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山河》乌梅丸宝

22、探望

　　桑晚见到叶南知时，他眼底的青痕比之前重了许多，想必是昨夜未曾休息好的缘故。他只是不善言辞，叶南知如此尽心尽力，其实是有弥补顾明悟的心思。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两人之间的交流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叶南知眉目轻佻，尽力地掩盖着自己的倦意，他倚靠在马车旁，等待桑晚前去。
　　“他醒了。”叶南知喉结微微滚动。桑晚点点头，他伸手接过桑晚提着的礼品。
　　”你俩何时如此见外了，还带着礼物前去。“他轻笑。桑晚斜睨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车外的马飞奔着，阳光尽情的洒落下来，好似能让人忘却所有事情，悠闲散乱的懒惰感尽情在人们心中生了芽。
　　二人到达门前，桑晚眸中闪过层层回忆，柔情的，血腥的，混交在一起，在她脑中形成一种混乱。
　　好在他平安无事。
　　叶南知还要处理那些民工的事情，站在门口与她道别，将礼物重新交回到她手上。桑晚见他也不愿提起要做之事，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笑笑，往里走着。
　　墨七倚靠在门口，已经等在门口多时，他虽然面带倦意，却比昨晚好了许多。墨七还是依旧一丝不苟地带着桑晚走上台阶，推开面前的门，小鹿乱撞的感觉瞬间落到她心尖。
　　桑晚向小兔子一样望了望周围，浅浅的探出头。本以为顾明悟会向她露出似曾相识的微笑，但映入她眼帘的竟是那苍白的嘴唇和额头未曾擦拭的轻汗，布满全身的白色包扎带被宽大的衣袍掩饰着。桑晚眼眶有些湿润，本欲向下的嘴角被她硬生生的向上提着，她抵着喉结，掩饰着哽咽的神态来到他身旁。
　　“本想着过几天再让你来的，叶南知说你今日必须见到我，怎么？有话跟我说？”顾明悟硬撑着坐了起来，眸子深沉伶俐。
　　顾明悟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只刺猬，他最不愿大家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尤其是她。说是要面子也好，装着没事也罢。他就是讨厌别人拿着可怜的眼神望向他。
　　这是他心底最害怕和厌恶的东西，但他们早已合为一体，无法分开。
　　“南街巷子里面的梨花糕和京城做的好生相似，但我今日花了好几日寻到的。你要是喜欢吃，过几日咱们一起去买好不好？”桑晚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线紧紧缠绕着食品袋子，她轻松的解开那看似繁琐的绳结，将存有余温的糕点朝顾明悟伸去。
　　他听这话的眼神微亮，一个恬静的梨花糕落入他的掌心，少女冰凉的手无意间剐蹭着他的指腹。他将其放入口中，舌尖流转，着实香甜。
　　“这是西域那边的鸣锣锁，听他们说这个不用钥匙，唯用口令开锁，感觉你会喜欢这个。”桑晚又拿出了这个小物件，反反复复地给他演示着。
　　桑晚带了许多东西，有些是从库房里拿的，有的都是她的珍藏，她也不知心情出于低谷的他需要什么，她只是一直说话。
　　所以桑晚就这么滔滔不绝地说着。从城中所闻之事，到故事神话，她身后的箱子在顾明悟看来就像是百宝箱，能让她无时无刻拿出自己想要之物。不知不觉中，他床上被这些逐渐放满，连同他的身子也跟着被挤开了地方。
　　渐渐地，顾明悟身上的隐痛逐渐消失了，从聆听再到交谈最后到欢笑，这是他这几日第一次除了听到关心以外听到的其他的话语。
　　还真别说，顾明悟自己自嘲道，他还真吃这一套。
　　“你平日里话也这般多吗？”顾明悟直起腰，离桑晚近了一些。
　　“你不喜欢听吗？”桑晚当真以为自己触到他的逆鳞了，开始唯唯诺诺地将床上摆着的东西一件件的放了回去。
　　顾明悟制止了她手中的动作，眼前的少女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了。
　　“不，我喜欢。”
　　虽然已然和他认识这么久了，但桑晚还是会被如此直白的回答吓到。她低垂着眼眸，情绪晦暗不明，嘴角微微勾起，一侧的小梨涡直直落入少年的目光。
　　他从不是那追随信奉情爱之人。自幼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天赋的奖赏与惩罚早已他未来的殊途中一步步不知不觉中显现，倘若有一天他需要死亡，自己亦不会有半分犹豫。
　　可如今望见女孩那轻俏的身体连同动人明媚的脸颊蹲坐在他身旁，他怕是要在黄泉路上动摇几分了。
　　这些想法想得他耳边炽热，不自觉地假意咳嗽了几声。
