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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压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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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咱班这个学期,综合德、智、体、美、劳,五项,最终由大家选出的区级三好生,为陆藏之!徐欣冉!陈芒!大家鼓掌!”
“其中,陆藏之连任三年区三好,被评为市级三好生,大家再次鼓掌!”
……
2023年1月4号、5号、6号,进行高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
陆藏之以总分655分的成绩夺得年级第一,其中英语140分单科年级第一,生物96分单科年级第一;
陈芒,则以总分624分的成绩杀进年级第五,以化学94分夺得单科年级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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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能不能学着点儿,能不能学着点儿!”潘海燕儿拿大三角板把黑板砸得咣咣作响,“还睡!还有睡觉的!”
不得已,几个趴桌上的学生把身子板挺起来,但整个教室依旧死气沉沉。暖气烧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你们这届学生整体都次得要命,好学生都让别学校挑走了,剩下你们这一帮好吃懒做的王八蛋。人家陆藏之怎么不这样啊?人家陈芒怎么不这样啊?你们知道陈芒数学期末多少分儿,140!140什么概念!就比1班那个郑如云低1分儿!”
“你以为人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能考这么高?人家陈芒陆藏之,那真是每次课上有没讲完的题型,下了课能一路追我追到办公室;人家每个晚自习都来找我讲题,凡是错题,都来认认真真地找我要同类题写,一直写到完全掌握为止。”
“还有作业,你们以为光你们写着累,我判着就不累啊?我累死累活给你们留三张卷子,你们有半个班都是抄的!恨不能全班就他俩和徐欣冉知道认真写完,人家陈芒和陆藏之,所有有疑问的题号,交上来的时候都用蓝笔圈着!甚至不会的题,人家直接查答案,用蓝笔改在旁边,我收上来一看,错题分析都写好了!这让我给你们讲题的时候省多少心,怨不得人家考得高!”
“就这么决定了,我也看透你们了,以后所有作业,我都把答案发群里!你们自己写,自己判,我收上来就要改好的,我要看到你们把不会的题圈出来,我要看到用彩色笔批注的题型,公式,解题思路!不自觉的人随你们,人家自觉的上进的只会学得更好!”
潘老师批人批得嗓子都哑了,咳了好几声,最后敲敲黑板:“下课!课代表中午来我办公室拿作业卷子。”
她人影刚一消失,所有人顿时舒了口气,伸着懒腰就站起来了。
“我的妈呀,屁股都麻了……”
“行啦,又让潘老师教训了吧。”董老师笑着进来,把水杯顺手放到多媒体上:“别看她这么说你们,那是对你们期望高,还有就是,咱班这次期末的全科平均分超越1班,登顶年级第一,结果数学还是不好好学,她当然生气了~”
王文轩第一个不服:“那又不是故意的啊……数学不会就是不会嘛……潘海燕儿凶什么……”
“几个老师里,最关心你们的就是潘老师了。”董老师拍拍多媒体,“别一副丧气样啦,活动活动,接杯水,下节上英语课。”
最后一排靠窗,陈芒纹丝不动,正低头对着一套做好的卷子观摩。不出声的模样格外文静,陆藏之想。
“陈芒!”前排的前排,徐欣冉朝他招招手,还有点不好意思:“倒数第二道大题我刚才没跟上……你能教教我吗?”
