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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二章 琉璃火·未央天(7) ...

  •   “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是你母亲教你的?”
      “呵呵,就算别人不知道,洁姨您难道还不了解我娘亲么?娘亲她根本就不知道洁姨您怀的是个女孩,又怎么能教得了连华这些话?!”
      “洁姨您大可放心,留下弟弟,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其实洁姨心下大约也能猜到是谁在陷害我爹娘——洁姨您刚才也说了,大伯已经除了南平府,下一个目标一定会转移到南诏府的头上。皇权之争,本就是生死之争,身为皇家子女,自出身始便已有了这样的觉悟,而楚叔叔是什么样的人,洁姨您是再清楚不过,照目前的情势发展下去,对南诏府只会愈来愈不利——但如果洁姨您收留下弟弟,待他长大成人后再告知其真实身世,弟弟势必会为他的亲生爹娘报仇,南平府已经不在了,只要除掉大伯,南诏王府必将会成为伽南帝位独一无二的继承者。洁姨,这才是您南诏府在这场皇权争斗中的唯一出路!”
      “难道洁姨您,就甘心在这小小的南诏府中,做上一辈子的南诏王妃?然后陪楚叔叔一起,像我父母一样,最终冤死在大伯的手中?难道洁姨您就不想要尝尝当皇后的滋味?!”
      透过十一岁的女孩稚嫩的童音,魔鬼正向贺兰大妃死命挥动着他诱惑的翅膀。
      目瞪口呆地瞪着面前的这个十一岁小女孩,贺兰雅洁费劲地强咽了一口唾沫,心下暗自叹息:“姐姐,姐夫,二位养得好女儿啊!”

      看着女孩娇小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轻拍着怀中熟睡的男婴的背脊,一丝恶魔般的笑容浮上床上女子绝美的容颜:“连华,别怪你二姨心狠,要怪,只能怪你太聪明,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像你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留在世上,早晚会成为祸害,二姨只好硬起心肠,送你一程了!”

      “梆、梆、梆……”
      更漏的敲击声将连华陡然从睡梦中惊醒。
      竟然,已是五更天了?
      再过得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自己,竟然伏在桌上睡着了?!
      桌上,一双大红色的龙凤花烛已将燃至尽头,藉着那一点不断闪动着的微弱烛光,连华依稀可见:红木雕花的大床上,被褥仍是叠得整整齐齐,这大红色的房间里,依旧是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再无第二人。
      弟弟他,今夜大概已不会来了吧?
      桌上那双红烛似乎也已不堪再忍受这份独守空房待郎归的寂寞,挣扎着闪了一闪,终于灭了。
      连华走到窗畔,挽起窗帘,将窗户推开一线。
      一道清冷的月光,便从这道窄窄的缝隙中,倾泻而入,洒在房间大红色的地毯上,在光面留下了一条细细长长的淡蓝色的印迹。
      于是,连华的神思,便再度飞回到十六年前,恍惚在这道似曾相识淡蓝色的光印中……

      阴暗的房间,潮湿的墙壁,一道又重又厚的宽大铁门,将这里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唯有房顶正上方那个半尺见方的小小气窗,在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会有一整束淡蓝色的月光泻下来,在斑驳潮湿的墙壁上洒下一条细细长长的淡蓝色光印,仿佛月亮仙子信手而作的抽象画。
      于是,每天晚上,望着这道淡蓝色的光印发呆,猜想着月亮仙子今天画的到底是什么,便成了十一岁的小连华用来打发自己所余下来的不多的生命时光的唯一乐趣。
      这儿是司宪府的天牢。
      和刑部的天牢不同,司宪府的天牢,是专为犯罪的皇族子弟而专设的。
      ——这大概也是身为皇家子女的特权之一吧!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这座位于司宪府深处、守卫森严、有着十余间牢室的宽大监牢,现在正由小连华一人独自“享用”!

      “咣啷——咔嚓——吱呀——”
      锁链撞击的声音,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接着是铁门和石头地面摩擦的发出的难听的吱吱声。
      连华竖起耳朵。
      有人来了?!
      谁会这么晚跑来这里?
      下意识地,连华瞥了一眼墙角上的那排刻痕,这是她对自己生命最后时光的记录——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每过一天,她便会用小石子在这里刻上一道痕迹。
      墙上已经刻有七道划痕。
      证供已经作过了,提审也已经提审完了,接下来,只不过是等待皇爷爷决定如何处置自己罢了。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么?
      她站起来,用手指尽量将散乱的头发理齐,上上下下拍了一下衣裙上的尘土,再将衣衫的皱纹拉拉平。
      她动的时候,脖子上、手腕上和脚腕上细细长长的铁镣便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音乐一般,煞是好听。
      收拾整齐妥当,连华对着墙上那道淡蓝的光印,露出一个甜蜜灿烂的微笑。
      “月亮仙子,祝福我吧!今天晚上,连华就可以跟爹爹和娘亲重聚了!”