　　“如果来日方长，唯愿见到她日日此目光。”这是他在那日孔明灯上留存的话语，他默念着，可能时隔今日，这话如同魔力般依然奏效。
　　桑晚好似并未留神到这份炽热的目光，只是依旧的把玩着周围的小物件，她无意间瞥眉，瞧见了临走前祖母让她代送的补品，那盒子精致的很，桑晚在屋子里一眼便相中了它，当时挑选时间太短，桑晚也未曾打开里面的物品，拿上便走了。
　　想到这，桑晚站起身，拿起那个被她遗忘在一旁的礼盒。嘴中还念叨着，“顾明悟，这可是祖母拖我交给你的，她常说吃什么补什么，你定会恢复的快些......”桑晚说话之余动手打开了礼盒，只是望见里面东西的时候，她不自觉的闭上了嘴。
　　里面径直放着一盒子人身和枸杞，角落上还有一小盒芝麻，这简直是标准的补肾套餐啊。
　　顾明悟望见这些东西，轻轻挑眉，好似在等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好像在某些方面被看清了。
　　“这当真是林老夫人带给我的？”他语气轻薄挑衅。
　　“这其实是我....”桑晚这样说意思变得更别扭了，“这是我在库房见它包装精致才给你带过来的，并未拆开查看....”
　　桑晚连忙将盒子盖起来，眯起眼笑得僵直，“误会啊误会，这个我就带回去了。”
　　“老夫人待客还有把礼收回去的道理？”他嘴角始终保持在一个弧度上。
　　桑晚见他丝毫不给台阶下，也来了兴致，调侃道：“看来顾将军甚是喜欢小女这份礼物啊，那还请你一日三餐不间断饮用哦。”
　　顾明悟没说话，身子倒是凑了过来，二人贴的极近，看这样子亲密极了。
　　“我喜不喜欢，你要不试试？”说罢，他贴的更近了。桑晚硬生生后退了几步，紧紧地护住胸前，眼前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亏她还好心好意挂念着他。
　　桑晚后退的太急，不慎踩到了刚才放置在地上的箱子。她踉跄着向后倒去，心中本来都做好倒到地板上的准备了，幸亏在最后时刻，顾明悟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一下子让她平衡了许多。
　　这场闹剧以他胳膊又有些渗血结束，他刚刚红润的脸色过了一阵又重回现在的煞白。
　　“笨蛋，你跑什么？我又不会真拿你怎么样。”顾明悟重新躺回床上，目光扫视着窗外。
　　“还不都因为你。谁让你忽然靠过来的。”桑晚在一旁轻轻解开渗血的纱布，一道很深的口子好不遮掩的射入她的眼眸。桑晚不再说话，这些伤可比她想象中的严重多了。
　　“我的肌肉这么好看？我不介意给你展示一下”他微微侧头。桑晚不再理会，出去将墨七叫了进来。
　　墨七拿着新的纱布给他包扎着，询问原因时，顾明悟也以拿东西不小心为由含糊过去了，并未提及桑晚。
　　她一个人站在边里，像是一只乖乖等候主人的小猫。顾明悟用余光看着这一幕，不禁好想笑出声，少女的半边头发被阳光覆盖，原本乌黑的头发变得金光闪闪，着实生动。或许换作那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会多看两眼吧。
　　可现在，这一瞬只归他顾明悟所有。
　　因为已经上过药了，所以墨七只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手臂在表面上又恢复成原来那样。桑晚望着衣衬下那无意间露出的条条疤痕，倒是弄得她心思颇为沉重。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桑晚确实觉得自己在这着实有些帮倒忙了。她的衣袖被拽住，让她挣脱不开。桑晚联想到刚才那深深的伤口，也收回了反抗的力气，回过身来，二人四目相对。
　　“你何时给我个答复。”顾明悟正经地开了口。桑晚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事，那是狱中温情种种，倘若不给他个回应，倒也是让桑晚心事难以解决。
　　“顾明悟，我很认真的问你”桑晚将他握住衣袖的手放了下来，“和失忆前的我想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顾明悟不懂她心中那郁结的执着，只是表示疑惑：“你前后有何不同？为何要选？”
　　“我最近老是做一些噩梦，我的对面有一个失忆前的我，或者说是失忆期间的我....”桑晚不知不觉间变得，“你或许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她心中的爱变得潮湿又可怜。
　　“算了，我先走了。”她语气淡淡的说道。
　　顾明悟似乎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望着她，任何挽留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