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浮生》精分雨路

22、小孩

　　有曜在听了一阵之后提取出有效的信息。

　　那鬼怪头脑较简单，次次自村子偏东方向出现，那儿有座山，它极可能藏身山中。
　　而且，这鬼怪在抓人时偏爱小孩，它最先抓的，是村子东面外围人家的孩子。
　　村子后面的山太大，慢慢找太费时间，现在最有效率的办法是找个孩子放在东边外围当诱饵，待它抓走诱饵，有曜顺势跟上，找到老巢。

　　有曜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现在需要的，是饵。

　　”张婶，你家······“

　　“决对不行，这太危险了，那怪物吃人，我家孩子还这么小。”

　　“不行不行，别看我家孩子，谁敢抢我家孩子，老娘和他拼命—”

　　“不行，我家孩子不行！”

　　但现在的问题是，计划需要诱饵，村民没人愿意出来当诱饵。

　　这种情况很正常，有曜不可能强迫村民，他只能另想办法。
　　那鬼怪一般都是晚上行动，从村民的描述来看，那鬼怪应当与成年男子大小相近。
　　这个村子不小，家里有孩子的也很多，他和桧风两个人不太容易守住这么多人······

　　“仙师大人，我看这位小仙师就可以啊”

　　不知是谁提了一嘴，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桧风身上。

　　“这小孩不是正好嘛”

　　“对啊，太巧了”

　　“······”

　　有曜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人群中抱着自己孩子的妇人，而那妇人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心虚地移开视线，嘴里也不敢像平时一般不服输地碎碎念。

　　她怕了，这个人的眼神比村尾杀猪的老张还要骇人。

　　原本周围起哄的人在此刻也不敢上前抢，先前有曜脸上带笑，他们放松了，这会儿笑没了，他们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普通人，是连吃人的鬼怪都敢杀的修士—

　　“仙师，你看······”
　　气氛僵住，不上不下，老村长在众人的眼色中不得不开口。

　　“义父”
　　就在有曜开口之前，身边的桧风拉了拉他的手
　　“我可以当饵。”

　　“······”
　　本打算拒绝的有曜愣了一下。

　　有曜在之前执行任务时也当过诱饵，他不是没想过让桧风去当饵，可这是桧风第一次出任务，再加上桧风的武力太弱，除了医术和优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外，他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而且，有曜一开始就和桧风保证过，自己会保护他。现在任务刚开始，就把桧风推到危险处，有曜不太想这么做······

　　“我相信义父会好好保护我的。”

　　桧风说得坚定，有曜有些担心，但是他没有拒绝。
　　任务很重要。

　　“放心，到时那鬼怪抓走你，我会跟上，不会让它伤害你。”
　　有曜承诺。

　　“嗯”
　　桧风点点头。

　　桧风相信有曜，而且，桧风不想让有曜为难。
　　有人当饵是最有效的方案，早点端了那鬼怪的老窝，他们也好早些结束任务。

　　桧风不想多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桧风扮作村民家中的孩子，入夜，山中的鬼怪果然出现，就近找了偏爱的食物带回老巢。
　　那巢穴藏在陡峭山腰处的岩洞里，洞面灌木遮挡，外人找起来绝对不容易。

　　有曜没有等，他对桧风使个眼色，桧风意会，拿出雷符贴在那鬼怪胳膊上，火星四冒，痛得那鬼怪直接甩出手里拎着的小鬼，而桧风就势滚了一圈，拉开距离。

　　“困—”

　　与此同时，有曜动作极快地掷出灵网，单手掐诀，灵网捕住了还未来得及被雷符击痛而发怒的鬼怪。

　　“灭—”

　　另一只手掐诀，划破一根手指，手腕翻转，顿时，一片幽火出现，被灵网捕住的鬼怪被幽火包住整个身体—

　　“啊—”

　　凄厉的痛苦惨叫在洞穴里久久回荡，混着湿冷与腥臭，包裹着被抓到这儿的每一个孩子。

　　鬼怪的身体在无烟的火光中一点点消失，残余的污浊黑烟冲向有曜，似是要钻进他的身体里。
　　有曜挥了挥手，那来势汹汹的黑气便被打散得无影无踪。

　　“桧风”
　　有曜灭了鬼怪后来到桧风身边查看。
　　桧风脸上有几道划痕渗着血，不知是被雷符溅到还是在地上打滚是磕到石子。

　　“我没事。”
　　桧风看到有曜眼底的担忧，笑了笑。
　　只要有义父在，就算周围很无趣，很烦躁，他也能心安。

　　“各位不要害怕，我们是云顶门的修士，接受了你们村长委托除掉掳人的鬼怪。”
　　有曜安慰地拍了拍桧风的肩膀，看了一圈又惊又惧的孩子，道明来意。
　　“现在，鬼怪已灭，各位可以回家了。”

