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发带》纸未烟

11、自作自受

　　姜明跟在后面上了三楼，领人上三楼的还是那个女招待。
　　女招待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老板，您的朋友来了……啊！”

　　女招待的尖叫声不是这一层的第一声尖叫。

　　姜明目睹眼前此刻发生的一切，心情疾速寸寒。

　　四五个女生惊恐万状，慌乱躲藏避退，而她们所畏惧的，是堵在三楼出口的饶思琪。

　　明晃晃的一把菜刀被架在手中，尽管持刀者手掌肥厚壮硕，也令人胆寒。

　　饶思琪泪不间停，鼻腔莹水横流，嘴角抑制不住咳出涎沫，看着疯癫。

　　她吼叫：“你不是就等这一天吗！你不是早想把我弄死吗！好啊！看谁先弄死谁！”

　　韩汐月怕着往邓媛身后直躲，其余女生想跑不敢跑，那把在空中飞舞盘旋着的刀仿佛不受控制，颤巍着使着狠劲。

　　谁都怕被误伤，于是僵持不下。

　　邓媛伸出一只手挡住韩汐月，对着饶思琪，劝慰道：“好了，你冷静，这一切确实是她的错，她会付出代价的，但你冷静”

　　饶思琪两只手紧紧扶着刀，又哭又笑道：“你特么装什么好人？你就是贱人！你帮着她怎么欺负我！我永远忘不了！你们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女孩们绝望了，无助地求饶，说着想要什么都可以的挽回。
　　但饶思琪不理会，一步一步逼近，临深履薄地进退，生怕放跑一个。

　　但姜明依旧捕捉到其中一丝紧张慌乱。她严肃轻声吩咐女招待，别报警，别打任何电话给任何人。
　　否则激怒，出事她担责。

　　然后，姜明缓步上前。她根本不可能做到背后袭击。
　　姜明催促大脑疾速分析判断当下情况。

　　首先一点，饶思琪与在场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女生，有绝对体型差距。
　　哪怕有两个姜明也没办法抵抗一个饶思琪。

　　更何况，当前形势下，饶思琪的情绪极端不稳定，假若轻举妄动，保不齐，她要成为这刀下亡魂。

　　被这可怕的预想惊吓，姜明吓出一身冷汗。邓媛挡在面前与饶思琪离得最近，周旋拉锯，试图讲和。
　　但显然突遇异情，这种局面她也无法解决。

　　韩汐月紧抱着邓媛，斡旋之间，她看到后面的姜明！

　　喜上眉梢，韩汐月指着饶思琪背后：“你看！她要偷袭你！”

　　饶思琪起疑，却还是调整了方位同时又注意韩汐月这边几人。

　　姜明反应不及，与饶思琪对上视线。

　　她额头渗出汗，逼自己开口：“你，你先冷静”

　　“我，我怕你出事，所以之前，一直跟着你”

　　语言混乱，姜明真想找个洞一头扎进去。

　　她慢慢挪步，手作安抚，“你别激动，别为…别为了欺负你的人渣葬送了你的未来！”

　　饶思琪显然受触动，顿住，只是那把刀还依旧保持着举起不放。

　　“真的，你还那么年轻才刚上高中，你知道吗，能考上樟济高中真的很了不起，我当时都费了很大心思才考进来。这说明你真的很厉害，你以后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饶思琪动摇了，拿刀的手倾斜。

　　“你相信我，她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你如果选择自己解决，那么她们就成了受害者了，你别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们，却让你自己背负罪名，好吗？”

　　姜明声音轻柔舒缓，一步步诱导，面露心疼之色看着饶思琪。

　　对视良久，饶思琪心理防线崩塌，嘶声哭泣，菜刀折返，逼近自己脖颈。

　　姜明心感不妙，危情之际，迅步上前，劈手夺刀。

　　而饶思琪身形庞大，腕力强大，姜明一把夺不过。

　　“呲—”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无一人敢动分毫。

　　三楼噤若寒蝉。

　　她看到一闪而过的寒光，紧接着脖颈处猛地一阵厉痛。
　　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液体，从她手捂着的缝隙之间。

　　越来越多，沅沅淌下。

　　姜明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丧失，另一只拦刀的手垂落至腰间，她缓缓蹲下，感觉顷刻间天旋地转，却还能强撑着不倒。

　　邓媛惊呆了，随后最快反应过来，“快叫救护车！”

　　漫长的一下午，走廊上安静极了，只有她一人头眼昏花地等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
　　手术室壁上的灯灭。

　　医生总算出来。

　　钱子妍焦急地上前询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这时邓媛也从下面做完登记上来，钱子妍不满看了她一眼。

　　邓媛长裤和衣角处都沾有血迹。

　　是她在救护车来之前，紧急做了止血措施。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平淡道：“刀再刺深一点就要伤到颈动脉了。只是流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很快就能醒过来，要先住院几天观察”

