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猪》大耷

158、你身边需要人

　　早上起床后，蓝诗一就在我寝室门口候着我了——她就住我隔壁，她说这样好照顾我。

　　蓝诗一带我散步，陪我吃早餐，这是她妈妈爷爷奶奶专门为我做的适合糖尿病人吃的饭菜。的确我不能跟着学生老师吃大锅饭了，有些菜太油腻了，适合学生家长老师，但不适合我。

　　有诗一一家人真的好呀。

　　吃了饭，我们一路回办公室，老师和学生们也匆匆回教室，早读马上要开始了，每周的周会，国旗下的宣誓也要开始了。

　　蓝诗一找出我的药来，监督我一一吃了。田老师来了，她和杨老师要主持周会。我则基本不用，我坐在办公室倾听就是了。有时一个人在黑暗中倾听，我会泪流满面。

　　我原本想子恒妈妈在的话，我可以慢慢将学校交给田老师和杨老师，她们已经完全可以让学校正常运转，我就将学校交给她们，我就和子恒妈妈去过一种至少是半退休的生活。我想陈氏学校现在也不是那样脆弱，想打倒就可以打倒的。可是子恒妈妈这个事情，实在让我措手不及呀。

　　“老师，要我陪你去看宣誓吗？”

　　我说不用，我说等会儿上课后，你陪我巡视校园吧。我就在办公室静静听着响彻整个校园的宣誓：“我宣誓……”这声音让人热血沸腾，又让人潸然泪下。

　　田老师回来了，说她今天要出去一下，我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她要干什么去。

　　田老师走了，蓝诗一陪我巡视校园。有家长在帮我们检查打扫校园卫生以及厕所，实在难为家长们了。诗一妈妈带着几个人，匆匆出校园买菜去了。几只安保队也在巡视校园。

　　“诗一，你妈妈，你爷爷奶奶真是帮了陈氏大忙呀。”我说，

　　“特别是你本人，真的很了不起，陈氏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是你招进来的，谢谢你。”

　　蓝诗一挽着我的胳膊，

　　“老师，你我还客气呀？你知道我们一家都很高兴为你工作，特别是我妈妈，我觉得她现在充实了很多，人都年轻了很多，如果她一直在家，她整天就只有对着我爸的照片流泪。”

　　我看了看诗一，小声问：

　　“诗一，你爸爸他出了什么事？”

　　蓝诗一满脸悲伤，过了这么多年，这依然是孩子的最大伤痛。

　　“我爸出了车祸，开车的是我妈。”

　　我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我让诗一也坐了下来，我除了默默陪她外，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想了一下我说：

　　“诗一，我很肯定，你爸肯定希望他的小公主，小宝贝随时都可以快快乐乐的。”

　　诗一点头。

　　“所以过去的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诗一又点头。我说：

　　“诗一，那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招到这些孩子的？”

　　诗一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也不是我们有多能干，主要是：一，老师投了三千万，我们在艺校的周围，在毛毯厂镇中学的主要路段上有广告。二关键是陈氏连续两年状元，高考成绩突出，到八月份的时候，又知道录进清北的有25人，这个广告一出来，对毛毯厂镇中学那些复读生影响很大，毛毯厂镇每年有2万多复读生，往年上清华的也就一个人，今年还没有一个清北的。所以对他们哪里的孩子是很大的冲击，我想如果明年陈氏能够有更多人上清北的话，市场会更大。”

　　我点头。

　　“第三点，那几个专业老师确实有号召力。我们到武汉，合肥，济南，西安去的时候，就全靠他们。不过，那里有些艺校的老师提出要回扣，说如果给回扣的话，他们可以把学生整体送过来，那几个专业老师也这样提了一下，这个被我坚决否决了，我说陈氏学校只靠成绩，不靠关系。”

　　我心里暗暗赞许诗一，这孩子完全理解我的用心呀。给回扣，也许会立即增加几百上千学生，可这不是长久之计，陈氏学校不靠这个办学。

　　“在成都也遇到类似的事情。”

　　蓝诗一停了下来。我看向她。

　　“有几个艺校的老师直接找到我问，陈氏学校的陈老师是不是在成都干过，我说是，陈老师就是从成都到杭州的。他们说那他们跟陈老师打过交道，他们说他们可以把学生整体送过来，他们要50%的回扣，我说陈氏学校只靠成绩，不靠关系，我们不会给任何人一分钱回扣。他们说那样的话，我们就一个学生都不要想招走。后来艺校，舞蹈学校就规定所有学生不得出学校补习专业和文化。学生和家长就来找我，我就告诉学生和家长，如果他们学校阻拦，你们就直接退学，不要毕业证，不要中专文凭，最后一年的学费一分钱不交，我说你们就用社会青年的身份参加高考，高校录取的时候是一视同仁的，我说家长和孩子可以马上咨询省高教处，招生办，咨询国家教育部。家长和孩子去咨询了，回来就直接告诉了学校，学校慌了，也就不再阻拦，这些孩子也才顺利过来了。不过，其中有个姓武的老师，他说他跟你认识，还谈过要买你许可证的事，他不死心，他来找过我几次，他说他有两百个美术生，他可以整体送过来，他要拿50%的回扣。这个人我不喜欢，他说如果他的学生有到陈氏的，如果我们不给回扣，他要让陈氏办不下去，我说我们不会给任何人一分钱，如果他敢闹事，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出来了。

