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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织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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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虽从魔族带回了梦梦,可是,她一回来就开始昏迷。
梦梦的身体衰败得很快,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稼穑一直在找调理的法子,一直在找寻解决的药方。
他不停地重配药方,不停地变化尝试,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阻止她不可逆转地恶化。
梦梦的身体被附骨霜拖了这么多年,实在是破败不堪,她的身体太弱了,现在纯靠魔根为她续命,可灵气充沛的云顶门并不适合魔根。而且,梦梦的身体太脆弱了,经不起再换掉魔根的折腾了。
就算再怎么不想,稼穑也不得不承认,梦梦没救了,她至多撑不过一年。
而且,这“一年”还是一个极其理想,极其乐观的状态。
浮生不甘心,他要梦梦活下去,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梦梦都要活下去!
然而,事实却在诉说着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有余而力不足,浮生憎恨这个词,憎恨这种感悟,他最憎恨的,是那个保护不了梦梦的自己。
看着梦梦苍白脆弱,清楚地知道她无药可医,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是比抽经扒骨还要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管怎样希冀,该来的还是会来,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当梦梦的身体衰弱到一定程度后,她的身体仿佛被引燃了导火线,曾经压下去的疾痛全部都爆发了出来。
所有的补救都是无用,即使人还能保持清醒,但是,她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虚弱。
“好疼啊······我好疼啊······”
环境压抑了魔根的部分作用,所以,每次寒毒发作,她都会疼得更厉害了。
昏迷着的梦梦会被那份疼痛刺激感知,无意识的呢喃。
“我不想······再坚持下去了······好疼······我不想·······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那是轻声的呢喃,那是咿呀的低鸣,那是梦梦一直没有当着浮生的面说出来的痛苦挣扎。
“哥······我好疼啊······”
怀里苍白羸弱的人儿无意识地呓语着,熟悉的气息让她找到了可以求助的人。
“哥······让我去死好不好······好疼······我好疼······哥哥······我受不了了······让我去死······”
她意识模糊地抓着他的手,仿佛溺水的人儿紧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哥哥,杀了我·····求你,哥······求你了······”
只是,她要的不是救命,她求的是一死······
“梦梦乖,会好的······”
浮生抱着梦梦,小心地,珍重地,放不开地抱在怀里。
“梦梦,熬下去,活下去,梦梦······”
怀里的人儿无意识的呢喃着,那是她清醒时不会发泄出来的真实痛苦,他知道她熬得很难受,可是,可是······
“梦梦,活下去,求你了······”
两个从不轻易求人的人都在说“求”,他们两个人都在恳求着对方。
只是,浮生听到了梦梦的诚实,而意识模糊的梦梦却是听不到浮生的哽咽,听不到他带着哭腔的低声喃喃。
“梦梦······”
浮生只能看着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痛苦地挣扎,他只能旁观她的疼,他只能毫无作为地安慰。
他听着她一遍一遍地呻口今,听着她一遍一遍地喊着疼,听着她一遍一遍地恳求他杀了她······
“梦梦······”
梦梦的恳求,浮生怎么可能不听?
可是这一次,她的恳求,浮生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怎么做得到,怎么可能--
“梦梦······”
曾经,他寻了她那么久,等了她那么久,终于能够遇到,终于能够守在她的身边。
后来,他跳进深渊,摸爬滚打地从炼狱中走出来,只为能够继续守着她。
现在,她让他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她让他杀了她,怎么做得到,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是他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守护住的人。
浮生做不到,浮生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抱着梦梦,他能做的只有抱着梦梦。
“梦梦,活下去,求求你,活下去,好不好······”
他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那是绝望,那是无力,那是如泣如诉的恳求。
他要守护梦梦,所以他不会在梦梦面前表现处懦弱的一面,可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还是会有懦弱的一面。
那双血色琉璃般的眸子里蕴着雾气,浓重,凝结,聚集,就在话落时,泪水还是溢了出来。
浮生低着头,在无声的绝望中,苦涩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
梦梦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清醒,有时昏迷。
过了小半年,他的身体状态相较不错。本以为看到了希望,可是,那短暂的生气,更像是回光返照······
浮生其实是有些不负责的,他将梦梦带回云顶门后,云顶门的事务,大多交给了从革。
一方面,从革信得过,而且也有能力,有威望,他处理得好。
另一方面,是浮生自身出了问题。
浮生很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能心平气和地与人周旋了。
他在那个光怪陆离的炼狱中待得太久,那里的生存法则,那里的生存本能,早已经铭肌镂骨,刻骨铭心。
即使浮生已经离开了那里,可是,他自己很清楚,他自从出来后,就一直压抑着自己,披着人皮的怪物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像一个正常人。
然而,那只是掩耳盗铃,他回不去了,但是他不后悔。
有一件事让浮生不得不在意。
当初他从魔界将梦梦带回来时,南柯并没有多加阻止。
后来,浮生去了魔界。
他没有大张旗鼓,他只是去见南柯。
“你留得住师尊吗?”
