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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门请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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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学了,我得去通知我的学生报名缴费上学。
吴校长说过,我们这里不像城里,老师不去请,不上门做工作,学生完全可能不来上学。
我得上门去请。
我完全不了解本地,只能够一家一家地上门问。这一带水田不多,多是旱田,农民少量的稻谷早就收割了,晒干了,收起来了。田里土里就是大片高粱和玉米,长得比人还高,大部分也等着收割了。不过真没有见到多少人在忙活。偌大的田野在明晃晃的太阳光下,显得很燥热而寂静。谁要到这里来寻找热火朝天大干社会主义的场面,要来寻找改革开放的春风怎么样让大地春暖花开,那绝对是极大的讽刺。
“希望的田野”好像离这里很远——这里与现代化与火热的生活和与沸腾的现实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中国古代诗人多喜欢讴歌田园生活的闲适,宁静安详。觉得这是可以安放心灵的地方,最有名的就是陶渊明,王维等。其实这是扯淡,只有衣食无忧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只会深感生活的艰辛,可以推测农民们固守土地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祖先在这里,家在这里,离开也没有别的出路。可当这些理由都慢慢不成立的时候,农民们抛弃自己的家园,到外地求生或者城镇化也就成了必然,农村的荒芜萧条也就成了必然。
这样的情况在我到的那些年还不怎么普遍,可进入新世纪后,这样的趋势就已经不可阻挡了。
镜头一:拿着镰刀的妇女。
我走了几里地,只在几块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高粱地里,看到有几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在拔草,她们手上都拿着镰刀,那些草长得很高很快,不拔出,会抢了高粱玉米的营养,对高粱玉米的成长不利。
当然这些嫩草拿回家喂牛是绝好的饲料,牛吃不完还可以晒干当柴烧。当然也有人在掰玉米。大概是要掰几个嫩玉米回去煮来吃。
我知道这样的玉米吃起来是非常香甜的。
我向这些妇女打听,她们都很有戒心,爱搭理不搭理的。后来我知道,一,我不是农民,二,我不是本地人。三,我是男人。对这样的人,她们一般就充满警惕。我跟她们解释说自己是村小新来的老师,是来喊学生去学校报名上学的。这样解说了一下,就好了一些,有妇女也给我指指路。
我去了曹家湾,陈家湾,李家湾,张家湾等,这些地方往往有六七户人家一同居住,房子挨着房子,不少人家还共墙,有的可能还共用一个堂屋。如果这些人家的人都在家的话,大人小孩肯定也有好几十人。可惜,人不多,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在。
走进去问话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就冒出几条狗来,很凶,那样子就是不咬你几口绝不罢休的架势。
对付狗,很重要的就是不要跑,只要你一跑,这种狗一定会疯狂地追上来,真的可能咬你一口。你蹲下来,眼睛盯着它,那畜生反而会怕你,狂吠一阵后,特别是看到你和主人开始说话后,它也就围着你转几圈,闷声不响地,说不定还会对你摇摇尾巴。
镜头二:清澈的河水。
一天下来,学生一个也没有找到——我走错了路,走到别的乡别的村子里去了,人家告诉我,她们那里不属于夏家湾村小招生范围。
饥肠辘辘,浑身臭汗,我又一头扎进河里游了很久。我这几天游泳都没有遇到过什么人。我一直都很奇怪,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和伙伴们在小河里游泳,夏天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下河。如果说夏天要找一个孩子,到河边绝对能够找到,河边的喧闹,河里的嬉戏打闹,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可我这几天,都没有在这河边看到什么人,难道这不是夏天?不是农村?没有像我童年那样的野孩子?
我其实深感奇怪的。
不过今天我却见到了一个人,还是女人。在一个河湾处,一个女人在河里洗东西,看那样子是在洗花生——刚刚从土里拔出来的。在她身后有一小块土,有个小男孩弯腰在扯花生。我经过的时候和女人的距离很近,我看到在女人的手边有把弯弯的镰刀,她一伸手就可以抓在手上。我看到女人的时候,她也抬头看见了我。
“老乡好!”
我想向她挥手,再问好,但我什么也没有做,人都不认识,向一个小媳妇问好,打招呼,近似流氓行为,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我游了很远,回头看的时候,那女人和小孩已经没有在原来的地方了。大概是洗完了花生,回家去了吧。
第二天,我带了点饼干上路,这乡下,连一般的商店我也没有看到一家,想买东西也没有地方买,我不能够老饿着肚皮去找学生呀。
我又跑了一两天,周围几十里都跑完了,学生当然也找齐了。只是有好几个家长跟我说:“老师,如果要催交钱,我们就不读了。”
这话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按照吴校长的交代,我得尽快把钱收起来,交到中心校,一个学生五元。这样孩子才有教材,才有作业本,才有学籍,才算是正式学生。如果家长真不交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开学后,特别是孩子们反应很好后,家长并没有为难我,主动交了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