于是陈芒直接起身走过去,站在她座位旁边俯一点身,一手撑桌子,一手在卷面上点点:“圈题干。嗯,代哪个公式?……”
一月的天空像被水洗过,杨树枝再高,够到教学楼四层也只剩细细的杈,随风轻晃。窗户玻璃的反光里,是没有感情的白炽灯,和谈笑风生的蓝白身影。
陆藏之就那么支着脑袋看他,眉眼含笑。他抽出一张草稿纸,铺好,在这无人关注的角落,照着陈芒讲题的身型随意画起了速写,笔触沙沙。
真是奇妙。
那个人摆着手表示一项作业都不交的样子还恍如昨日,多催几句就要骂你,成绩吊车尾,还理直气壮地趴桌上睡觉,叫都叫不醒。怎么现在,居然也成了时常被叫走讲题的高冷学霸,和高一时候判若两人。
陆藏之看着面无表情又略带从容的陈芒,感到一阵悸动。
好巧不巧,陈芒瞥了他一眼。他们对视了。
陆藏之默默把画纸扣了过去。
讲完题,陈芒回来时路过他的桌面敲了敲,淡淡道:“数学卷子拿出来。我刚把第三问做了,讨论。”
“好。”
他低头笑笑,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藏之拿出装订好的卷子,哗啦啦翻到某一页,往同桌身边靠了靠,偏着头,用蓝笔一边圈画一边同他交流。
冬日的阳光照进窗子,透过树影投在后座少年的肩上,一片亮堂。翻页声混入翻页声,人语声淹没进人语声。
其实身处学生时代的我们往往感触不到“学生时代”,直到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会恍然将那几片瞬间称作青春。
但青春只有那几个碎片吗?当然也不是。
只不过它融化进的你的成长,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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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2023年高考第一次英语听说考试于2月25号举行。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王文轩从机房出来以后就一直跟在陈芒身后崩溃大叫。
陆藏之:“……”
陈芒:“……真难得。”
“不是,什么叫难得?!”王文轩叫道:“我再顶天立地,也有崩溃的时候啊!呜呜呜呜呜呜……”
陆藏之默默勾唇:“大概是连你都对高考成绩这么上心,令人意想不到吧。”
王文轩一副行尸走肉样儿:“还不是被董萍儿PUA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她每天都让我压力很大……可我只是个体育生啊……”
陈芒:“她可能只是希望你各科都稍微提一点儿成绩,这样整体就能考个更好的学校。”
王文轩:“提‘一点儿’?我特么我人都要被榨干了!我又不是海绵,怎么榨都有水……”
陆藏之安慰道:“别难过,反正第一次没满分的话,还可以考第二次。大部分人第一次都会有失误的。”
王文轩委屈地点点头,“那你呢?用不用考第二次?”
“嗯…………”陆藏之:“大概不用?”
陈芒:“自取其辱 。”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王文轩二度崩溃。白安慰了。
办公室。
董萍打着电话,在窗边焦急地来回踱步:“可以,你跟大哥再凑一凑,我这边也想想办法。”
“当然了,不然我也不会把妈接到北京来。”
“一定有办法的。”
“不用!你们照顾好孩子。我来盯着。”
“妈就交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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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搞的!!”
董老师大发雷霆一掌拍在多媒体上,咣!全班霎时静音,只余下嗡嗡的回响。
“一次英语周测,这么简单的完型卷,不说一个满分没有,有十三个人还在不合格!!考完听力觉得自己考得很好是吧?!成绩出来了吗就嘚瑟!”
嗓子都要被她喊劈了。
“陆藏之,你站起来!!”
最后一排,陆藏之恭敬地起立。
董萍指着他:“我问你,哪套完型出错了?”
“最后一套。”
“错了哪道题?”
“第48小题。”
“摆着make,你为什么要选pay?!”
“……”陆藏之哑了一会儿,答:“看错选项了。”
咣!董萍又在多媒体上拍了一巴掌,“高三了!离高考都不到一百天了,还在犯这种低级错误!!你这节课站着听!”
“陈芒!你也别愣着,一共才五十五道题,你错了十道!你也站起来!”
“还有徐欣冉!”
“简直是不知道给自己压力!!”
……
“我的妈呀~”
下了课,董萍一走,所有人才稀稀拉拉坐下。班里恨不能快一半的人都请了病假,以至于人员萧条。王文轩咆哮着:“她是女魔头吗!我已经要被压力压死了!我宣布,我明天即将闹肚子!”
“我也宣布!我明天即将心脏病!”
“我宣布!我明天去拔智齿!”
“河南拔智齿!”