      厚重的大铁门终于已经完全拉开,司宪府的杨主簿那张瘦瘦长长的驴脸朦胧在铁门的阴影中。
      没有随从,他竟然是一个人来的。
      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杨主簿抬脚跨进牢房,将左手提着的油灯随手扔到一角,又将右手托着的一只木盘放到地上。
      木盘上有一壶酒,一只杯。
      腥红色的酒盛在白瓷的杯中,那道淡蓝色的月光,无巧不巧正好落入杯中,于是,这杯红酒,便随着杨主簿手指的颤动,而荡漾起一层诡异的蓝色光晕。
      “郡主是明白人,相信不需要老臣多费唇舌了吧?”

      “拿来!”静静地看着杯中的红酒,十一岁的女孩面色沉静如水,口中缓慢却又是无比坚决地吐出两个字。
      “拿来——什么?”杨主簿的嘴角抽了抽,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惶之色。
      “皇爷爷的手谕!”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折,又瘦又细的腕略略向前探出,五根长长的指如兰花般张开,映在淡蓝的月色下,也带得手上的镣铐再一次叮咚作响。
      “这——没有!”杨主薄的声音虽大,却难以掩饰其中的颤抖。
      “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声音更大了些,但其中的颤音也更明显了。
      “再怎么说我都是南平郡主,皇爷爷若要赐死我,岂会没有圣旨手谕?又岂会在这半夜三更,令你一人前来?杨——崇——德主簿大人,这恐怕于伽蓝体制不合吧!”
      “啧啧,不愧是南平郡主啊!”感受到面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所发出的慑人气势,杨主簿那张长长的驴脸抽了抽,终于现出了狰狞的笑容,“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的冰雪聪明!只可惜,越聪明的人,死得也会越惨!尤其是你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姑娘!”
      他口中说话,脚下一步步缓缓逼向连华,右手将酒杯平举胸前,杯中的酒亦随着他的步步前行而微微荡漾。
      杨崇德一步步的进,连华一步步的退。
      囚室很窄,连华的背脊终于抵上了牢房潮湿阴冷的墙壁。
      杨崇德将酒杯举到连华的眼前,腥红色的酒泛着鲜血一般的红光,映在小女孩美丽而苍白的脸上。
      “小妹妹,你很聪明,所以,请自己喝下去,不要迫我灌你!”
      “杨崇德,不论我是否有罪,在皇爷爷下旨前,我还是南平郡主!擅杀郡主可是死罪,你最好想清楚了!”
      连华死命的咬着嘴唇,咬得唇上血渍斑斑。
      “哟,我好怕,怕死我了,哈哈……”
      “小妹妹,杨某人的生死不劳您费心,不过看在你快要死了的份上,我不妨告诉你,让你做个明白鬼——这酒,是你大伯,也就是北泽府的连乾大皇子命我给你送来的。你想想看,如果没有得到你皇爷爷的默许,你大伯敢让我这么做么?哈哈……南平府都没了,还南平郡主?切!小丫头,我看你还是认命吧,来个痛快,别浪费我杨某人的时间……”
      “你想做什么?对了,我差点就忘记了,南平郡主年纪虽小,却随南平王爷上过战场,算得上是我伽蓝朝一等一的女将哟……哈哈……这几根又细又长的链子,怎么拴得住我们武功高强的小郡主?!……哈哈……来啊,过来啊,来杀我啊,杀了我,您就不必喝下这鸠酒了!怎么了,使不出力气是吧?……哈哈……对了,我忘记告诉小郡主了,从你进来的那天起,我们就在你的饮食中放了龙涎,这可是好东西啊,无色无味,也没什么毒,只会让人渐渐提不起真气,使不出力气来……要是没有这东西,我们还真不知道拿‘武功高强’小郡主您乍办呢!……哈哈……对了,像龙涎这么贵重的好东西,我一个小小的司宪府可是拿不出来的,这可是南诏王府的某位好心的娘娘专门派人送来的哟……哈哈……”
      一股灼人的热流顺着咽喉流下,直逼心肺,喉咙冒着浓烟,胸腹间仿佛是被火烧灼一般,呼吸越来越是困难,意识一点点地淡薄、一点点也消失……杨主簿的狞笑声似乎已渐渐远去,墙角的那盏油灯闪了一闪,竟尔熄灭了。漆黑的牢房中,十一岁的小女孩仰面躺在地上,双目圆睁,那一束美丽的淡蓝色的月光,温柔地映在她苍白而美丽的面庞上,月光中,父亲慈祥的脸,母亲温婉的笑都渐渐清淅起来,并且一点点地扩大,终于占据了她整个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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