。
但这是送她回家的路,董扬佑还要回自己家,距离诚信中学就只有百米。
董扬佑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孙珠胜心中估摸着他还在生气,双手从铁杆上移开,抱住他的腰,瞬间车速变慢,最后停在马路最右侧,“再抱着,我去和奶奶说你摸我肚子。”
虽然才十六岁,可董扬佑肚子上的腹肌前两年就有,和他初中参加市里比赛有关,不过考入高中后,锻炼这件事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孙珠胜撇嘴哼了声,“不抱就不抱,以后别求着我。”
电瓶车猛的一下开出去,孙珠胜身体向后一倒,又立马地往前,下巴磕到董扬佑坚硬的后背,疼得眼泪直掉,不说话脸颊贴在上面,眼角蹭了蹭。
“要先去黄瓜大棚,和奶奶一起回家。”熟悉的大路让董扬佑迅速地转弯,右侧是一个个连接的小平房,左侧是高大的大棚,九月的L市气温高达三十八度,虽骑着车会有风凉快些,但一进去大棚就瞬间像是待在火炉里。
孙奶奶弯曲的腰背让董扬佑快步走过去帮忙拿着红色塑料筐,几步路干净的鞋子上多了泥土,勤快到老人都没发现,反应过来,人已经放到三轮车上。
孙珠胜把书包放下,直接蹦跳到下面距离平地一米多的凹陷地,不戴手套双手直接用力的把黄瓜从藤枝上摘下来,表皮的刺扎在皮肤上虽然刺挠,拍拍手就掉落,可是用力点就会进入到手掌里面,像挑鸡眼一样才能弄出来。
十几分钟五大框全都装满,孙珠胜双手张鑫搭在上面的台子,用力的撑着,然后右脚用力的踩在上面,被董扬佑双手抓住立马站稳,泥土蹭到他身上衣服,“回家自己洗,我们家井水弄出来麻烦,你又挑剔,还要洗的干净。”
董扬佑低头看着她莫名发笑,蜜嗓齁人,干净清澈,又像夏日的暖风,也像冬日的冷风,“故意的?那天就让你洗了一件衣服,就不耐烦,以前帮你洗的呢?”
“那也不看看你是怎么洗的,在水岸华庭有洗衣机,我们家又没有,自己掉地上踩,还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孙珠胜傲娇地撇过脑袋,高高的马尾挥到董扬佑脸上,微笑哄道:“你不抓我,衣服会掉?怎么越发和奶奶一样变得厚脸皮。”
孙珠胜不理会他,坐在三轮车上,等待奶奶开车出去,虽然每次都这样,但到了门口又会下来站下来锁门。
大门被她用力地往外拉扯,铁门的力量足以使她体重的三倍,缓慢地移动,下一秒董扬佑双手扯力,很快吱呀的声音响起来,又哐当一下抵着地面上的凹槽,又破又重的锁扣上去。
黄瓜大棚大到在里面十分钟都绕不完,但黄瓜便宜,一斤卖出去才一块钱,也只是贴补家用,孙珠胜爷爷在外面工地搬砖,一个月三千多,父母在外地打工,一年下来这个家能积攒个十万已经是不错的,更不要说日常的花销。
董扬佑骑着电瓶车跟在后面,他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地方,小学独自一人回到母亲的家乡,再到现在步入高中,短短几年变化大到别人都认不出来他。
“奶奶,他吃不惯我们这里的,你不用给他弄。”孙珠胜自己拿着卷饼在手上咬着,一点儿不在乎香味是不是飘进董扬佑鼻子里,料定他吃不惯硬邦邦的东西,所以压根就没想过真的给他。
黑色铁锅,煎饼放在上面,旁边一个煤气灶开着火,切成丝的胡萝卜、娃娃菜,切成条的韭菜和粉条炒得烂乎乎,放在煎饼上四周包起来,又翻转继续烙。
董扬佑手比孙珠胜还要快,被抢的人不高兴问:“你不是不喜欢吗?”
