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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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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手机,我当然是想拨打米老师电话。
不过,我提醒自己想一想。
米老师老公突然当局长了,我们一直很尊重他们两口子,我们还把他们当成保护伞,那么大一个举动,为什么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想不明白,闷了一会儿,我坚决地拨打了米老师电话。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米老师直接说:
“陈老师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这样吧,你出来,我们见面说。”
米老师说了地方,去之前我想了想,去了一趟银行。然后我打车去了西湖边的一家咖啡馆——这地方原来是蒋经国先生的别墅。今天是上班时间,根本就没有顾客。
我和米老师在一个包间见了面。
我们应该是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在我印象中,米老师就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她和刘楚楚就像姐妹。她有一张娃娃脸。可这次见面,却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就认不出她来,如果不是她叫我,我是绝对不敢叫她米老师的——她还是个娃娃脸,但她身怀六甲,行动很困难,她告诉我她已经请产假了,可能暑假就要临盆了。她说她的爸妈在照顾她。
“米老师,你看你都这样了,我还来麻烦你。”我很感过意不去。
“实在很抱歉呀。”
“陈老师你不要客气,该道歉的是我,我早该告诉你的。”
我坐下,米老师说她什么也不要,只喝白开水,我说那就上两个新鲜的果盘。我给米老师削了个猕猴桃,新西兰产的,递给了米老师。
“这个应该没有害处。”
米老师笑,说了声谢谢。
“陈老师,是不是教育局的来查你们了?”
我点头。
“几天前,我听到于老师给我老公——现在还算我老公吧。”
米老师说得很平静,可我却实在震惊,只是没好表露出来。
“我听到于老师给他打电话——‘你们教育局是怎么回事呀?陈氏违规办学,乱收费——原来承诺的一对一不收费,现在开始收费了,你们也不管?还有他们重用了一部分研究生,教师资格证都没有,属于无证上岗,你们为什么不查?难道要高副市长亲自吩咐吗?’陈老师这是原话。他们查你,起因在这里。”
米老师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我老公和我,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一个‘利’字。”米老师的声音不急不缓,很平稳。
“一:要帮于老师。
这个不得不帮,高副领导的心思我老公是猜得透透的,他正迷恋着于老师,我老公不会让于老师不高兴,再说我老公能够成为全市范围最年轻的局长,于老师还是起了点作用的。陈老师知道,我们都打算换个系统安置了——副局长的孩子那事情真的很感谢你。所以必须帮。
二:要自己从中谋利,就是名利双收。
所以我老公就挖空心思,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规范行动,严查乱收费,这是老百姓深恶痛绝的事情,这一查绝对大得人心。二查无证上岗,以次充好,让大学生研究生代替老师上课等,这些都可以大得人心的。这第一把火就把自己烧成了一个正直无私得人心的好官形象,我老公高明呀。第二把火关怀行动,第三把火帮扶行动。
几个行动下来,我老公就会在教育系统树立好形象,加上动用新闻媒体等,加大社会舆论宣传,又加上高副领导提拔,我老公不仅可以巩固地位,还可以树立成教育界的明星。一举数得,又巧妙地帮上了于老师,妙棋一着呀。”
我尽量装出沉着平静的样子,可实则我的背心汗湿了。我的身子还在发抖,只是在米老师面前,我不能露半点。
于老师,确实有于氏的手在操控呀。
当然不是完全针对我们一家,可徐可欣妈妈说得对,我们绝对是受影响最大的一家。如果真要强迫我让我的几十个教学骨干下课,他们教育局就是要瞎作为乱作为,我能够怎么办?打官司?可以,等官司打下来,高考都结束了,损失早已经造成,只要今年考不好,我们就没有办法和于氏竞争!于氏把住了我们的命门呀。一计,二计,三计,于氏,总有于氏呀,我们绕不开躲不了呀。就像阴魂,高不高兴她都在纠缠着我们呀。
于老师,你我真要生死相逼吗?