　　听到能活着回去，原本一个个躲在角落的少男少女大着胆子靠近。

　　“你真的是我爹娘找来救我们的神仙吗？”
　　其中一个干瘦的少女还是有些胆怯。

　　“我们是接受你们村长委托，前来消灭食人鬼怪的修士。”
　　有曜对着那害怕的少女笑了笑，他若是笑起来，极具亲和力，骨子里的正气让他比旁人更让人信任。

　　“我想我爹娘”

　　“我要回家”

　　“神仙大人送我回家”

　　终于逃脱担惊受怕的孩子们又是哭又是笑，情绪激动，哭声此起彼伏，听的刺耳，吵得头痛。

　　“若是送各位回村，我需要各位的配合。”

　　有曜笑容温和，但声音中带着的威压镇住了吵嚷的少男少女。

　　“先一个个排好队。”

　　有曜话音刚落，反应快的几个少年立刻抢着站在最前面，其他孩子也很快反应过来，顾不上哭闹，连忙排队，唯恐落在后面。

　　很快，十来个孩子排成一队。

　　“桧风，我先带你下去。”
　　有曜向桧风招手。

　　“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为什么你们先去安全的地方—”
　　站在末尾的矮小少年不忿。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们的接受的委托是消灭食人的鬼怪。”
　　有曜看向末尾的小孩，笑着开口道
　　“所以说，送你们回去并不在任务之内。”

　　“我没有回去，我爹娘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出对方话中意思的矮小少年慌了，威胁的话一出，感觉到对方笑容变淡，连忙换了一套话术。
　　“我们还是小孩，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这是爹娘教他的，他对其他大人用过很多次，都成功了，可是这次······

　　“你爹娘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被这鬼怪吃了？”
　　有曜颇有耐心地反问，而他的话一出口，顶嘴的孩子安静了，其他孩子也不敢多嘴。
　　神仙都是善良的，是自愿舍身救人的。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自一开始就没有承认”神仙“这个身份，这会儿，更是没有舍身救人的打算。
　　小孩其实比大人以为的要聪明，他们很早就懂得看人脸色，听话深意了。
　　而许多时候，小孩的恶，不会比大人少。

　　“桧风······”
　　有曜见这群小孩稍微消停些后，唤了声桧风，他打算先将他送下去。
　　不想桧风一把抱住有曜的腰，打断了有曜的话。

　　“义父先送他们下去吧”
　　桧风抱着有曜，呼吸间萦绕着松柏的清香，这清香驱散桧风心中想要杀人的暴躁。
　　“我最后下去。”
　　桧风收敛好负面情绪，松开有曜，抬头对着有曜笑。
　　桧风不想因为自己而给义父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

　　“······好”
　　有曜见桧风决定好了，没有再劝，答应了。

　　“低阶雷符不会伤人性命。”
　　有曜在离开前轻声对桧风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愿无事，以防万一。

　　有曜将这些存活的孩子一个个送下去。

　　桧风与剩下的孩子一起留在洞窟里。

　　低级雷符不会伤人性命，但是能让人麻痹，暂时不得动弹。

　　那是有曜留给桧风以防万一的。

　　然后，万一出现了。

　　洞窟里面出现了一只新生的鬼怪幼崽，桧风只会医术，对付不来。

　　桧风脑子转得飞快，他没办法灭掉这只幼鬼，但只要拖延会儿就可以，义父很快就会回来—

　　桧风是打算吸引这只小鬼注意，然后自己避开对方的扑食就好，实在不行，他还有义父给的灵符防身。

　　桧风集中注意力在前方的小鬼身上，不想那小鬼扑来之时，躲在他背后的矮小少年直接将桧风推了出去。

　　变故猝不及防，好在桧风一直防备着，雷符作用，让碰到他的小少年立刻被电得浑身抽搐，与此同时，桧风迅速地将雷符打进小鬼嘴中—

　　“呜哇—”
　　小鬼痛得双目突出，戾气暴涨。

　　桧风躲过一劫却惹怒了那小鬼，发狂的小鬼他完全招架不住，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唾液沾到他的关键时刻，有曜及时赶来，护住桧风，消灭小鬼。