“现在喜欢了。”董扬佑的话让她忍不住翻白眼,“还记得邀请你来我家吃饭嫌弃的表情,别想着我忘掉。”
老人见两个小孩又翻旧账,笑眯眯和蔼的盯着他们,额头上的周围不用抬已经深深的出现,法令纹比同龄人还要严重,常年劳作的她身体各个关节都不好,去大棚又是一天,回到家还要伺候这两个小屁孩,着实累人,弄完饭就躺在床上睡觉。
知趣的孙珠胜提着书包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家里两年前装修过,有三间房,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剩下的是她的,也只有这一个。
上面有一个大六岁的哥哥,前两年结婚,现在小孩都已经会走,孙珠胜从小到大在家里亲戚那里看到的事情有很多,她努力学习的背后不仅仅是想要有出息,想要给爷爷奶奶争口气,更多的是远离这一片区域,最起码可以到县城待着,而不是在农村等待别人帮她安排未来的一生。
思想上的改变是她一直以来最坚持的,尤其是看到隔壁房子里比她大两岁,才满十八的女孩,已经怀孕,这样的冲击于她而言是恐怖。
或许是有在农村出生,才会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今年的中考对她来说压力山大,学习时间从十个小时,一下子提高到十四个小时,是她自身逼迫所学习,才会有这样的成绩,最起码没有去职校,还有三年的机会让她再拼搏一把。
在孙珠胜知道的许多亲戚家里事情,很多女孩子没有考上高中,读了中职校后,毕业工作没多久,便会因为到了十八岁而去相亲,再到后面二十岁早早地完成恋爱、生子和结婚。
孙珠胜和她哥哥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面,有时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回老家一次,见面也只是通过电话,对于两个孩子来说,爷爷奶奶是最亲的。
“后天星期五过去,还想去美食城逛一圈。”孙珠胜很快地咀嚼,吃饭速度比谁都快,加上骨架大有些微胖,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去掉。
董扬佑拿着筷子的手慢慢放下,“你哥哥那里没房间,直接去我家住。”
“我知道啊,不用你再说,反正去了哪里也没有我的地方。”孙珠胜轻飘飘地一句话讲出来,感受不到她内心因为这件事的波澜,平静到这件事发生了无数次。
县城的房子三室一厅,小孩、父母、爷爷奶奶,这就满了,不会再有她的位置,所以每次都是住在董扬佑家里。
“这个你帮我看一看,不会写。”孙珠胜把卷子推过去,这才读高一只有一个月,学习进度比正常时候要快一倍,学习内容吸收不进去让她烦恼,身边虽然有个学习好的,但不会随时随地为她解决。
董扬佑接过卷子,眼睛扫了眼,嘴角上扬笑了笑,“又不会了?换个位置和数字就不行,一定要死板?”
孙珠胜能够考到诚信中学已经是万幸,虽然比不上一中,但好歹夹在中间,进入到这所学校的许多学生,哪怕本科不会有,但专科多多少少不是问题,可她的情况特殊在只能死记硬背,尤其是碰到跳跃思维的,一概都不行,所以偏科到最后惨不忍睹。
孙珠胜承认自己这一方面的问题,点头说:“但是你让我跳过去,就是不行呀,奶奶说我懒,也知道的。”
从小学开始,孙珠胜的学习一直都很好,但是到了初中就会下来,要不是董扬佑在旁边帮助,能否读诚信中学还是件难事。
懒对于她来说时常都会有的,只有拿不同事情鞭策她,敲打她,才会有冲劲,就像隔壁房子的女生,否则她也不会小小年纪懂得。
孙珠胜把卷子上所有题目都写完已经是七点,曾经一张卷子一个半小时,速度慢到董扬佑经常帮她解题,现在已经减少到一小时,虽然属于时间上的小跨步,但节省下来的足以弥补早起。
孙珠胜下巴抵着书桌,桌角的黄皮早就被她弄坏,木屑经常因为胳膊肘碰到而掉落在地,“你回去吧,我不送到村口,天黑了。”
“确定都会了?”董扬佑不确定问她,这句话他每次离开前都会问三遍,等到孙珠胜确认后才拎着包离开。
外面帐篷下的电瓶车已经从红色变为绿色,董扬佑背着包出门,推着把手往外面走,在大门口停下坐上去,“明天早上奶奶几点去县里?”
“四点,怎么了?”孙珠胜疑惑道,对他这突然的问题不理解,“等着。”
留下这两个字离开,家家户户门前都不一样,有的贴满石砖,有的洒满小石子,还有是最开始一层泥土,下雨天泥泞不好走路,晴朗的天气又是类似于山土坡,不管怎么走都不好,开车都哐当地响。
孙珠胜望着他电瓶车后面的灯,虽然背影已经看不见,但光亮还在,目送人离开后扭头回家,虽然白天气温高,可到了晚上还是阴凉,站了几分钟就吹得皮肤变冷,双手捂住脸颊,胳膊推着门,中间的木桩一推,快步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