整个班唧唧喳喳成一团,徐欣冉作为班长主动主持着:“大家小一点声,待会儿生物老师要来了,大家拿出生物卷子。”
陆藏之也有些疲惫。他看着陈芒埋头查英汉词典然后抄遍数的样子,想伸手摸摸他的头,手都抬起来了,想起什么事,最终又放下。
“你有没有觉得,董萍儿最近很不正常?”他问。
陈芒没有抬头,仍旧自顾自地抄着:“我觉得挺正常的。高三了如果连压力都没有,还怎么高考。”
“你没发现你成绩下降了?”
“发现了,所以才说明我有问题,得更努力改正。”
“你真是……卷王的代名词。”陆藏之叹口气,“我感觉你只是绷太紧了,需要休息。”
“没时间休息了。对了,我明天要早半个小时到校,找潘海燕速测一套卷子。”
“你疯了她也疯了?起那么早?”
“你去不去?”陈芒瞥他一眼。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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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一片漆黑,两位高三生前后走出楼门。
今天好像格外冷,陈芒打了个寒颤,一抬头:“下雪了。”
是的,细细的白色雪花悄然飘落,淋在头顶和衣服上。
陆藏之伸手给他掖了掖领口,“回去拿伞吧。”
“不用,又不是下雨。快走吧。”
几步路的功夫,这春雪越下越大,路上已经积起薄薄的一层。冷风刮着侧脸,鼻尖被冰雪气味吹得酸疼。
陈芒打了个喷嚏。
“就几步路,”陆藏之微微蹙眉,“我回去给你拿伞。”
陈芒面无表情:“就几步路,马上到学校了。”
陆藏之只好作罢。
“你昨天又熬夜了吧。”他说。
陈芒“嗯”了一声。
“今天早起,你还不早睡……身体扛不住的。”
“没时间睡了。”
“……”
一语成谶。
午休,今天应该董萍看自习,董萍不在,教室里的人便寥寥无几,大多是借口找老师讲题不知道躲哪聊天去了,连徐欣冉也管不了。
黑板右上角是大红色的高考倒计时。
最后一排,陈芒埋头做卷子,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做题做累了,他想,这也太娇气了。
他平日里就不爱说话,抬头就是记笔记,低头就是做题,所以他不说,也没人觉得他不对劲。
只有陆藏之。
班里没几个人,教室被安安静静的写字声填满。陆藏之把化学作业抱回班发掉,然后回到座位上,挑出两摞卷子,问:“今天先做数学还是化学?”
陈芒木木地扫了一眼,状似漫不经心道:“数学。”
“你怎么了?”
“没事。”
陆藏之立即皱眉——要是真的没事,这混小子一定会来一句:“什么?”
他直接上手摸他额头,断定:“你发烧了。”
“没有,你手凉。”陈芒否认。
“都烫成什么样了!起码38度,你现在跟我去医务室!”说着就要拽他。
陈芒甩开他的手:“我、不、去!”
“听话,你……”
“滚。下午数学考试,考的是我高一缺课那个单元,我必须参加!我不仅参加,考完我还要听潘海燕讲卷子!”
“陈芒……”
“你别废话了,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
“好好……”陆藏之对他一向没脾气,“实在不行,你现在趁着午休睡一会儿,补充体力……”
“啧!”陈芒把卷子拍在桌上:“烦死了!现在,做题,数学。”
陆藏之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着急,时刻盯紧他。午休结束,两节数学连堂用来考试,陈芒还是如愿参加了。
墙上的挂钟一帧帧走着,潘老师在前面一边监考一边忙碌,每个人都在埋头作答。写字和翻篇的声音衬得这间教室格外冰冷寂静。
同桌被拆开,隔着条过道,陆藏之时不时地瞥一眼陈芒,看见他仍旧顶着那张臭脸坚持做题,再收回视线。
陈芒烧得眼睛难受,放下笔揉了下眼睛,结果正撞上同桌投来的目光。
“……”
他直接冲他比了个中指。
陆藏之无声道:“能坚持吗?”