浮生的到来,南柯并没有意外。
“师尊愿意为你活下去吗?”
他的脸上带着闲适的笑,那双血色的桃花眼冷漠又孤寂。
“······”
南柯的话刺痛了浮生,他不想承认,可是······
“你也不行”
浮生未开口回应,南柯却知道了答案。
也?
浮生似乎抓住了什么,还未来得及深想,南柯的下一句话就让他起了杀心,南柯说
“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亲自将师尊接回魔界。”
“你以为你做得到?”
浮生压抑着杀人的冲动。
面对浮生的挑衅,南柯很平静,他说
“灵修容不下魔修,云顶门也不能容下已经成为魔修的师尊。”
“师尊不会让自己成为云顶门的污点,也不会拖累云顶门。”
南柯这种平静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织梦是你唯一能骗过众人的办法,你没有选择。”
南柯说得不紧不慢,他胸有成竹,他甚至知道天地神器的存在。
“你想做什么--”
浮生直觉南柯蓄意安排着什么。
面对浮生的质问,南柯微顿,似是出神,须臾间,杀意一闪而过,却被浮生捕捉到了,而后,南柯看向浮生,他说
“云顶门又来人了。”
南柯突然的一句话十分跳跃,但是,浮生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南柯不过话音刚落,浮生闪身离开,快速地往回赶。
如南柯所说,云顶门又来人了,云顶门这几年就没有安宁过。
现在的云顶门地位岌岌可危,各门各派纷纷施压,让云顶门交出那个仙门败类。
现在浮生没时间再去想南柯的怪异之处,他的一颗心都扑在梦梦身上。
现在的浮生,耐心有限,却还是有人一再挑衅。
两位仙门代表造访了云顶门,当他们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一边大义凛然地让云顶门交出勾结魔族的罪人,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诫时,浮生沉默着。
浮生沉默地听这些自诩正义,自认识时务的前辈慷慨激昂的说着惩恶扬善,惩奸除恶的说辞。
浮生没有反应,几位峰主自然没有主动甩脸色,而云顶门这几位的沉默让说客们愈发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愈发激愤,愈发得意地规劝着这些被罪人迷惑了的人。
浮生没有任何动作地,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轰--”地一声,慷慨陈词的灵修们被凭空出现的空气弹给轰飞了,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浮生抬手一划,一道冰晶铸成的栅栏划分出一道界限,淡淡道
“越线者,格杀勿论”
此话一落,又引来对方一阵更猛烈的骂声,却没人真正敢去越界。
浮生没兴趣跟他们多耗,留下几个弟子,让其余人回去了。
见对方这大不敬的模样,正义之士说出的话愈发难听,宣告着自己要除掉叛徒的决心,叫嚷着自己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罪人--
云顶门这般无礼的做派,让正义之士骂骂咧咧了好一阵才打算回去。
即使是回去了,嘴里也依旧不消停,说着不会放过那个罪人,说着不会放过云顶门,说着迟早有一天会报复回去,让那些人给他磕头认错--
说来奇怪,他们这些正义联军中时不时地发生些怪事儿。
有的遭人暗算,有的嘴被划烂,有的舌头被拔,还有些无辜殒命,死相惨烈,明明是发生在青天白日之下的事儿,不管是当事人还是相关人却无法提供任何线索,根本就找不到那阴险卑鄙的小人。
各种猜测,众说纷纭,逐渐地,联军动摇了,这时,多亏赤云宗宗主激励号召,这才让联军们重新团结一致,伸张正义。
浮生虽从极寒地狱中得到了织梦这个天地神器,但是,他还需要试验。
很巧,他有很多可以当作试验的对象,有许多人赶着当他的试验品。
就是在这一次次的尝试中,浮生摸索着,熟悉着神器的能力。
神器织梦所构造出来的幻境,真实得超乎想象,浮生对这个效果很满意。
没错,这些赶着做试验品的人都是那些正义之士。
浮生有织梦,所以,即使他是在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地动手,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他。
只是,梦梦发现了浮生杀人。
浮生不想让梦梦知道,但是,如果她主动问,他不会隐瞒。
浮生其实是冷漠的,只不过以前他一直都伪装得很好,他的冷漠被他完美地藏在温润如玉的面具之下。
而现在,从炼狱中逃脱,回到正常的生活,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煎熬。他在正常与不正常在痛苦地撕扯着,而他还要不停地压抑着从地狱中带出来的杀戮本能。
这样扭曲又病态的模样,浮生自己都觉得厌恶,所以他从来不敢在梦梦面前袒露出来。
但是,真好,梦梦没有逼问他,也没有因此讨厌他,更没有厌恶他的丑态。
梦梦是浮生放在心上的人,浮生在意梦梦,无比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