　　“诗一，你怎么有点子恒妈妈的风范了？”

　　蓝诗一也笑，说对这样的人，你只能这样，他以为你怕他，他就更有恃无恐。

　　“老师，你跟我说过，你要以某种方式回归，我的理解就是堂堂正正凭成绩，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回归！这才是真的回归！”

　　蓝诗一真是让人赞许呀！这孩子行呀！我连连点头。蓝诗一继续说：

　　“其四，当然也有我们的努力，就是我们几个胆子大，脸皮厚，想尽一切办法混进了学校，认识了一些学生，要到了她们的联系方式，请她们出来免费上课，又把专业老师和章子怡，巩俐等的合影，视频放给她们看，让他们对专业老师确信不疑。同时又和他们的家长一对一交谈，还告诉他们，可以试听三个月，考不上本科退费等等，这样就打消了家长孩子的很多顾虑，当高考成绩出来后，陈氏出了状元，特别是25个孩子被清北录取，21人进了北电中戏后，家长孩子都没有任何顾虑了。”

　　我心里真是很感慨，诗一完全成熟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她没有张扬自己的贡献，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保持了谦虚，难得呀。这不仅是成熟，更是一种好品德。

　　而我是知道的，正是有她们的努力，才让一切成了可能，比如免费上专业课，比如面对面谈心，一对一招生。这些东西不是打广告就可以做到的。蓝诗一的贡献居功至伟呀。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心里很纠结很矛盾。我和我的学校都很需要蓝诗一，她主外，田老师主内，杨老师深抓教学，子恒妈妈处理一切麻烦事，我掌舵。学校就是一帆风顺。我都是花了几年时间才搭建起了一套成熟的班子，可现在子恒妈妈被迫离开了，蓝诗一，我也不能把她绑在学校的战车上，她的天地应该更广阔呀，她已经为我工作了半年多，她离开自己的梦想也有半年多了。她妈妈希望我能劝劝她，让她回陈氏。现在她是回来了，可我却不觉得这对她本人是好事。

　　我站起身，我说：“诗一，我们在校园散散步吧。”

　　诗一小心搀扶着我，那样子真以为我已经七老八十的样子了。

　　“诗一，我今天约你出来谈话，一是要好好向你表示感谢，没有你陈氏学校要少招两三千学生。看得出来，你可以独当一面了。这是一。”

　　我停了下来，把出国前就准备好的一张卡递给了诗一，我说我赚了点钱，能还诗一了。卡里有2300万，300万是利息。我不要诗一拒绝，我说必须这样我才心安。诗一想说什么，被我拦住了，我说不要争了，你不能让老师睡不好觉吧。诗一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收下了。

　　“其二，”我继续道，

　　“你妈妈曾经拜托我，要我和你谈谈，你妈妈希望可以天天看见你，她还是担心你有什么意外。”

　　蓝诗一说：“我知道妈妈的心思，我现在回来了，她完全可以放心了。”

　　我说是，我们又走了一会儿，我找了个椅子坐下，我不是走累了，是心里沉重。一群家长从我们身边走过，跟我说他们检查了寝室，给每个寝室打了分，他们要开展寝室卫生评比，我说好，谢谢家长。家长们走远了，偌大的校园只剩下我们两了。我终于开口说：

　　“诗一，我正想谈谈你。你还记得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吗？”

　　我开了头，蓝诗一背诵道：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我转向诗一，面对她，热切地说：

　　“诗一，你知道吗？你现在正是应该‘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时候。你要投身时代的潮流，投身火热的生活，无论是经历痛苦，磨难，挫折，还是收获，成功与喜悦，你都要勇往直前，绝不畏难，绝不动摇，决不放弃，你该去经历你人生的一切色彩，这样你才没有浪费你的生命，你的人生之花才会绚烂。诗一看过《阿甘正传》吗？阿甘身上最感人的地方就在于无论生活把他飘零到何时何地，他都在向前跑，顾不上悲伤，顾不上遗憾，唯有向前。诗一，回去做你喜欢的短视频吧，陈氏不是你的归宿。”

　　“老师！”

　　“诗一，老师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多么希望可以纵横天涯，哪怕就是四处流浪，也想‘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可是一直没有那样的条件，不受这样束缚，就受那样束缚。这是老师的终身遗憾呀。你现在不是这样，你有这个条件，你不可以辜负自己的生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蓝诗一一头扑进我怀里，她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走，我不能够让你孤独。”

　　“诗一，有这句话，老师就非常高兴了。老师知道，我这里有任何事，第一个赶到我身边的一定是诗一，但是我绝对不能够利用你对我的尊敬和爱戴，把你套死在我身边，如果我那样做我一定会看不起自己，我一定会觉得自己不配为人。”

　　我扶蓝诗一坐下来。

　　“老师不能那么自私。诗一，你也不能让老师为难。诗一，如果说你是江心的激流，那么老师就是江边的回水，你的人生应该不断向外，那么老师的人生就该不断向内，你是喧哗与骚动，老师就是宁静与安定。就像你的爷爷奶奶，慢慢地与清风明月相伴。”

　　我不说话了，蓝诗一紧紧靠着我，过了很久，蓝诗一抬头望着我，目光很坚定：

　　“老师，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眼下，我不可能离开你，子恒妈妈跟我说了，你身边需要人。”

　　“可是，诗一……”

　　我还想说什么，被蓝诗一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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