“陈老师,于氏是从陈氏分离出去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是摆在你眼前的现实是陈氏有了一个可怕的对手,而且对陈氏知根知底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还有高人在帮衬。”
米老师说,
“也许他们还不能够取消你的办学资格,也不能够让你马上停课,但是让你停几天课,下你几个得力的老师,给你制造麻烦和混乱,让你高复班受影响,这个他们是办得到的,你告教育局瞎作为乱作为也没有用的。她只要整得你今年考不好,于氏就有机会。”
米老师说的全对,我看到了这点,她当然也看到了这点。
“陈老师我之所以没有提前给你说,是我自己觉得很对不起你,也无法面对你,你这么几年来,一直在我们两口子身上投资,没有想到到头来,这些投资完全打水漂了,没有丝毫作用——我老公上去了,一点不帮陈氏,还反过来恩将仇报,损害陈氏,坦率说如果是原来那个局长,他还不至于完全听于氏的,还不至于鞍前马后为于氏效犬马之劳,而我老公现在从某个角度讲,他就是于氏的一条看门狗,你让他在于氏和陈氏间保持某种平衡那是做梦。”
我给米老师倒了杯水,米老师说了声谢谢,接过去喝了几口。
我转移话题问:
“米老师现在身体还好吧?睡眠好吗?”
米老师说:“谢谢陈老师关心,还好,必须好。”
米老师说为了孩子她不能生气,必须高高兴兴的。米老师说如果不是她身怀六甲,法律上有相关规定,她老公早就跟她离婚了。她老公和省教育厅的一个处长好上了,那人的父亲是在职的省委副书记,那女的比她老公大8岁,他们交往一两年了。
“当然了,能够攀附上这层关系,将来他至少是个厅长。”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一两年了?”我问,
“是呀,我是傻瓜呀。”
米老师的话真不带一点感情,就像讲的是别人的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我一直很傻呀,傻兮兮地以为他会忠于咱们的感情,他上去后会给我好日子过。为此,为了让他上去,我父母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就为凑钱去打通关节,为此,我们把自己的钱全部拿去跑关系,我们一家的生活就全靠我父母的退休金——他家是农村的,父母是农民,一点帮不了我们。不仅帮不了我们,他还要寄钱给家里,帮弟妹读书,他寄的钱全是我爸妈的退休金。为了让他上去,我和我父母都没有半句怨言,我们都相信有一天,他一定会加倍报答我们的。为此,我也赤裸裸地,公开地明目张胆地向陈老师索贿,陈老师你给的钱也足够我买一套好房子了,可是,我傻,我转手就全部给了他,我和我爸妈一分钱没有享受到。不怕陈老师笑话,我是人财两空啊,我和爸妈现在都还在租房住,我们省下每一分钱来给他打点关系。结果呢,他拿这些钱,背着我玩女人,养小三,这些我都受了,男人嘛偶尔玩一玩,我也理解。可他对那个女人来真的了,他不断给那女人送各种礼物,而我跟他结婚这么多年,连一件衣服也没有给我买过,他对我就是利用完了,该抛弃了,我们的婚姻已经妨碍他进一步高升了。”
我原本不打算看米老师的,我怕自己的直视会让这个女人难受,我只偷偷扫了一眼,米老师那张娃娃脸上竟然也没有一点表情,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这跟她讲的事情很不协调,也许在她心里早就痛不欲生,悔恨了很久,现在讲起,已经没有了什么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呀。
“我们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们一早就商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冲上——我们自认为是这个社会的精英,我们有高智商有高学历,我们一开头就没有走弯路——我们一开头就意识到在现实社会,要想过人上人的生活,唯一的办法是当官,不惜一切代价当官,结果证明:他真的能够当官,他不仅能够当官,他还是一个远比我更精致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只有在这个时候,米老师露出了一点表情——她在苦笑。我给米老师剥了一小半红心柚子,递给了米老师。
“陈老师很对不起你,我帮不了你什么,还让你多年的投资打水漂了,我还给你添麻烦——副局长那孩子,我知道会很费心,不那么容易带好呀。对不起呀,陈老师,我眼下什么都做不了,连劝我老公保持中立都不行,真心对不住。”
我说米老师不要这样讲。
我结账,然后就打车送米老师回家,我说我不送她回去,肯定不放心。米老师租住在卫健委背后的一个老小区,告别的时候,
我说:“米老师,我相信你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那怕只是为了孩子。”
我往米老师那宽松的孕妇装口袋里塞了一张卡——卡里有20万。我往外走了几步,我不给米老师退回来的机会,米老师叫住了我:
“陈老师,我们已经完全不能帮你,你何必还?”
我指了指她的身子说:
“孩子需要营养,米老师不要客气。”
“陈老师!”
米老师声音哽咽了。
我回了学校,情况我已经全知道了,我现在必须马上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