　　“他差点杀了我—”
　　被电得缓过神来的小少年愤恨大喊，直直地指着桧风。

　　“······”
　　桧风没有说话，他看着对方，他盯着对方的手，盯着对方的嘴，盯着对方的脸。
　　他想，如果他会毒术就好了。

　　原本见桧风逆来顺受而有底气叫嚣的矮小少年一接触到桧风此刻的眼神，哆嗦了一下，触电般地缩回手。

　　“桧风身上带着录石，已经记录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如果他行为不端，自会受门规惩处。”
　　有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矮小少年，话锋一转
　　“但，若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的人，先不论云顶门，至少，我没有义务继续去救这些心怀叵测的人。”

　　“······”
　　在有曜与桧风的视线下，那矮小的少年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他低着头，害怕的情绪催得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这场景，乍一看上去，像是两位修士在欺负一个小孩。

　　“如果还想离开这里，按照先前的顺序排好队。”
　　有曜没有多看哭泣的矮小少年，抱起桧风往洞口走。

　　而他话音一落，其他少男少女连忙排好队，唯有那矮小少年一个人在一边，看着格外突兀。

　　待有曜桧风一消失，剩下的三个孩子立刻看向那个还在哭的矮小少年。

　　“你还哭，把神仙惹烦了，我们都回不了家了—”

　　“如果你再敢耍小心眼，小心我回村让虎子哥揍死你—”

　　“快过来站好，再敢挤猫尿，老子现在就揍死你—”

　　被一阵喝骂威胁，矮小少年不敢再挤猫尿，连忙抬手抹干脸上的眼泪，挪到队伍最后面，一哼不敢哼。

　　将桧风抱下来的有曜拍了拍搂着他脖子的小少年，将人放下。
　　“桧风，等我”

　　“嗯”
　　桧风在离开怀抱之前深吸了几口气，有曜的气息总是能抚平他的烦躁，让他心安，让他没有那么多阴暗的想法。

　　有曜动作迅速地上下，将剩下的孩子一趟趟送下来。
　　而桧风则在下面安静地等着有曜。
　　他的一只手压着胸口，感受着暖玉熨贴地压着皮肤，那让他在看不到有曜时少了许多烦躁。

　　回村的路上，这群孩子比较听话，没有人再唱反调。

　　有曜与桧风将这群孩子安全地送回了村子。

　　有曜与村长在交接委托结束的事务，而桧风像是不愿听大人谈话的顽皮小孩，来到了个安静的小角落。

　　桧风从腰间的纳袋里拿出了一个药包。

　　“与那鬼怪接触肯定会有鬼气缠身，到时用这些药末泡茶喝，肯定能彻底消除那鬼怪的阴气，还能强健体魄。”
　　说完，桧风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

　　“义父应该已经和村长谈完话了。”
　　桧风说着，眼睛看向来时的方向，拿着的药包顺手往腰间放，不想那手没放对位置就松开，结果药包没有放回锦袋，反而是落在了地上。

　　药包落地无声，桧风又走得匆忙，完全没有注意那驱鬼气的药包被弄丢了。

　　待桧风走远，他方才落东西的门后偷偷伸出一个脑袋打探一眼，然后连忙现身，捡起药包藏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跑回家。

　　瘦小少年迫不及待地回家喝仙药。
　　他与那鬼怪待了那么久，肯定鬼气缠身，还好他运气好，捡到了这仙药。
　　就当作是先前电他的补偿，他这捡来的仙药喝得心安理得。

　　落下纸包走远的桧风低头往后看，嗤笑一声。

　　哪知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有曜，他还未褪去的笑僵在嘴边。

　　“那药不会伤人性命吧？”
　　有曜见桧风那不上不下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说来，桧风不过和那些被抓的小孩仿佛年纪，他也只是个孩子。

　　“不会”
　　桧风渐渐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那不是毒药，是泻药混着瘙痒药粉。

　　“嗯”
　　有曜没有指责桧风。

　　“走吧”
　　任务完成，委托结束，他们也该离开了。

　　“好”
　　桧风点头，牵住了有曜的手，离开村子。

　　“桧风，以后还要出来执行任务吗？”
　　回去的路上，有曜低头问。

　　“只要是和义父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桧风说得毫不犹豫。

　　“那之后会多带你做些任务。”
　　有曜笑了笑。

　　桧风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云顶门，他没有下过山，也没有见过太多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之前的桧风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但是，太过单纯对于修士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有曜想让桧风接触尘世，想让他的单纯变得丰富一些。
　　先前还有些担心这次的经历会让桧风难以消化，但现在看来，他的适应程度比他以为的要高。

　　这一次的经历确实让桧风印象深刻，明示着目的的要求与别有用心的卖惨让狠狠地撞击着桧风。

　　如果说，只有他和义父，那他一定会一门心思学习医术。

　　可是，还有别人。

　　单单是医术还远远不够。

　　他要有保护义父的能力，保护自己的能力。

　　自那之后，桧风开始钻研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