　　钱子妍好歹松了口气。

　　万幸没事。

　　邓媛站在旁边，也暗下松了口气，只是不说话。

　　钱子妍不了解事情经过，快中午，她正往超市赶去买菜，吴雪芹在家吵着闹翻天，好不容易才抽身出来。

　　提着小篮子，账都还没结，便接到电话，问是姜明的谁，说姜明爸妈电话打不通，说姜明流了很多血，说姜明被救护车接走，说……

　　后面说了什么没听见，钱子妍脑子一片空白，急匆匆往医院赶去。

　　到了急救室门口，她更是惊慌失措，要喘不上气。

　　姜明虽不是她的孩子，但和自家女儿相处时间不短，又礼貌又聪慧，平时乖巧懂事，钱子妍很喜欢。
　　又听闻这孩子父母繁忙，总一个人，她更是怜惜。

　　多多少少有把她当自己女儿。

　　姜明爹妈怎么当的！

　　孩子出事了却找不到人！

　　还有姜明！怎么突然就进医院抢救了？

　　若不是雪芹被老老实实关在家里，她还以为是自家女儿连累了姜明。

　　钱子妍更是心疼姜明，连住院抢救打电话都只有她这个朋友的妈妈接了。

　　钱子妍瞪眼向旁边木然愣住的女孩看去，质问道：“说吧，姜明是被你们哪个弄成这样的？到底是为什么！”

　　邓媛刚才在电话里焦急万分的情况下，都能快速总结完毕一连串解释。
　　她找人远程解锁了姜明手机，顺着寥寥无几的通讯录挨个拨电话，等到钱子妍接了，她也依旧急迫却条理清晰地回了解释。

　　而现在，站在这位阿姨面前，她却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邓媛卡壳半晌，低头敛神，“我会解释一切的”

　　“和，所有人解释”

　　钱子妍不吃她这一套，拽住邓媛胳膊生怕她跑了。

　　尖酸刻薄道：“你别这么神经兮兮的，姑娘，我就问一件事儿，是谁把她弄成这样的？”

　　邓媛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是，饶思琪”

　　病房内，少女虚弱地沉睡，钱子妍守在旁边，和老吴发了消息说自己有事要晚会，又叮嘱吴雪芹。

　　她暂时先瞒着女儿。
　　那姑娘性子火爆，做事不经大脑，怕她又整出些幺蛾子。

　　钱子妍怜爱地将姜明额头的乱发理好，看着姜明脖颈处缠绕着厚厚一层绷带，细瘦的手背上打着点滴。

　　真是好朋友啊。
　　都把自己弄的不成样子。
　　姜明眼睫颤动，缓缓睁眼，被光刺得眯眼。

　　“哎，你慢慢来，别坐起来，就这样躺着”

　　钱子妍忙起身，又去拿保温桶。
　　盒盖打开，一股香嫩鲜美的味道覆盖掉病房里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

　　“临时找小区里厨艺高超的婆婆煲的汤，还是热乎的，你刚起来没劲儿，得补充营养”

　　姜明有些吃力地躺好，脖颈处隐隐作痛，她声音沙哑道：“我睡了多久了”

　　“不久不久，还是今天，但你要请假休息一段时间了，好吗”

　　姜明无力地露出一个笑脸，担心问：“雪芹知道吗，阿姨可以先别让雪芹知道吗？我怕她知道又会冲动”

　　钱子妍温柔看着病床上的女孩，点点头。
　　“你放心吧，她还不知道”

　　“阿姨对不起，是我不好，让雪芹受了伤，保护不了自己，还让自己也受了伤，对不起雪芹……”

　　钱子妍轻柔止住姜明接着抱歉：“你这孩子，一醒来就道歉这道歉那，错的是别人，你没有错”

　　姜明心生暖意，轻轻应声。

　　钱子妍扶着她喝了些鸡汤。
　　她有了些力气，执意坐起身，靠着松软厚实的枕头。

　　“钱阿姨，这次是个意外，可以请您别告诉任何人吗？包括雪芹和吴叔叔，还有我父母”

　　钱子妍皱眉：“不行，你父母必须知道，傻孩子你都进抢救室了，这问题很严重，你还打算自己扛着”

　　“不是的，钱阿姨”

　　姜明急着解释，起身时不小心轻扯到伤口，痛的她皱眉，钱子妍忙上前查看。

　　姜明坚持道：“钱阿姨，这件事很复杂，我还没弄明白前因后果，实际上我是属于被误伤…不对…总之，如果我父母参与进来，这件事就会被定性，而我所做的一切就会付之一炬，这一刀，算我白挨”

　　她不是在为饶思琪说话，也不是在为韩汐月说话，更加不可能是为了当时在场的其她女孩。

　　她只是想还自己一个公道。

　　为了军训以来所受的煎熬，如果报警，饶思琪会受到惩罚。
　　加之名为“韩汐月”为首的报复，可能会进少管所，也可能会进精神病院，亦或其他更为残酷的。

　　若不报警私下处理，饶思琪或许需要赔偿巨额的精神损失费，韩汐月的，在场所有人的，亦或她的医药费。

　　总而言之，哪种情况，对于饶思琪都是“罪有应得”，她绝不会被轻易饶恕。

　　是严惩，是恶罚，是赎罪。

　　而姜明自己，她则会是这整出闹剧里，担任“被误伤”角色的倒霉蛋。

　　可事情真相真的如此吗？

　　恶有恶报，是她自食恶果，所以，饶思琪这个突然丧失理智的恶人……真的吗？
　　恶人。

　　这场故事里，在场的所有人，到底扮演了怎样的一出戏。

　　姜明要弄清楚所有真相。

　　她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迫接受一个“被误伤者”的角色。