陈芒又比了个中指。
陆藏之:“……”
他那颗心一直悬着,做两道题看人一眼,做两道题看人一眼,这会儿陈芒都还好好地坐着。直到他做到大题,耽搁了一阵儿没管他,等再看过去,陈芒已经闭着眼不知趴在那多久了。
“陈芒!!”陆藏之脱口而出。
周围同学都吓了一跳,潘海燕更是急忙叫道:“怎么了那块儿!”
陆藏之才顾不上他们,陈芒没有回应,他心都紧了一下,凑上去摸摸烫到发红的脖子,直接架着人背起来就走:“潘老师,他发高烧我带他去医务室!”
“好好好……”潘海燕关切地追上去摸摸陈芒,的确烫得要命:“去吧去吧,下楼别摔了!”
然后扭头教训一排排脑袋瓜:“都别看了,低头考试!你们自觉一点,我跟下去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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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
陆藏之以最快速度把人背了过来,现在陈芒正被安放在床上。而他,和潘老师都焦急地干杵在一旁,看校医读取体温计上的数字。
潘老师:“怎么样?”
校医摇摇头,叹口气,比他俩还急:“39度8!送医院吧!您联系一下他家长,潘老师。”
潘老师手忙脚乱地摸手机:“哎呀,我问问董萍儿……”
“不用了潘老师……”陆藏之顿了顿,看一眼床上昏迷的人,最终还是说:“他……他没有家长,一直住在我家,可以联系我爸爸。”
校医:“你爸爸是他家长?”
“算是吧。”
“那你快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让他来接陈芒去医院!”潘老师把手机塞给他,又说:“算了,我开车送陈芒去医院!你就让你爸爸来医院找我们。”
陆藏之点点头,拨了号码,好一会儿才接通。
听筒里传来陆致远的声音:“哪位?”
“爸,你在忙吗?陈芒现在高烧39度8昏迷了,潘老师要帮忙给送到医院来,你能来接一下吗?”
“怎么烧这么厉害?!那麻烦潘老师了,你让老师把弟弟送到中日医院来吧,然后你跟过来盯一下,流程你都知道。我马上回去出诊了,走不开。”
“好。”
“赶紧赶紧。”挂断电话,校医已经用毛巾包了个冰袋过来,“上车以后把这个敷到他头上,别烧坏了。”
“好。”
陆藏之直接就着这个姿态把陈芒横抱起来,潘老师则着急忙慌接过冰袋捧着,一路领着陆藏之匆匆抵达停车场。
“谢谢潘老师。”
是辆越野。他把陈芒放上车,自己也跟着坐进去,让陈芒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为他敷冰袋。
“唉,不谢不谢。”潘老师启动车辆,一边挂挡看后视镜,一边说:“藏之,你拿着我手机给董老师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联系人里有。”
“好。”
潘老师的手机没有密码,他直接点开通话界面看到了联系人,在「爸」「大宝」「二宝」「妈」里面,找到了「董萍」。
嘟——
“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嘟——
“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唉,估计忙得不可开交了。”潘老师说,“给她发微信吧,就说我把你和陈芒带出校了,目的地是中日医院,让她放心。”
“好的老师。”
腿上,陈芒的脑袋滚烫。陆藏之点进微信,找到「董萍」,一下子看到了里面最新的聊天记录。
-潘海燕:我这能拿出来一万,你先用着。
-董萍:谢谢,谢谢。
-董萍:太感谢您了,潘老师。
-潘海燕:不用客气,治病要紧。
-董萍:潘老师,明天3班下午第一节英语课,我能跟您后天第三节数学换吗?您上两节连堂。
-潘海燕:可以,你去忙吧。
-董萍:谢谢您,谢谢您。
“……”
想到这阵子董老师的种种焦虑,陆藏之沉默了一会儿,才键入。
「董老师好,我是陆藏之。今天陈芒在学校发烧昏迷了,医务室老师给他量体温39.8℃,潘老师带我们一起去中日医院。她在开车,所以特意让我给您发消息,让您放心。」
发送,熄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